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衍思來想去，自己都是最虧的那一個。魏馭城在這兒，他也不敢發明火。轉往里一走，背影都寫著不服氣。

林疏月就這麼被悄無聲息的，被魏馭城劃撥到“自己人”里。他擅以沉默的留白人心神，比如此刻。

林疏月見招拆招，帶著禮貌的笑，“魏舅舅，我陪他再待一會。”

魏馭城點頭，“打擾林老師上課了。”之后沒有黏膩的逗留，面干脆地下了樓。

林疏月輕輕關上門，走去鐘衍后。

鐘衍喊：“滾遠點！”

林疏月一只手搭腰間，被染紅的半邊T恤看起來有種奇異的妖冶氣質。往門邊看了眼，“打個商量。”

“滾！”

“我走了，你家里也會繼續幫你找心理老師，你折騰起來也勞神費心。”

鐘衍滿臉抗拒不減，沒有吭聲。

“我需要掙錢，你暫時也逃不開家里的安排。我們取長補短，合作一次怎麼樣？”林疏月語氣敞亮真誠，“我尊重你的訴求，你也別總為難我。”

鐘衍扭頭：“我要你閉呢。”

林疏月淺淺一笑，“還有這麼好的事？”

鐘衍眼珠轉來又轉去，很長時間沒說話。

林疏月抬手看表，嘆氣，“好，我知道了，明天我就不來了。”

剛轉，鐘衍悶嚷：“站住，我讓你走了嗎？”

之后鐘衍去找了次魏馭城，容不得而知。但林疏月走時，阿姨容煥發，高高興興地給又拿了兩盒櫻桃。

盛難卻，林疏月假意接了。離開時，又趁阿姨去廚房，飛快把東西放回桌上。

天灰了幾度，云一層層蓋，是要下雨的前兆。

等了幾分鐘，送的車開了進來。

“麻煩您了張叔。”林疏月不疑有他，車門一拉，邊上車邊道謝。

坐實了，才發現司機不是老張。

林疏月的手僵在那，一不。

魏馭城單手拎著外套，一個側的作，把服往后座丟，語調四平八穩，“坐好，送你。”

“張叔呢？”

魏馭城不答，撥檔，看后視鏡，一只手轉著方向盤倒車。開到主路，才說：“不知道。”

這話敷衍，怎麼聽都是別有用心。看破不說破，林疏月扭頭看窗外，沉默保平安。

魏馭城開車不算溫和，能快能慢，超起車來毫不含糊。匯中心城區，車速又慢下來，穩當得都覺不出剎車。能攻能守，像極了他這個人。

奧迪車隔音效果沒到頂配，偶爾竄進來的鳴笛像悠遠的撞鐘，填補兩人之間刻意的陌生。

路口紅燈時間長，魏馭城停了車，下半邊車窗過風。他挽上半邊袖，手指有搭沒搭地挲方向盤。

林疏月低頭看手機，復盤文獻資料，倒也集中注意力。

車視鏡里，魏馭城的視線聚焦，無遮無攔地落到上。故意強化的存在步步，偏這人毫無反應，不知是真沒知，還是有意忽視。

直至后車鳴笛催促，才打破這微妙抗衡。魏馭城升起車窗，重新將車啟。

到小區門口，正巧見也在停車的夏初。夏初睜眼看半天，“嗐，以為看錯人了，真是你啊。”

林疏月下車，“不是五點半到嗎？”

兩人約好來家里煮火鍋，夏初買了一車食材，“快來幫忙，可太沉了。”

林疏月轉過，微微欠腰，對魏馭城飛快說了句：“謝謝。”

夏初眼睛尖，瞄見了人。魏馭城這氣質相貌，擱哪兒都是扎眼的。倆姑娘湊到一起，夏初輕推肩膀，“這是誰啊？”

林疏月不甚在意，“家長。”

離得不遠，四字清晰鉆進魏馭城耳里，帶著刺，刮著，是一腳踩空的失重。

往日種種真當失憶，原以為再見只是最悉的陌生人。如今看來，是他高看。他連陌生人都不算，還要沾上鐘衍的，一句家長多傷人。

魏馭城的手指再松開，皮質方向盤陷進一條深深的印。

—

李斯文覺得這兩日老板心不太好，工程部的副經理幾次撞在槍|口上，沒討著魏馭城的好臉。周二例會，樟水閣項目又被幾個董事員提出異議，一番槍舌戰，各自有理。

匯中集團以納米分子材料起家，科研戰略環節已經做得相當，所涉領域自然海納百川。

樟水閣項目位于明珠市四百公里外的南青縣，縣道還要再往西一小時車程。這是匯中集團二季度重點項目，主打生態棲息，也是魏馭城兩年前啟的南拓計劃的重要一環。

回到辦公室，李斯文跟隨匯報：“南青縣批地程序進行中，秦書記去市里開會，周二回來，周三手續就能辦妥。下一步是拆遷補償工作，補償標準下周一提。”

魏馭城端坐辦公桌后，翻了翻資料，“周一直接上董事會。”

“好。”

公事畢，李斯文合上文件，想起一事，“對了魏董，昨天我到平商銀行的曲長。我聽他說，趙家的公司好像到點麻煩。”

魏馭城抬起頭。

“趙嚴品四貸款，且有逾期記錄，過審很困難。”

趙卿宇這一家，和魏馭城這點親戚關系實在薄如蟬翼。這事本不該到魏馭城這里，但一想到林疏月，其中關系又變得千萬縷。李斯文權衡再三還是說了。

聽到這，老板沒有過多反應。

“還有。”李斯文道：“明士想撮合趙卿宇和傅總的兒。”

魏馭城手一頓，驀地抬起頭。

—

“我這邊結束啦，你還有多久到？”

五分鐘前的信息，趙卿宇看了眼，不停地按熄屏幕又劃亮。樓下，明婉嵐和趙嚴品爭執聲愈演愈烈。“沒錢”“還債”“吃喝玩樂”這些字眼在他腦子里嗡嗡沖撞。

“當初讓你別做那個鬼工程！現在好了，錢全砸進去了吧！”

“做生意哪有不虧的！我至為這個家勞心勞力，你呢，就知道打麻將買買買！”

“趙嚴品！你還是男人嗎？！”

明婉嵐聲音陡然尖銳，緒臨近崩潰。

中午時，和趙卿宇在中貿吃西餐。吃完逛了會，在容院門口見幾個人，們對明婉嵐一向沒好心，眼一使，打起了主意。

容院的VIP卡兩萬六，這個勸說，那個慫恿。明婉嵐又是個要面子的，著了道兒，豪邁地要辦卡。結果支付的時候，常用的卡都提示易錯誤。

旁的人冷嘲熱諷，明婉嵐尷尬得臉都白了，最后還是趙卿宇刷信|用卡救了急。到現在，明婉嵐恍然大悟。公司出事，興許外頭早就知道，故意看笑話。

“你又為這個家付出了多？！”趙嚴品大發雷霆，明婉嵐嚎啕大哭。

趙卿宇窩在房間，捂住耳朵。吵鬧靜此消彼長，愈演愈烈。他猛地沖出去，低著頭，腳步加快。

“站住！”趙嚴品轉移憤意，“你干嗎去！”

“我有事。”趙卿宇語氣不耐。

“你有個屁的事！長這麼大，從不為家里分擔，只知道逃避！”趙嚴品了解自己的兒子，專往他痛點，“你個沒出息的！”

明婉嵐不干了，護在趙卿宇面前，“你罵兒子做什麼？！”

“懦弱！”趙嚴品怒火中燒，“有本事自己還信|用卡！”

趙卿宇腦子“轟”的一聲，全了。

像木樁子打進來，捶得神經鈍痛。痛完了，又被恐懼、心虛、無力接替。手機震，他毫無知覺，忽略林疏月的名字，只機械似的一遍遍掐斷。

昨天約好，今天過來接。

林疏月等了倆小時，哪有不發火的。軸勁兒上來，也非要問個明白。趙卿宇先是不回信息，然后掛電話，最后無法接通。

林疏月意識到什麼，跟路人借了手機，換了號打過去。

通了，接了。

證實猜測，林疏月火氣迸裂，“你拉黑我。”

趙卿宇態度不耐，“我在忙你覺不到嗎？煩不煩。”

明明是盛夏，林疏月卻被冷意澆了一腦袋，心都木了。怒火燒不起來，為灰屑飄散，的聲音是極致的冷靜，“趙卿宇，是你說，今天來接我的。”

“說了我在忙！你怎麼就不能理解我呢？”趙卿宇的聲音似乎帶著微乎的哭意，很快被發泄的緒替代，“你從不為我考慮！你能不能懂點事？！”

天氣預報說臺風即將登陸，這兩日格外燥熱黏膩。傍晚落日，溫度不散，整座城市像個蒸籠，林疏月坐著不，背上都冒汗。

連林余星都看出了心不好，在門口晃悠了幾次不敢敲門。最后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只敢進一只手，將洗干凈的蘋果晃了晃。

林疏月的緒一下子就崩了。

林余星探進半邊子，小聲說：“卿宇哥給我打電話了。姐，你們吵架了。”

林疏月皺眉，林余星這需要靜養，不能刺激。趙卿宇是知道的，也是他倆之間不文的約定。不管大事小事，都不讓林余星參與。

這一刻，傷被怒意驅散。

林疏月剛要拾起微笑，寬弟弟。

林余星吸了吸鼻子，眼角耷拉下來，“卿宇哥說他錯了，他家里出了事兒。”

趙卿宇在電話里，跟林余星說了始末，言辭之間是懊悔和膽怯。且再三囑托，不要告訴林疏月。

其實彼此心知肚明，林余星和林疏月姐弟深厚萬丈，知無不言，沒有。

“姐，卿宇哥都哭了。”林余星兩邊為難，最后憤憤咬牙，“但他也不能兇你。”

林疏月沉默以對，很長時間沒吱聲，只兩手指腹無意識地挲，輕掐。做了決定后，飛速穿外套，拿包，拎著鑰匙就往外跑。

“姐，你干嘛去？”

關的門將聲音漸弱，“你先睡，記得吃藥。”

夏末深夜，燥熱終于短暫落幕。

路燈的暈吸引無數細小蚊蟲飛舞，林疏月等了兩小時，終于等到醉酒的趙卿宇。

趙卿宇弓著背，搖搖晃晃地從出租車里下來。他頭發趴下來，眼神也無往日的清澈澄明，怎麼看都像失意之人。

林疏月一步步走近，趙卿宇顯然愣住。

他僵在原地，手足無措，千言萬語在齒，偏又不知以哪個字開場。于是慢慢把臉別向一邊，是他慣用的沉默招數。

面對面，林疏月停住腳步。什麼都沒說，從包里拿出一只厚鼓信封，塞進他手中。

趙卿宇徹底發愣。

信封里，是兩萬現金。

林疏月聲音清淺，“吵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你要是到難，應該跟我說的，什麼都不說，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緒，你要我這麼想？”多余的說教也毫無意義，頓了下，平聲：“把信|用卡還了，晚上好好休息。”

說完走。剛邁步，腰間一，被趙卿宇死死抱住。他埋頭在頸間，帶著溫度的哽咽溢出，“對不起，我不該沖你發脾氣的。”

趙卿宇語不調，“月兒，我你，我真的真的好你。”

林疏月沒有轉，也沒有回抱的意思，很理：“困難總得去解決，你得記住，我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發泄緒的垃圾桶。而且，我也沒有那麼脆弱。”

臺風登陸將近，厚的梧桐樹葉沙沙作響，將風聲切割出層次，甚至能聞見淡淡的海腥咸。兩人手拉手，晃悠著去吃了碗面，等趙卿宇到家，已近零點。

“怎麼這麼晚？”明婉嵐沒睡，披肩攏在肩頭，一直在等他。

趙卿宇低頭換鞋，不吱聲。

“又跟一起了吧？”明婉嵐這次倒不生氣了，走向前，圍著趙卿宇語重心長道：“這事兒吧，媽媽不你。但家里的況你也知道，公司出這麼大問題，爸媽也老了，你總歸是要扛起這個家的。”

趙卿宇閉了閉眼，扶著鞋柜的手掌出一條青印。

明婉嵐拍了拍他肩膀，“服給你燙好了，明天穿神點兒。”

趙卿宇走進臥室，沒有開燈。他靠著桌沿，失魂落魄地站了許久。手機震了震，趙卿宇這才回了幾分神。林疏月發的信息：

“晚安~[玫瑰][玫瑰]”

次日約定的西餐廳。

趙卿宇西裝筆，等在門口。幾分鐘后，一輛白超跑車駛近，車里下來的孩兒艷熱，“嗨，卿宇哥。”

趙卿宇看了看車，又看了看人，那點忐忑猶豫被拋之腦后。他直腰桿，紳士地出手，“來，小心點，這里有個臺階。吃完飯我們去看電影，新上的那部電影據說還不錯。”

“好呀。”傅琳嫣然一笑，家里安排的這場相親，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