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人間,萬事到秋來,都搖落。
京城北郊楓山,因滿山紅葉而聞名,每逢秋日,無邊落木蕭蕭而下,染盡半山一片紅的景致引來不游人,故有人詩曰:“裊裊兮秋風,楓山樹兮紅葉下。”
這日的楓山似乎更見熱鬧,清晨之際,山下就來了一群貴客,錦綢服,金冠玉帶,端的是價非凡,一路之上,惹來無數注視的眼。游山者紛紛揣測來者的份,莫不以為是京城中的王孫公子攜同游楓山。
一行人坐在山下茶鋪中休憩、解、談笑、打趣,打算稍作休整,再上楓山。
“這楓山的景致果然非同一般,”輕晃手中紙扇,鄭锍含著溫和的笑問旁人,“各位覺得如何?”
其實此次隨行員多半是常年居住京城,此風景早已看過,但是當今皇上如此相問,無不裝出開懷笑意,爭先稱贊,以和皇上雅興。
與管修文同科的探花,一向苦于無表現的機會,此時逮到奉承的良機,立刻上前,正說道:“我素來認為天下三景,缺了楓山,實是一大憾。”
眾訝然,場之中,阿諛奉承、溜須拍馬之風素存,但是點到即止,不留痕跡才是其中髓,這新科探花說話如此浮夸,眾都心中暗笑,冷眼相看,等著看他如何出丑。
看到眾人的注視,探花心中得意起來,連聲音都高了三分:“楓山紅染一片,其景瑰麗,堪與天下三景媲,可是立三景之時,居然沒把楓山列其中,豈不怪哉?我提議皇……公子可以在此提筆一書,將楓山列四景中。”
鄭锍淡笑不語,眾竊竊低笑,這三景是天下人所封,楓山雖,卻也差之甚遠,現在強加其一,怕要貽笑大方,偏偏這探花不明就里,還頗為揚揚自得。
“劉公子所言極是啊。”薄勾笑,樓澈如夜般的眸對上探花,贊揚道。
聽到樓澈之語,探花更是喜笑開,得到當朝樓相的賞識,還怕以后不能平步青云嗎?里謙虛道:“哪里,哪里。”
“其余三景都有名士所提之賦文而揚名,既然你對此的風景如此夸贊,不如這樣,你留在此,提筆賦文一篇,等我們下山歸來,不但游覽了楓山之景,還可以欣賞你的妙文,豈不更好?”
聽到這里,也明白了樓澈的話外之音,臉一僵,忽白忽紅,輕呢道:“可是……這個……”
“來人,準備筆墨紙硯,讓劉公子好好做文。”一聲吩咐,旁邊喬裝跟隨的侍衛立刻上前,此次皇上眾卿微服出游,所帶之都由侍衛和家仆拎扛,聽命取出筆墨紙硯,放在一側。
此刻眾人哪里還忍得住,哄然而笑。
看到劉探花一副醬菜似的臉,實在有些稽,笑意上涌,歸晚也到忍俊不,笑出聲來。
“心里可舒暢了?”樓澈側頭對著歸晚低語,幽瞳中泛出意。想起從今晨開始,歸晚似有所憂,郁罩面,讓他心疼不已,總想著能逗開懷,博卿一笑。
輕點頭,歸晚莞爾,可憐這劉探花,不明所以地被樓澈當眾戲弄。含笑轉眸,卻撞上螢妃注意這里的眼神,似幽似怨。而旁邊的鄭锍也是微微帶笑,完全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
歸晚笑意暗斂,秋風迎面,竟有了一寒意。
他到底在謀算什麼?
……
一行人笑談過后,除了那劉探花,眾人起程順山路盤旋而上。
本是秋高氣爽的好天,萬里無云,碧空如洗,一路歡聲笑語,隨著時間推移,歸晚也漸漸放下心來,君臣同樂的一天轉眼飛逝而過。日落西山,半留余暉,已是到了下山時分。
“皇……公子,該是回去的時候了。”聲音尖細的李公公輕聲提醒。
“是呀,”一旁有人,“說不定,下面的劉公子已經把賦文寫出來了,我們下山欣賞一下也是雅事。”眾人又是一陣哄然。
原路而回,眾眷都有些疲累,行走時速度減慢,走到半山腰,平日養尊優的高都到酸腳,只能在原地停腳稍作休息。
“奇怪……”吏部尚書嚴綱一邊捶著,一邊喃喃自語道。
幾人轉過頭來,一個高個兒的員納悶問道:“嚴老在看什麼?”
嚴綱舉手對著不遠的人影說道:“你看,此刻已近傍晚,為何還有人上山來?而且來了這麼多人。”
幾人往山路看去,果然來了一群人,高個的員諷笑道:“大概是有人興致高,想要欣賞夜景,也未嘗不可啊。”順言笑者多人,這些員平日就趾高氣揚,時常拿人取笑也不覺有何不妥。
一群人越來越靠近,一眨眼之間,已來到山腰,即使坐在稍遠的皇上和近臣也都發現了,林瑞恩走近些許,仔細打量來人,觀察片刻,肅然正,冷喝道:“小心防備。”
侍衛聽令立刻圍上圈,剛才還調笑嬉戲的員也都臉一白,往皇上邊退去,那囂張的態度剎那無影無蹤。嘈雜之聲頓消。
直到那群人接近,原來是一個土財主帶著群氣勢洶洶的家丁沖上山來,里還大喊著:“給我把那個不要臉的小賤人抓出來,看能躲到哪里去……”
早對這種事司空見慣,想必是那土地主的妾室跟人私奔,逃進山中。眾人松了一大口氣,不埋怨林瑞恩小題大做,剛才的張立時松弛,嬉笑怒罵之態復萌。
土財主一行與皇上一行切同路而過。
就在眾人看笑話般正有趣之時,驚變突起。
僅僅只是一瞬間,土財主模樣的人突然轉頭,手中一彈,一把灰的煙霧向皇上一行人撒來,靠在前方的員,來不及呼喊,便已經暈倒在地。反應快的幾人紛紛向皇上靠攏,以求尋得庇護,李公公似乎完全被驚呆了,口大喊了一聲:“有刺客!護駕——”
場面頓時了,那群家丁打扮的人拔出刀劍向休息隊伍的中心沖來,侍衛快速做出反應,包圍圈,擋在皇上與眾近臣的面前,與喬裝的刺客刀劍相接,一時間,金戈之聲四起。
暗殺?這一個念頭飛快閃過歸晚的腦海,一怔之下立刻側首看向樓澈,“夫君?”
看到這群刺客勇猛非常,侍衛的保護圈越越小,樓澈黑眸中讀不出緒,手輕一下歸晚的臉龐,轉頭喝道:“保護夫人。”樓盛等三人聽令上前,手持兵嚴整以待。
殺斗之聲眨眼已經近耳際,樓澈眸略掃全場,突然看向一個躲在皇上之側一臉驚慌的員,邊浮過一淺笑,對著那員高喊道:“皇上,小心刺客!”
一聲剛落,刺客迅速向靠攏,都沖著那人而去。可憐那員本已嚇得魂飛魄散,此刻更是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張大著口,只能發出嗚嗚的哽咽聲。
刺客或砍或劈,一副以命搏命的方式,侍衛節節敗退,即使轉移了目標,況仍然危急萬分。林瑞恩站在皇上一側,銀劍握手中,影閃,殺退靠近之人,四散,腥之味彌散。
站在皇上之側,刀影、劍影、人影,錯地在眼前飛掠,克制不了的張與慌涌上姚螢心頭,本還抓著皇上的手不知不覺間松開了,胡地四轉著視線,搜索著……他在哪?
不是這個……也不是那個……都不是。他在哪?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頭微微一偏,原來他就在三步之外,鎮靜地指揮著其他人,找到了……太好了,找到了……這次抓住他,再也不放手了……再也不放……
袖驀地一沉,樓澈詫異地回頭,“……螢妃娘娘?”
“螢妃娘娘,退回去比較安全,”樓澈皺起眉,顯出些不耐煩的緒,“松手!”
不行!不能松手……心里似乎只剩下這唯一的信念,像抓著溺水前最后一稻草一般,姚螢死死拽住樓澈,淚水早已模糊了視線,似乎在那手中才能擁有片刻的安全、信任和溫暖,所以要牢牢抓住……
忙間顧不上這麼多,刺客已經來到樓澈的眼前,刀影晃,竟當面而來,一聲金鳴,橫而的刀擋開了砍勢,樓盛沖擋在樓澈之前,“相爺,沒事吧?”
“你在做什麼,不是讓你保護夫人嗎?”樓澈高揚的聲音里略帶激,忙轉左,歸晚竟然不在原地了,臉微變,冷冷的眼瞪向樓盛。
樓盛一邊揮舞著刀影,一邊趁隙回答:“相爺放心,夫人退到安全之去了。”
心下稍安,形慌,他不能回頭,邊還有一個沉重的包袱甩不開,心頭惱怒無以言喻,偏偏此刻況特殊,不能發作,只能再次冷靜地打量全場,瞳眸深沉,這事……似乎有些蹊蹺。
******
一邊跟著兩個相府的侍衛向后退,歸晚一邊注意著拼斗的況,刺客的兇狠像極了死士。勢危急,邊退邊回首,突然瞥到一個人影,那不是螢妃嗎?一個怔忪,迎面撞上一道影,抬頭一,居然是鄭锍。
冷冷觀察著全場,鄭锍的面略帶些沉重,眼看歸晚靠近,浮上淡諷的笑:“怎麼,夫人也來救駕嗎?”
抿著畔,歸晚沒有反駁,只是淡淡看他一眼,繼續回眸凝視。
況漸漸好轉,林瑞恩的劍芒利,阻住了一切威脅到鄭锍和歸晚的傷害,侍衛畢竟久經歷練,訓練有素,打斗不久之時,樓澈一方首先控制了局勢,相府的親衛向那土財主打扮的刺客頭領圍去,果然分散了刺客的注意力,也從神上分散開他們。
其他侍衛都是林瑞恩的親隨,征戰沙場多年,在毅力和斗氣方面都是一流的戰士,時間一長,就顯出了厲害,刺客大半被殺被俘。
刺客首領卻依然頑強,被圍其中,仍在相搏。
林瑞恩殺退邊所有人,一淺儒袍此刻居然已經被浸紅,斑斑之跡可怖至極,手腕微,甩去劍上的水,看到刺客首領與侍衛戰一團,殺意頓起,想要走前,回首向皇上報告,一瞥之下,居然看到一抹悉的影,心頭一驚,愣在當場,臉上寒意消去,把劍收到后。
就在此時,那刺客首領大吼一聲,向那被誤認為皇帝的員撲去,眾人俱是一驚,還來不及呼喊,林瑞恩反手將手中劍飛刺而去,被銀一擾,刺客首領被阻,劍勢略偏,刺中那員的手臂,鮮淋漓,在眾人驚呼中,員吭也沒吭一聲,就地暈了過去。
侍衛們立刻上前,活捉了那土財主打扮的刺客首領。
激戰僅僅是半盞茶的時間,卻恍如半日,本是秀麗明的紅葉風景,此刻卻被添上刀劍影,雨腥風。尸躺滿山腰,其中還夾雜著被迷煙熏倒的員幾人。侍衛們迅速理著傷患,即使是較為鎮定的幾個高,也留有些戰后的余悸,表呆滯沉郁,游山時的雅興已經飄散于九霄云外,不見蹤影。
歸晚看著林瑞恩捉拿了刺客首領轉到較遠拷問,心才平定下來,轉而看向樓澈,眼剛落定,心一沉,暗呼糟糕。
姚螢流著淚抓樓澈,那苦楚無依的模樣,讓人之心酸。局勢平靜下來,幾個離得稍近的員首先發現這個狀況,接著,越來越多疑和吃驚的視線投向兩人,但因一個是當朝首輔,一個是后宮寵妃,故不敢輕易議論,只能暗暗打量,心中嘀咕。
這種詭異難辨的氣氛很快蔓延到整個山腰,竊竊私語之聲悄泛,眾人似乎已經將剛才的行刺事件拋到了腦后,而對眼前的古怪況起了莫大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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