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君現在明白了，結婚這個事，最困難的并不是能否找到那個人，最困難的是，你和他是否能堅持走過那段黎明前的黑暗。

1

何小君一夜未歸，清晨才推開自己家的大門，手機昨晚就被關了，剛才一打開，一連串未接電話，都是家里打來的。大概能夠想象自己媽媽的反應，雖說頭一刀，頭也是一刀，但想到自己接下來要面對的一切，進門前仍是深吸了一口氣。

何媽媽早已得到消息，也是一夜未眠。倒不是擔心兒失蹤，其實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何小君為什麼昨晚沒回家，不就是怕被說嗎？

李俊卿是一心看好的婿人選，李家是真有錢，對媳婦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兒子喜歡就好，沒想到這樣一個大好的機會，居然被何小君一頓午餐就打發了，得到消息之后氣得七竅生煙，打電話又不通，看到兒的一瞬間，積聚多時的怒氣頓時如同火山發，劈頭蓋臉地就是一頓說。

“你還知道回來？啊？還知道回家？一晚上不回來一個電話都沒有，你有沒有把我們兩個老的放在眼里？”

“我加班嘛，跟爸爸說過了。”

何媽媽冷哼一聲，“加班？是不想回家聽我說你吧？你蘭表姨都跟我說了，跟人家吃個飯就掉臉，還說自己有男朋友了，怕我說你？怕我說你就別撒謊啊，你哪來的男朋友？你說說，哪來的男朋友？！”

何小君被得后退了一步，背靠在門板上，“砰”地一聲響，開口時卻是笑了，略帶些痛快的表。

“媽，我沒撒謊，我有男朋友了，正打算結婚。”

屋子里頓時靜下來，媽媽的聲音像是被刀切斷了，兩眼瞪著自己的兒，倒吸氣。

還是爸爸先開口，走過來拍拍自己兒，“真的？小君，這麼大的事怎麼才說？什麼時候讓我們見見他？”

“過兩天吧，讓他準備準備。”何小君看著自己爸爸說話，表和緩了許多。對自己爸爸的一直是很復雜的，他，又覺得他懦弱，無論自己媽媽說了多麼過分的話，都笑嘻嘻的，不當一回事，尤其是這些年，看在眼里，放在心里，總有些難過。

何媽媽也緩過來了，張口問，“小君……”

何小君轉過頭往自己房間走，扔下一句，“媽，別問了，他沒錢的。”

房門在何小君后合上，留下何家兩老面面相覷，何媽媽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過了很久才起來，“老何，你聽在說些什麼？你聽聽！”說著舉步就要往兒房里去，但是肩膀一沉，被丈夫一把按住。

“兒累了，讓睡一會，什麼樣的人等看過再說吧。”何爸爸看著兒的房門說完這句話，手仍是放在妻子的肩膀上。

自己丈夫的表并不如何嚴厲，但何媽媽這麼多年來在家里隨心所慣了，一向是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況，這時吃驚得只知道張大眼。但是肩上沉重，張了張，沒有說出話來，最后還是垂下肩膀，安靜了。

2

決定與何小君結婚之后，陳啟中做了許多事。

首先自然是把這個消息告訴自己的父母，他算好時間打電話到加拿大，電話是他姐姐接的，才聽他說了兩句就把話筒扔下了，然后一陣噼里啪啦的腳步聲，伴著他老姐的聲。

“爸！媽！老公！快來啊，啟中說他要結婚了。”

他在這頭流汗，心想至于嗎？不過他家的人都是行派，媽媽的聲音隨即響起來，更加激，抓著話筒講話。

“真的？真的有對象了？照片有沒有？什麼時候讓我們見見？不對不對，我們什麼時候能見見人家？我得準備點東西，老陳，這事我們可得回去，你說我們什麼時候回去？我穿什麼？”

媽媽聲音太大，陳啟中不得不把話筒稍稍從自己耳邊拿開一下，那頭又傳來自己老爸的聲音，習慣的無奈，“信華，你別激，問清楚況再說。”

他也在這頭嘆氣，想自己老爸和姐夫都辛苦了，幸好何小君不是那樣的格，他很喜歡。

想到何小君他就微笑了，其實只要是，他都是喜歡的。

爸爸把電話接過去，簡單問了一下何小君的年齡職業大概況，他打電話之前已經把照片傳到姐姐的郵箱里了，老姐在那邊快手快腳地同步打開，招呼老媽去看，又是一陣大呼小。

兩個男人的談話被打斷，兩端都很無奈，陳爸爸也看了一眼照片，倒是夸了他一句，“長得不錯，兒子，有本事的。”

陳啟中呵呵一笑，繼續說下去，爸爸聽著點頭，說聽雙方條件聽上去還合適的，最后問他是否見過對方父母。

陳啟中說還沒有，不過打算這兩天就上門去見個面，媽媽又來搶電話，一通囑咐，他一開始還聽著，后來看看時間實在不對了，只好求饒，“媽，我還要上班，國際電話很貴的。”

老媽不以為然，講他，“上班有討老婆要嗎？你不懂規矩，第一次上門規矩很多的，到時候說錯話買錯東西，直接讓人家趕出來。”

怎麼可能……陳啟中聽完哭笑不得，反駁都沒力了。

后來陳啟中才發現，有時候老人家說話，真的是很有預見的，他第一次與何小君的父母見面，場面的確是不太妙。

何小君是給陳啟中打過預防針的。

在陳啟中上門與自己父母見面之前與他長談了一次，周末，就在他家里。

自從何小君與陳啟中談開始，與他的周末的固定節目中必定有一項是在他家吃飯。

陳啟中廚藝頗，并且將之作為一項興趣好，還經常嘗試各國菜肴，何小君當然是第一個品嘗者。與蔡軍偶爾也會來蹭飯吃，總之其樂融融得很。

不過這天吃飯的時候何小君沒有忘記自己準備好要說的話，捧著碗先把那天為何去酒吧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最后才提起媽媽。

在說關于工作的事時他聽得很仔細，聽完之后過了一會才開口，說，“小君，如果你做得不開心……”

何小君笑，“怎麼樣？如果我做得不開心你養我？”

他很認真地考慮了一下，其實并不期待他的回答，但看他出這個表，心里卻覺得很是寬，莫名地愉快起來，手拖住他的手，然后不等他開口便補了一句，“放心吧，我已經在投簡歷了，找到新公司就跳槽。”

他握了握的手，很，他的心里也是，忍不住又去了的頭發，“你開心就好，如果想休息，也可以在家休息一段時間，不用太著急。”

何小君點頭，喜歡自己的工作，山不轉水轉，這里做得不開心，換一個地方就是了，回家做什麼？跟媽媽一樣每天家長里短？過去馮志豪曾無數次提出讓辭職都沒有答應過，現在為了區區的一個趙晶，更是不可能，又沒有做錯任何事。

這個話題就此打住，低頭在用筷子在碟子里撥了幾下，再抬起頭來，說，“還有一件事，是關于我媽媽。”

何小君說這句話的時候表略有些僵，看得陳啟中挑起眉，他偶爾聽何小君提起自己的媽媽，只說媽媽厲害的，還有一次何小君突然夜里跑來，說跟媽媽吵架了，他想多半是母有些矛盾，不過這也沒什麼可奇怪的，舌頭和牙齒還打架呢，何況是朝夕相的母？

何小君看著陳啟中的臉就覺得難以啟齒，但是想想遲早他都要了解媽，一咬牙就說了，“我媽——剛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被我拒絕了。”

他愣了一下，然后問，“你媽給你介紹的？你不喜歡？”

何小君白了他一眼，“喜歡我現在還坐在這兒？”

他已經回過神來了，笑著握握的手，“對不起，我開玩笑的，你跟你媽說了我們的事了？”

“說了。”

他微笑，“我也說過了，我爸媽正準備趕回來。”

他笑得很暖，何小君張張又閉上了，沒說自己跟媽媽提起他之后媽的反應。

“我知道了，你怕你媽媽對我不滿意是吧，放心，我會好好表現的。”心很好，陳啟中對眨眼睛，接著又說，“我姐出嫁前我媽也特別不滿意，說我姐夫長得丑，以后生出猩猩來，兩個人整天吵，現在你看看，不知有多疼我小侄子天天，對了，你有沒有看過天天的最新的照片？”

“吃冰激凌的那些？看過了，好可，還有小剛，最近怎麼樣了？有沒有打電話給你？”陳啟中家人都不在上海，但是經常給何小君看他們的近照，還喜歡跟聊起他們，何小君家與親戚的聯系，弄到后來對他的家人比對自己的那些親戚都悉。

“打了，吵著要來上海玩，還要來找你下軍棋。”陳啟中笑著答。

兩個人說得興起，就這樣一頓飯吃到最后何小君都沒有把自己最想說的話說出來，陳啟中洗碗的時候坐在一邊削水果，心里嘆氣，他倒是心很好，一邊洗還一邊哼起歌來，哼得還是一首老歌。

“有多，可以重來，有多人，愿意等待，當已經桑田滄海，是否還有勇氣去……”

人無完人，陳啟中樣樣都好，就是五音不全，唱歌的時候老跑調，何小君一開始聽得好笑，后來忽然鼻酸，放下水果走過去，抱住他的腰，慢慢把臉在他溫暖的背上。

他停下手里的作，帶著滿手泡沫回頭，問，“怎麼了？”

何小君搖頭，真是奇怪，之前也沒有覺得自己有多這個男人，但自從他對說出結婚這兩個字之后，卻慢慢對他生了眷，時時都想與他在一起，就算什麼都不做，坐在一邊看著他洗碗的背影也覺得心中安定。

這樣的生活太舒適了，大概這就是所謂的溫水煮青蛙效應，不知不覺，已經再不能跳出去，回到過去的自己。

過去的并不是這樣的，媽媽有雄心壯志，又何嘗沒有過？馮志豪這樣的男人都會被吸引，心深，當然也是自得的，但是三年轉瞬即逝，原以為可以戰勝一切，終有一日能夠揚眉吐氣，結果呢？

結果能夠抓住的，只有陳啟中。

或許會上他，這個念頭在何小君心中一閃而過，眼前一黑，卻是他回轉來，舉著漉漉的兩只手，低頭用力吻了。

陳啟中與何小君父母第一次見面，并不是在家里。

何小君媽媽最不喜歡在家里招待客人，地方小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就是，這輩子最介意的莫過于看到別人贊嘆完這棟房子的外觀與地段，再看到里面的擁仄之后出的表。

這落差對其他人來說不過是一時驚詫，但對于，卻是實實在在的一輩子的痛，也因此，非不得已，見任何親戚朋友都是在外面找個地方，大家聚在一起吃一頓了事。

陳啟中并沒有異議，在他的覺里，所謂第一次上門只是一個形式，讓對方的父母認識自己，彼此悉一下罷了，在哪里都是一樣的。而且他對何小君的父母一直是有些好奇的，何小君很提起他們，偶爾說起也是一語帶過，只鱗片爪，總讓他覺模糊。不過他對此他并沒有太過擔心，結婚是兩個人的問題，既然他與何小君已經彼此接，那父母這一關，總是會過的。

但是之后他便發現，結婚這件事，如果真的要提上議事日程，那就絕對不是兩個人是否能夠彼此接的問題，而是兩個家庭，甚至是這兩個家庭背后龐大的社會關系是否能夠彼此接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