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溫景然還在應老爺子門下的時候，因為平日里對應如約多有照拂，又是孤一人在S市，老爺子憐惜，總招呼溫醫生來家里吃飯。

華姨那時候已經在應家做工了，因為溫景然的緣故，還特意跟姊妹學了A市那邊的菜系。

等后來應如約去A大上學后，應老爺子總抱怨家里只有華姨和他兩個人太過冷清，每每一邊埋怨如約不在S大的醫學院上學，一邊上溫景然回家喝點小酒。

有那麼幾次，應如約給應老爺子發視頻通訊的時候，還看到過溫景然。

一次是坐在單人沙發上給應老爺子削蘋果，一次拿著明的小盒酒瓶淺酌。

照理說來，像溫景然這樣時常過來吃飯的況，應如約應該早就習慣了。

但奇怪的，今天總覺得渾別扭得不行。

總能想起甄真真白天時說得那些話，明明那麼不著調，也否決得很認真，可看到溫景然，腦子里就忍不住冒出“抱大”這種念頭來。

枯坐了半晌，如約到底沒坐住，手里剛剝了一瓣皮的橘子也不剝了，隨手擱在桌幾上，起去廚房溜達溜達，口氣。

每回在溫景然邊待上十分鐘后，就會忍不住想，溫景然那些病人在這麼有迫的醫生面前真的能夠好好看病？

日暮西沉時，老爺子加的菜終于出鍋。

華姨端了飯菜，添了碗筷，忙活完也被著坐下來一起吃飯。

四人對坐，飯桌上安靜得只有碗筷撞的輕響。

華姨是應的遠方親戚，其實仔細算下來，也就是祖祖祖輩有那麼些牽連，到如今過了幾代，早已淡了脈。

但應是個重重義的人，華姨年輕時遇人不淑，走投無路時靠應雪中送炭救濟過。后來應去世，老爺子想著如約還年，家里不能沒人照顧，便請了華姨過來燒飯打掃，這一請就是數十年，早已如家人一般親近。

這會見飯桌上氣氛沉悶，華姨給應老爺子盛了湯，笑道：“老爺子前些日子還笑如約笨手笨腳，做個菜還能燙著手，今天怕是要讓老爺子刮目相看了。”

應老爺子果真來了興趣，睨了眼安靜埋頭吃飯的如約，問道：“又跟你學了什麼？”

“水果千層。”華姨道：“做得像模像樣的，我看啊不比外面賣得差。”

“也就你會夸。”應老爺子輕笑了一聲，似想起什麼，筷子一停，問道：“我聽景然說，你進面試了？”

被點名的人抬起頭來，快速地咽下口中的咕咾，回答：“下午收到的。”

話落，應如約忍不住輕瞥了眼慢條斯理挑掉魚刺的溫景然，嘟囔著抱怨：“我還想親自告訴爺爺的。”

聲音雖輕，可在座的人卻聽得清清楚楚。

正專注挑刺的溫景然手中筷子一頓，那得如同一場手一樣的作停下來，他側目，漫不經心地瞥了眼應如約，淡聲道：“面試而已，你還想把這個當驚喜？”

不等如約辯駁，他把剔掉魚刺的魚踢到碗邊，不咸不淡地又補充了一句：“出息。”

輕飄飄的兩個字，刺得如約面紅耳赤，想辯解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辯解又覺得不甘心。

況且應老爺子就在上座，由不得撒潑耍賴發脾氣。

這麼一想，剛甜到心口的咕咾仿佛都沒了味道，如約鼓了鼓，打定主意今晚在溫景然走之前都不要給他好臉瞧了。

不過……

應如約的沒有好臉也就是在收碗筷時冷哼那麼一聲；端茶經過溫景然旁時橫個眉豎個目；坐在沙發上視線相對時抓時間先嫌棄地移開目。

就這點攻擊力，給溫景然撓個都不夠……

挫敗的人窩在沙發上，捧著華姨剛煮好的花茶輕抿，邊豎著耳朵聽溫景然和應老爺子閑聊。

說來也是奇怪，應老爺子這麼一大把歲數了，平日里也不玩電子設備，有的流行用語還都是跟著快沒把門的甄真真學的。

可就是這樣，不管溫景然是和應老爺子談論病例還是瑣碎的閑聊，都毫無障礙。

哪怕是華姨突然問一句今天的菜價，他也能回答出個一二來……作為一個日理萬機的醫生，這個技能的掌握直到現在都讓應如約覺得匪夷所思。

老爺子正說到下午在公園遛鳥，話音一轉，說道：“公園竹林后頭那塊空地擺了桌子，放了飲料糕點，折騰得就跟野餐一樣。結果我過去一湊熱鬧，才發現是相親大會。”

應如約揚眉，低頭呷了口花茶，笑瞇瞇的繼續聽。

溫醫生今年三十歲了，應老爺子老師也了快十年。可這麼多年里，別說看到他朋友了，就連院里前輩上司給他安排相親，他都一概拒絕。

三十而立的年紀，和溫景然同科室同齡的醫生不是準備抱二胎就是在生孩子……誰也沒有像溫景然這樣，清心寡得都能出家當和尚了。

應老爺子平時不太管閑事，但今天麼……總覺得為老師還是要說上那麼幾句：“你老大不小，是該考慮考慮婚姻大事了。要是不考慮娶A市的姑娘，盡管跟老師開口，我幫你本地的。”

“是不打算娶A市的姑娘。”溫景然抬眼，眼底笑意溫和：“老師不用著急，如果我有看上的姑娘，還得經過你的同意。”

應老爺子沒聽出弦外之音，擺擺手，輕斥道：“這可不合禮數。”

一直裝作認真看新聞的如約忍不住側目。

溫景然低著頭，角含笑。

他正在削蘋果，修長的手指著鋒利的小刀，著蘋果的果慢條斯理地剔掉表層，那接連不斷，薄厚相同的蘋果皮著他的手背卷了一圈又一圈。

似乎是察覺到的目，他抬起頭，邊笑容未收，就這麼直直地回視。

那眼神清亮，像是黎明前最后的一縷星，明亮得連晨霧都無法遮掩芒。

如約微愣。

怎麼覺得……

溫景然的這個眼神，有些意味深長啊……

——

溫景然要走時，應如約送客。

溫景然在S市的住有兩：醫院，山。

毋庸置疑，醫院絕對是溫景然住的最多的地方，有時候經常下完手后就已經是深夜或者凌晨。

這種時間點，若是隔日還要上班，只會想著爭分奪秒地休息，哪還會驅車千里迢迢地趕回離醫院的確有些遠的山？

至于山，作為S市高檔的別墅區，的確適合居住。

當年溫景然看過樓盤決定買下山別墅的時候，如約還咋舌現在的醫生工資高得能買別墅了……

結果后來才知道，溫醫生手上玩著幾支票，還摻和了不溫家的投資。

應老爺子退休后，搬來跟溫景然做鄰居。

兩戶中間隔著數棟，不遠不近，散個步的距離，就能回家了。

應如約送客送得潦草，連正門沒都出，送到玄關，踩著門口的地毯站得筆直。只有臉上的笑意真心實意，寫滿了“你終于要走了”。

這種緒明顯得溫景然想要忽略都忽略不掉。

于是，如約眼看著溫景然拉開門毫不猶豫地就要走出去了，揮著的手還沒來得及放下，又見他轉，朝勾了勾手指。

路燈的燈下，他逆的笑容有些模糊，唯有那雙眼睛，清亮得對上來。

如約一怔，不不愿地踮著腳走過去：“師兄還有何吩咐？”

“下午我去了趟人事科。”他垂眸，聲音不疾不徐道：“麻醉科只有一個招收名額。”

應如約終于正：“只招一個？”

溫景然不聲地又拋出一個餌：“面試的麻醉醫生不止你一個。”

一般況下，應如約聽完之后大概會嗤之以鼻。

學歷高，專業又過，再加上耐勞吃苦的良好品質，在這方面對自己很有自信。

可溫景然這番話，說得言又止，語還休的……聽得小心臟跳得都有些不規律了。

難道這回遇到勁敵了？

這麼想著，腦子里又蹦出下午甄真真苦口婆心勸說的畫面，應如約一個激靈，正厚著臉皮打探打探況，結果回神一看，溫景然已經拉開車門坐進了車里。

如約下意識地大了一聲：“等一下！”

車里的人回眸看來，隔著反的車窗玻璃，應如約并看不清溫景然的神，站在門口，指了指屋里，重復道：“等我一下。”

應如約急忙跑進廚房里，疼地取出做好后連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千層蛋糕，隔著紙盒的明隔看了好一會，最后一咬牙，拎著就去送禮了。

目睹一切的華姨和跟過來看況的應老爺子面面相覷，良久，華姨狐疑問道：“這千層蛋糕原來是送給景然的？難怪誰也不給……”

——

半個小時后。

甄真真接到一通私人電話。

電話那頭，應如約咬牙切齒：“甄真真，早知道我就把那個千層蛋糕喂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