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衛員手腳利落的把蔣東升隨的品給收拾了一下——其實也沒什麼,那唯一的一件還是夏家給蔣東升做的呢子大。其他零零碎碎的東西都是夏的,家裡給帶了些大棗和柿餅,都是秋天的時候自己家弄的,一直留到現在,一腦兒的全裝在一個小白布口袋裡給夏帶上了。
劉軍醫也給夏家帶來了禮,客客氣氣的給放在夏家的桌子上,一塑料桶沒有標簽的特供白酒,幾條煙,還有幾盒京城的果脯,一大袋子大白兔糖。禮不多貴重,拿出來也能讓夏家接納,完全考慮到了對方的,“這些是首長的一份心意,謝你們救了東升,首長太忙了沒有時間過來,所以這次由我來親自道謝。”
大概是劉軍醫態度溫和,夏他爸鼓足了勇氣跟我握了握手,磕磕的寒暄道:“應該的,應該的,這東西我們不能要……”
劉軍醫跟夏家夫婦客套的時候,旁邊的警衛員小戰士已經把要帶的行李都裝進車裡去了,他拉了拉蔣東升的服袖子,找了個角落跟他嘀咕了兩句。
“這是夫人讓帶來的錢和糧票,說不能白讓人辛苦救一回,還說,還說要當面拿出來放在桌上讓他們數清了別嫌……”說著便把一個鼓鼓囊囊的錢包塞給了蔣東升,小警衛員跟蔣東升年紀差不多,平時玩的也好,遇到這樣的事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先跟蔣東升說了。
蔣東升拿過錢包在手裡掂量了一下,臉越發不好,這裡頭分量十足,錢也好糧票也好都是一筆不小的款子。他把那個錢包揣到自己懷裡,著火道:“親口說的讓你當場給夏家父母,還讓他們把錢拿出來數清楚?”
“……夫人是這麼說的,但是俺覺得不好,東哥,還是你拿主意吧。”小警衛員憨厚的臉上很是為難,“俺家裡也有個弟弟,俺琢磨著要是俺弟弟讓人救了,兒地拿這麼大一摞票子放在人家面前,是砸人的臉咧……”
蔣東升冷笑,可不是拿錢砸人家的臉麼!真拿出去,別說夏家不肯要,就是讓人知道了也只會說他蔣東升是個紈絝主兒,任自大慣了拿錢砸人,沒一個人會說這個後母做的不好!
“你這次做的不錯,下回繼續。”蔣東升深吸了口氣,拍了拍那個小警衛員的肩膀,鼓勵道:“下回去打靶還帶上你,讓你多打幾發子彈!”
小警衛員被他拍的直咧吧,笑著抓了抓腦袋道:“好咧!”傻樂完了,又轉車去了,吭哧吭哧的很賣力氣。
夏他爸極力邀請劉軍醫他們留下吃午飯,但是劉軍醫以天氣不好想盡早趕回去為由推辭了,夏家也不好再挽留,送夏上車走了。夏他爸一直站在屋前面看著,直到那個軍綠的汽車走遠了拐彎看不見了,還一直站在那。
夏媽媽帶著夏志飛回屋裡去了,夏他爸心裡很,幹脆從低矮的院牆下蹲坐下,從兜裡掏出一只自己卷的旱煙葉煙卷點上了一口。他此刻像是一只被拔掉了尾的大公,沒打采的。
他知道自己這個大兒子打小就聰明,人長得也俊俏白淨,跟這個村子裡滿泥的野孩子們不一樣。夏這孩子值得更好的環境和教育,可他為父親,卻無法再給予更多,只能讓夏一腳黃泥一腳水窪的在鄉下苦苦求學,生病了也只能熬著,他心裡是痛苦的。
他是半個泥子,他認了,他的本事也就這些。可是夏不一樣啊!夏和他媽媽一樣,那麼聰明那麼漂亮,會讀書,會筆字,還會外文……他怎麼能為一個泥子呢!
夏他爸使勁吸了一大口煙,苦辛辣的味道順著氣管下讓他咳嗽了幾聲,眼淚都要嗆出來。
他不經常吸煙,悶極了才吸上一支,可是這次他蹲在院牆底下沉默地將那支苦的煙卷完,認認真真的思考了一回。他想也許他該回家裡去,跟家人們商量一下,他小弟是生產大隊的隊長,老爺子也是早些年走南闖北過的,總能給他拿個主意。
他想要改變現在的生活,想讓家裡過的更好。
一輛遠去的吉普車,似乎改變了這個家的走向,這個沉默寡言的中年漢子為家人巍巍的邁出了第一步。人也只有在看的更高更長遠了,才能讓自己邁出步子,堅定的走向更好的未來。
夏乘坐的吉普車比之前雷達部隊的那個好上許多,但是也僅僅是比較封沒有寒風灌進來而已,那會兒車上沒空調這一說,能有一個單喇叭收音機就是不錯的了。
劉軍醫是個細心的人,在後座上給他們放了兩件軍大。夏穿上之後還是冷得哆嗦,蔣東升就幹脆把夏連人連大一起摟在懷裡,把另一件軍大裹在兩人上,“還冷?”
夏有些沒神的點點頭,怕冷似的往下了,蔣東升那件大的領子正好蹭在他鼻尖上,讓他打了個噴嚏。
蔣東升拿額頭抵著夏的探了探溫度,有點發燙,“好像又發燒了。”
劉軍醫道:“不礙事,可能是累了,有些疲勞也會這樣的。”他從前面的小藥箱裡找出一顆藍的糖藥片,又拿了帶著的軍用水壺一起遞給蔣東升,“喂他吃點藥,休息一下就好了。”
蔣東升給夏喂了藥,看著他昏昏沉沉的半依在自己懷裡睡了,也略微放下心來。
劉軍醫還從沒見過蔣東升跟人這麼要好過,在前面笑道:“要是回去告訴首長你給小朋友喂藥,他肯定要不相信嘍!以前大院裡幾個孩子也跟你玩的很好,沒見過你這樣照顧人嘛……”
蔣東升撇,低了聲音回了一句,“他不一樣,太差了。”
劉軍醫笑笑沒說話,不過眼裡滿是長輩似的和,看的出他很喜歡蔣東升。
路途遙遠,夏期間被喊起來吃了點東西,半瞇著眼睛也沒仔細看自己裡吃的是什麼,胡咽下幾口又睡了。他裡發苦,吃什麼都沒味道。
晚上到了軍區招待所稍微好了些,夏睡了一天,這會兒也神了點,配著鹹菜喝了兩大碗米粥。蔣東升這才放心了,在一邊悶不吭聲的吃自己的,他飯量要大的多,這會兒正是長的時候,當真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的貨。
兩份例菜,外加一小碗帶片的葷菜,還有足足五個饅頭,這一口氣吃下來把一桌人都看傻了。蔣東升終於把筷子放下,了,“晚上吃太多不好。”
夏神複雜的看了他一眼,想著蔣東升將來那快一米九的個頭,還有渾的腱子,垂下眼睛哼了一聲,悶聲跟著重複了一句,“吃太多,不好。”
他斷句斷的讓劉軍醫和小警衛員一起笑起來,蔣東升挑了眉,上去就掐夏的臉蛋,惹得夏直往後躲。蔣東升也笑了,他似乎很喜歡夏活潑一點,手在夏腦袋上了一下,一口白牙都笑得出來。
吉普車一路開到了香山腳下,那邊有一小片錯落的別墅區,是副國級幹部居住休養的地方。小區外面層層把關,站崗的警衛員就有好幾批,吉普車上有通行證,一路走的倒也順暢。
蔣東升一直留意著夏,瞧見他一直盯著車窗外面的警衛人員看,只當他是膽怯了,小聲道:“咱們先來跟我爺爺說一聲,等幾天再回家,軍部大院那邊就沒這麼多站崗的了。”
夏沒吭聲,他過車窗看了一眼站得筆的警衛人員,心裡有些複雜。
他上輩子沒有來過這裡,因為第一次見到蔣東升爺爺的時候,十分不彩。那時,他被蔣東升從學校抓來關在家裡,拿了把手銬鎖在床頭上,上的白襯都染了些跡,一雙黑沉沉的眼睛瞪著門口像是一匹不聽話的小狼。
他那會兒剛被蔣東升掰斷了翅膀,恨蔣東升,也恨他們蔣家的人。
蔣老爺子心裡肯定也不是個滋味,老人原本最看重蔣東升,人雖然頑劣了些,但是很有頭腦,教育到正路上來還是一個不錯的繼承人。但是老人沒想到會變這樣,阻攔幾次,到底也沒能攔住,反倒是夏自己悶不吭聲的不再反抗了。從那以後,蔣老徹底對蔣東升放棄了希。
夏歎了口氣,車窗上映襯著的是他十三歲的臉,稚氣未,用手在那片虛影上比劃了一下,像是在確定自己現在的模樣和份。
是了,他現在是十三歲的夏,蔣東升也不再是那個京城裡有名的二世祖。他們還年輕,略微拐個彎,就能走上人生的另一條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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