譽臻再沒上場跳舞, 與陳沛懷在場邊坐了一會兒，有生意上的人來攀談，譽臻也只微笑當安靜, 半句話不多說。

黑天鵝在影中, 將白天鵝打量。

陳沛懷低聲問要不要去休息，旁人笑著打趣說陳沛懷心, 不讓友半分累。

譽臻與他對視一眼，當然明白他是不愿意自己因為謝槿珠而不快。

譽臻笑著點點頭，說自己上樓休息會兒，轉往外走去。

邁出宴會廳門時，譽臻從手拿包里拿出煙盒與打火機來。

一旁侍者面難免尷尬, 左右一看，上前說：“譽總經理……”

煙從盒中被出來，含在紅間。譽臻抬眼看他時，打火機火苗已經竄起，低頭將煙火染上香煙, 抬頭, 一甩防風蓋。

“什麼事？”

煙氣裊裊, 其后眉眼都變冷, 帶著不可置喙的漠然。

侍者無奈吞咽一下，低聲勸道：“您躲著下煙霧報警。”

譽臻笑著一點頭, 將煙夾在指間, 垂在側, 鞋尖一轉，朝洗手間走去。

高闊的長廊，突兀一行音符自高跟鞋鞋跟下響起。

另一行音符加進來，循著煙, 為和諧合奏。

譽臻推開洗手間門，從鏡子里看見那白天鵝舞蹈服一樣的子。

一面鏡子，映著兩個人。

譽臻抬手從煙卷中汲取一口，緩緩吐出煙氣，從鏡子里看著謝槿珠妝容致的面容。

“回國了？這麼著急，連最后一支舞也不跳了？”

謝槿珠將洗手間門關上，直視譽臻，似是要從的面上找出什麼一樣，專注地瞪著。

“你為什麼回國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你還要怎麼玩弄我們？玩弄我媽媽？我？聶聲馳？”

“你為了聶聲馳回來的？你還是真是一如既往地能我驚訝。”

譽臻將煙灰撣在洗手池里，隨手在水龍頭下一揮，水流緩緩沖出來，將黑白摻雜的煙灰沖了個干凈。

“怎麼，不再是謝家最無知的謝小姐了嗎？我把真相告訴你，你就是這麼看待我的？覺得我不知足？不滿足？”

譽臻偏頭來，跟謝槿珠對視。

謝槿珠往前的一只腳下意識后撤，幾乎是抵著洗手間的門，借此抵譽臻的眼神。

“不是嗎？你要的還不足夠嗎？我這些年沒有一日好過。你那通電話之后，我的天都塌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們，我的人生都毀了都賠給你了，還不夠嗎？”

謝槿珠一手在心口，聲聲泣訴近如哀求。一時間譽臻仿佛從上又看見當年那個喊“姐姐”的謝槿珠。

“我從來都不是沖著你去的。謝槿珠，最開始我并沒有想過傷害你。”

譽臻擰著眉頭，將指間香煙碾滅在洗手池里，丟到臺面后的垃圾桶里頭，水流潺潺聲中，連的話都帶著清脆珮環聲。

“我最開始只是想要錢給我媽媽治病。”

謝槿珠默然站著，一眨眼，兩行眼淚落。

“放過我爸媽吧。求求你了。”

說。話語隨著眼淚出來。

“你還要什麼？我能給的我來給你，不要傷害別人了。”

“譽臻……”

“但后來不是了。”

謝槿珠眉頭了，一時以為自己聽岔了，迷茫地看著譽臻。

看把手拿包在前，平淡把話說完。

“后來我在謝家看見你之后，我就在想，我希你跟我一樣，能夠不那麼快樂。”

謝槿珠瞪大了眼睛看著譽臻，看從容轉，在鏡子前洗了洗手。

譽臻借著鏡子與對視，一瞬謝槿珠想起可怖的杜莎。

“你說你這些年都過得很痛苦，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別人，覺得一生都被毀了。”

譽臻直起腰來，出兩張紙，將手上水珠干凈，丟進廢紙簍里。雙手著水的白，將手拿包起。

“很好，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譽臻從謝槿珠側走過，拉住洗手間的門把手，卻沒能推開。

謝槿珠的高跟鞋抵在門邊。

謝槿珠朝笑了笑，將的手拿包打開，出手機來。

手機亮起來，一串沒有標記的電話號碼。

譽臻卻認得。

容未變，牙卻咬。

那是陳沛懷的號碼。

謝槿珠將電話掛斷，“我只是原樣從你上學過來還給你，姐姐。”

譽臻看著，笑著將肩膀一聳，搖了搖頭。

這一刻才真實到已過去許多年，同一聲“姐姐”，卻再不相同。

譽臻看進雙眼，祝福變得誠摯。

“很好，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此刻才是真話。

歡迎你與我一同，戴上這骯臟丑惡的面，在這比地獄更痛苦的人間共舞一曲天鵝湖。

“當年你不能再利用聶聲馳，現在也一樣，不論是聶聲馳還是陳沛懷，你都不要想。”

白蓮花長出荊棘來，縱是優雅白天鵝，也有廝殺到染白羽的一刻。

“離開，離我們家遠遠的。如果不走，我會讓你比現在難過百倍。”

謝槿珠側一步，再不攔住譽臻的去路。

譽臻的手搭在門把手上，門離門框，出一條隙來，腳步剛要邁出去，譽臻停住，回對謝槿珠笑

“今天，聶聲馳沒答應來當你的護花使者？”

謝槿珠面一白。譽臻笑了笑，推開洗手間的門，走了出去。

外頭的燈稍稍暗了下來，樂聲從宴會廳飄過來，從走廊的那一頭到這一頭，像是從往生到此生，引著人渡回去。

往生之前，站著一人。

陳沛懷立在宴會廳門外，手上還握著手機，似是有些愣神，垂眼看著手上黑黑一面電子磚頭。

高跟鞋敲擊地磚的聲音臨近，他才抬頭，看向譽臻的一刻，眼神還有些悵惘，有些不能聚焦。

下一刻，那眼底春風又吹來，他將手機收回去，朝出手來，寬厚掌心朝上，看起來溫暖干燥。

譽臻想起初見陳沛懷的那個下午。

那是一雙能讓人安穩放進去的手。

譽臻此刻不敢。

陳沛懷的手沒有收回去。他說：“小臻，我帶你走吧。”

他眼中仍是純粹，不見一掩飾，只有那春風暖，暖得人心里都著不安。

譽臻木偶一樣點點頭，把手放進他的手心里。

及那片溫暖的時候，譽臻朦朦朧朧想起另一只手，似乎也曾帶從黑暗奔明。

譽臻搖搖頭，由得陳沛懷為披上大，與一起搭電梯到地下車庫，提車開出。

沉烏云終于托不住厚雪。

外頭是紛紛揚揚如柳絮，是雪下得最大的時候。

車載著兩人闖雪夜。

車暖風正盛，吹得人莫名眼酸。

“沛懷，你很好，你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車寂靜，只剩下暖風從風口涌出時帶來的嘶嘶聲響，外頭雪下得靜極，連車水馬龍也仿佛被冰凍降速。

靜極之中，陳沛懷無奈一笑：“完了，好人卡都發出來，我是沒戲了。”

譽臻看著面前白雪茫茫，一瞬產生疑，大雪能不能掩蓋一切，或是將一切冰凍，只留在此刻。

“如果要我選一個想共度余生的人，我一定會選你。”

“你重重義，有擔當，有能力。與你，有當然最好不過，可更要的是，即便沒有，也會有親和責任把婚姻和家庭堅持下去。”

“對你來說，我并不能為一個好妻子吧，但對我來說，你會是最好最好的丈夫。”

車行雪中，白雪覆蓋下來，像是給目力所及的所有人都賜予白頭厚禮。

陳沛懷問句許久才出：“不能為我試一試嗎？當我的妻子。”

譽臻搖頭。

“我母親在舊金山等腎源救命，可謝正配型功了。”

又是寂靜，靜能到骨子里，能跟外頭的紛揚大雪重疊，將一切可能埋葬。

“我懂了。”陳沛懷說，“你放心，不管我和你如何，陳家都不會幫京華。”

只剩下寂靜，譽臻偏頭看著窗外，大雪沉沉，城市天際線也在黑夜中不可辨析。

這樣的夜，萬無痕。無痕，恨無痕，憾也是，不甘亦然。

陳沛懷開車直到譽臻家小區，連安保都放行，讓他能開車只送譽臻到單元樓樓下。

譽臻推門下車，陳沛懷先將的手按住，從車門了一把傘出來，推開車門撐傘走到副駕駛室，手打開車門。

雪夜風弱，并沒有想象中寒冷。

譽臻走到傘下，陳沛懷的手虛扶在背后，聲音不改溫：“走吧，我送你到樓下。”

“到現在，你都不討厭我嗎？”

陳沛懷垂眼，對上譽臻雙眸，許久，只抬手緩緩拂去飄到臉旁發上的雪花。

“沛懷，我并非善類。謝槿珠不是謝正的親生兒，用這件事要挾谷曉蘭換錢給我媽媽救命，我不得不做。可告訴謝槿珠，是泄憤，并不是非做不可的。但我做了，如果重來一遍，我也還是會那樣做。”

眼中盡是哀戚，大雪也無法掩藏。

“沛懷，我是這樣的惡人。”

“小臻。”

陳沛懷喚的名字，語調輕不改。

“你是不得已。你只是自保，只是反擊，沒有人幫你，你怎麼做都不過分。”

譽臻不免愣住，忽地低下頭去，笑了一聲。

從前也有人這樣對說過這樣的話。還記得，記得清楚。

后來那人看清楚本真面容，又說了什麼，卻記不太清了。

譽臻抬頭，迎上陳沛懷眼中憐惜。

雙手捧住陳沛懷的臉，踮起腳，將雙奉上，貪圖將春風挽留。

哪怕片刻，哪怕只有片刻。

也許今日運氣便是此生所有的攏共，往后，上天不會再多給一分的恩賜。

唯有此刻的雪是暖的，是冬日最后一分戴著秋意的暖雪，將人最后一分掩埋。

從此以后，便只有寒冬。

陳沛懷開車遠走，連傘也留給譽臻。

站在雪地里，目送他遠去，握著他留下的傘，擋住頭頂的雪茫茫。

雪下得綿綿，落了地上一層，如若白地毯，一黑攏著大立在雪中，似是為人送葬一樣肅穆。

雪落了滿滿一傘，車已看不見蹤跡，連車轍都無可尋。

譽臻轉，將要上樓。

后力道追來，將手中傘打飛出去。傘落雪中，上頭積雪也散落，融進地里，落到發間。

譽臻被推進影里，背重重撞在墻壁上。

燈也在雪夜變作朦朧，看見聶聲馳一雙眼。

赤紅如將要目眥盡裂。

下一刻，吻將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