1
與馮志豪分手了,何小君的生活照樣要繼續。
周六,杜打電話來,說晚上出去吃飯。何小君答應了。不想一個人待著,這種時候能夠和朋友在一起,總是好事。
杜興致,說很快來接,讓趕快下樓。掛上電話才覺得有些奇怪,和經常一同出去,都是到地方頭,從來沒有這麼隆重地接來接去過。
下樓之后左右顧盼,有些晚了,弄堂里沒什麼人走,老樹的濃枝葉從圍墻后探出來,帶著星星點點的白花朵,四下彌漫著濃郁得化不開的香味。
沒有看到杜,只看到的小Polo停在路燈下。
這是杜去年磨泡讓爸媽贊助買下的車,媽當時還說:“一個孩子要車干什麼?到時候你出嫁怎麼辦?”
杜抱著方向盤樂:“出嫁的時候當嫁妝唄,正好。”
何小君當時想,這要是換了老媽,一定會覺得不可思議,兒出嫁要不能開回來奔馳寶馬就算是虧了,還自己買了車送去當嫁妝,簡直就是發瘋。
徑直走過去,有個男人推門下來,對打招呼。仔細看了一眼才回答:“陳啟中。”
上車的時候杜和蔡軍都已經坐在前座,只能與陳啟中在后座上。天熱,又是休息日,何小君穿得簡單,小圓領的罩,長的擺,一直落到小中間。料子很垂,走路的時候著的小,上車拖過車門踏腳的地方,也不在意,并沒有像大多數人對待好料子那樣,手去提一下。
杜很高興看到這樣的打扮,得意洋洋地看了邊的小蔡一眼,接著打電話定餐廳。
周末的晚上,每家餐廳的回答都是滿了。后來何小君提議,說記得附近有一家餐廳不錯,平時人也不多,他們就去了。
餐廳開在老式洋房里,因為藏在弄堂深,的確人不多,最難得還有一個天的花園,四個人坐在木制的圓桌邊聊天。夜風清涼,桌上有玻璃的圓型小碗,里面放著蠟燭,芒和。
人懶散的時候總是談一些漫無邊際的東西,后來大家都開始講年,杜指著何小君說:“小時候才厲害呢,一個人跟外婆住在小黑屋子里,五歲就會從井里打水了。”
何小君臉紅,解釋了幾句,說爸爸媽媽那時候都在外地工作,小黑屋太夸張了,只是跟外婆住了一段老房子而已,院子里有口井。
陳啟中說他小時候也是老人帶大的,老家在太湖西山。何小君問,是不是就在太湖的邊上?他說是的,還有山,山上都是楊梅樹。春天的時候,他一放學就爬到山上摘楊梅吃,有些太酸,啃一口就扔掉,被爺爺抓到好一頓打。
何小君羨慕了,小時候的確是吃過一些苦的,家里大人都被發配在外地,只留外婆和,一直到上學,父母才回到上海。外婆不工作,就靠幫人家補東西過日子,經濟拮據,自然也買不起零食給吃。有次鄰居小孩晚上出來乘風涼的時候吃楊梅,糖漬的楊梅,放在搪瓷小碗里,就在面前吃。口水流得腮幫子都酸了,最后實在忍不住討了一顆,還沒放到里就給外婆看到,一把拎回家狠狠教訓了一頓,說家里從來沒出過討東西吃的孩子。那顆楊梅當然也給扔了,又又傷心,后來號啕大哭,外婆也哭了。第二天回家看到桌上放著一大碗糖漬楊梅,紅白相間,漂亮得像是一幅畫,但吃的時候外婆一眼都不看,背過低頭繼續踩紉機,單調的聲音伴著那種酸酸甜甜的味道,刻骨銘心。
陳啟中聽完沉默了許久,后來說:“我家在西山還有親戚,老房子也在。如果喜歡吃梅子,隨時都可以去。”
何小君說好啊,然后轉頭看杜:“你不是老說要春游秋游,下回我們有地方了。”
2
杜和蔡軍先告辭,蔡軍說之前買好了電影票,去晚了怕看不到開場。這個借口如此拙劣,讓杜略有些尷尬地看了何小君一眼。何小君倒是笑了,還對他們招手告別,等他們的背影消失之后,對陳啟中說:“我們也走吧。”
他點頭,送回家。那個傍晚之后,他們兩個人之間仿佛有了一種微妙的,關于那個傍晚的一切,知道他永不會再提起。只見過他兩次,并不算悉,但直覺告訴:他不會是那種八卦的男人。這種直覺讓安心。
車子被杜開走了,不過這地方離家近,他們就一路散步回去。走在他邊,時不時聞到他上的味道,很清爽,和那天蓋在臉上的那塊手帕的味道一樣,是洗過曬后的所留下的太的味道。忽然想起馮志豪,他長年只用一種香水,味道很特別。剛開始與他約會時喜歡得,又不好意思問,一個人索了很久,最后終于在某個品牌的男款香水里找到了它。如獲至寶地買了一大瓶回家,晚上噴一點在房里,睡前閉著眼睛默默地聞。
原來天長地久,只是誤會一場。
一路沉默,陳啟中也不多話,他原不是話多的人,這時候更覺得安靜也很好。他把送到樓下之后,立在街沿與告別,又重復了一遍之前的話,很誠懇地說:“下一個假期如果有時間,我們可以去西山。”
微微一笑,說:“好的,如果大家都去的話。”
上樓的時候,發現他立在原地目送,稍停留了一會才離開,這讓覺舒服。現在有許多男人,并非不懂得讓一個人覺得到尊重的禮儀,他們只是不愿意做。但陳啟中不一樣,他無論在怎樣的況下都做得很好,淡然有禮,有幽默,該沉默的時候沉默。時至今日,一個男人如果能夠做到這些,就可算得上是難得了。
不傻,上次聚會可以說是巧合,但今天這頓飯吃下來,杜的意思已經完全明白。但是對于好朋友的熱,頗有些消不起的覺,并不是陳啟中不好,只是現在還沒想過要開始一段全新的。是,所有的傷口都能夠復原,但是復原需要時間。自己與馮志豪的糾葛,陳啟中應該看得出來。更何況,和陳啟中原本就不合適。
何小君并不嫌貧富,也自覺不是個勢利的人,但陳啟中與媽媽的要求實在差別太大了。前車之鑒在那里,寧愿獨也不想看到媽媽為了陳啟中的出現,再次上演十八般武藝撥反正,用各種辦法阻止陳啟中接近自己。能理解自己的媽媽,但其他人就絕對不可能了。
出于一種很微妙的覺,不想他看到自己媽媽小市民的、勢利的、不切實際的行為。就像曾經無限希小時候沒有開口討過那顆楊梅,沒有讓的外婆看到過那一幕。在潛意識里想讓一些人心里永遠保持最好的樣子,即使他們已經看過最糟的時候。
再捫心自問,雖然媽媽現實得直白,潛意識里又何嘗不是?如果馮志豪條件不是那樣優異,真的就能咬牙苦忍過這兩年?人貴自知,不敢說自己百分之一百為的全是。
晚上杜打電話給,還沒開口,何小君就說明白的,讓杜不用多解釋了。杜聽完很是高興,說:“小君,你終于明白我的意思了。陳啟中真的好的,小蔡說他早就在金橋買了房子,姐姐和爸媽都在國外,要是你們能夠在一起,多好。
自己最好的朋友,沒必要拐彎抹角。何小君想了想就直說了,說現在還沒有做好準備要開始另一段。杜聽完遲疑了許久,最后才問出來:“小君,你不是還和馮志豪在一起吧?”
這些年來,是看著何小君一路意伴著掙扎痛苦走過來的。雖然支持何小君與馮志豪分手,但大家都是人,知道一段要結束不可能那麼干脆利落。兩個人在一起時間長了,就會在某種程度上相連,分開的時候當然撕心裂肺,模糊。有些人熬不住那種痛苦,再走回頭路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聽到那個名字,何小君一陣沉默,最終回答的時候卻聲音肯定,說:“放心吧,我不會回頭的。”
“那就行了。”杜心一松,接著勸,“我知道,讓你一下子從馮志豪過渡到陳啟中有些困難,由儉奢易,由奢儉難,對吧?是,陳啟中現在肯定沒有花園洋房,也開不起奔馳寶馬。花園洋房和普通公寓哪個更養人?當然是花園洋房養人。奔馳寶馬和別克凱越哪個更舒服?當然是奔馳寶馬舒服。沒嘗過滋味沒比較,你嘗過滋味了,肯定一時難以接。但你要想想,那些東西我們留得住嗎?到最后還不是一場空?還不如實惠一點,找個經濟適用男,看著放心,用得安心。”
杜長篇大論,何小君聽得話都不上,只抓住最后那句:“經濟適用男?什麼意思?”
“你這個工作狂做糊涂了,這麼紅的詞都不知道。”杜在電話那頭給掃盲,“就是那種工作穩定,收尚可,對人認真負責的男人。他們比帥哥安全,比有錢人可靠,比海實在,怎麼樣?”
何小君聽得新鮮,想想的確如此,忍不住笑起來:“誰總結的,真有意思。”
“有意思就好。別忘了西山啊,我也要沾你的,去那里吃楊梅。”杜掛電話的時候嘻嘻笑,何小君想拉住再說兩句都來不及。
3
周一何小君照常上班,忙碌依舊。想當然爾,那個未知的假期已被拋在腦后。
杜說何小君天生是個工作狂,其實并不完全正確。
一個人主觀意志再怎麼努力,對于過量工作總有些排斥的,尤其是這段時間,何小君人前一切如常,獨時卻經常黯然神傷。晚上持續失眠,白天又忙著趕手頭的幾個策劃案,自覺形容憔悴到極點,恨不得用桌上盆栽遮住自己臉。
還以為不會再遇上比現在更慘的狀況,沒想這天早上,何小君剛到公司,策劃部經理就將單獨進辦公室,開口時臉上掛著笑:“小君,有個非常重要的策劃案得你接手,你先看一下。”說完推過來一大堆材料。
何小君茫然地把它們接過來,翻了一下便目疑地開口問經理:“啟華那兒不是趙晶負責的嗎?為什麼要我接手?”
胖胖的經理看著一攤手:“沒辦法,趙晶要跟另一個項目。我想來想去,其他人沒法上手,只能暫時找你頂著。”
“為什麼?”何小君眉頭一皺。
趙晶到策劃部不過一年左右,卻很得勢。容貌出眾,年紀也輕,很有些手段。據說與公司里某位高層頗有些曖昧關系,整日里下抬到天上,有次跟另一個同事起沖突,說到一半不齒地講了一句:“不就是為了那點獎金嗎?都不夠我買個包的,懶得跟你多講。”
氣得那位同事當場憤然拍桌而起,指著的鼻子質問:“那你跑到這里來干什麼?”
經理出公式化的表:“這是總經理的安排。小君,我知道你有想法,不過這都是為了公司嘛。”
何小君深吸氣,捧著那堆材料憤怒。此時也顧不上什麼面子,開口就拒絕:“老大,我也很忙,手頭還有好幾個項目在盯,哪里有多余的時間來顧這個?你看看我現在的臉。”說完深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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