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原本已經不想再戰的珊娘只得重新打疊起神,看著馬媽媽淡淡道:“現在媽媽可以領我回我自己的院子了嗎?我累了。”
而聽太太的意思,顯然的院子還是替留著呢——也就是說,那個什麼爹把的院子給了個姨娘的話,果然像猜的那樣,是瞎編的!
珊娘甚至都能猜到眼前這老貨心里是怎麼籌劃的:只要同意住進客院,回頭那老貨就能告訴所有人,是姑娘自個兒不滿意原來的院子的!
珊娘和馬媽媽以目對峙著。
一旁翠翹見了,忙過來沖著珊娘屈膝笑道:“原是太太事多,竟一時忘了,姑娘的院子……”
“老爺給了個上不得臺盤的東西?!”
珊娘聲音為之一厲,瞪著翠翹道:“我竟不信老爺會這麼打整個五房的臉!我只是暫時幾年沒在家里住著罷了,總還是五房正經的主子,便是老爺真要把我的院子給人,也不會給那麼個沒臉的東西!”
這話說得夠不客氣的!
馬媽媽的臉頓時就是一陣不好。太太不管事,老爺也不管事,以至于和馬姨娘在五房作威作福慣了,竟一時忘了,一個姨娘的份是上不得臺盤的。而兒上不得臺盤,于這做娘的,也不是什麼有面的事……
翠翹顯然是抱死了馬媽媽的大的,居然又搖手笑道:“姑娘誤會了,那院子不是給了姨娘,是給二爺住著呢……”
“二爺?”珊娘一挑眉,橫著翠翹道:“我認得你,你便是那個不許給我開門的丫頭。原來咱們五房連個丫鬟都這麼厲害,竟能指責起太太忘事了。”
頓時,那翠翹著脖子蔫了回去。
珊娘卻不打算為了這麼個小角而分了神,且暫時放過,冷哼道:“不說一個爺們原該住在前院,只沖著他是我弟弟,便是老爺親口許了他,他一個做弟弟的又豈能不懂得‘孝悌廉恥’四個字,竟要強占我這做姐姐的住?!啊,我倒是忘了,我那弟弟不過才七歲年紀,能懂得什麼?想來不是我弟弟的錯,便是跟著我弟弟的人攛掇的了!到底是什麼樣的奴才,才引得小主子作出這種不知禮的事來?!到底是哪個跟我弟弟有仇,竟如此故意引著他敗壞自個兒的名聲?!”
珊娘一發怒,當下四周一片寂寂——不管是對真恭敬還是假恭敬,恰如珊娘剛才所說,是這家里的主子,至眼下這里沒一個人有膽子敢當面頂撞于。
看看滿地垂手屏息的人,珊娘滿意地再次冷哼一聲,“今兒我累了,便放你們一馬,但請媽媽替我傳句話,那些眼里沒主子的給我把皮子全都一,你們順心的日子到頭了!我回來是想舒心過日子的,但凡有人想要我心氣兒不順,我就他們全家心都不順!”
于是,心氣兒不順的十三姑娘也不需要人領著,兀自憑著依稀的記憶,穿過一進又一進的院落,最終來到那最后一進院落。
遠遠看著那屬于的小繡樓里只一片死寂,竟連盞燈火都沒有,珊娘又是一聲冷笑,頭也不回地對沉默跟在后的馬媽媽道:“我再給媽媽半個時辰的功夫,我困了。”
馬媽媽就算再咬牙切齒,這會兒也不得不沖著后隨著的丫鬟婆子們揮了揮手,自個兒則支吾著找了個借口,有意想要開溜。
珊娘卻還不打算放過,只高傲地一抬下,著繡樓上一漸漸亮起的燈火,冷聲又道:“我看媽媽果然是年紀大了,有些話竟是不說不明白,那麼我便直說了。媽媽請記住,雖說臉面是相互給的,可媽媽更該記住,下人的臉面都是主子給的。我雖年,終究還是這五房里正經的主子。還是才剛我說的話,我這人最怕的就是‘麻煩’二字,媽媽不找麻煩,我自然也不會去自找麻煩。媽媽且記住了。”
于是,再一次,馬媽媽深深到這份差距上的滿滿惡意。
果然如珊娘所料的那樣,的院子其實仍是屬于的。雖然這幾年顯然并沒有被人心照料著,那犄角旮旯都是堆積的灰塵蛛網。
五福殷勤地干凈一張春凳,扶了珊娘在廊下坐了;李媽媽從箱里翻出一襲斗篷把裹得嚴嚴實實;三和站在姑娘的旁替姑娘擋著夜風;六安則不安地擰著手指,站在院子當中看護著姑娘的行李,每個打行李旁經過的人,都會被以明亮的貓眼死死盯著,生怕有人使壞,故意弄壞姑娘的東西。
珊娘看著院子里的六安,忍不住就是抿一笑。但笑完后,又習慣地手抹了一下額。
這五房,看著真的好。明明已經當面被穿了的謊言,一個丫鬟居然還敢繼續順著編下去……看來若想要在這宅子里活得舒服點,還得先鎮一鎮宅子才行。
想著明明是躲著是非和算計才逃出西園的,居然還得在自個兒家里繼續過這種不省心的日子,珊娘不由就深深嘆了口氣。
聽著珊娘嘆氣,娘也忍不住抱怨道:“這些作死的,竟敢欺負到姑娘頭上!今兒是天晚了,等明兒稟了太太,姑娘再好好收拾們!”
稟太太?!珊娘一陣暗笑,可不指。太太剛才那副表,明明就是在說“有事你們自己去理,千萬別來麻煩我”。
五福道:“我倒是奇怪那丫頭,竟敢這麼睜著眼說瞎話,這院子明明都沒人住,竟也敢說是二爺住著!”
“這有什麼,”珊娘懶懶道,“大不了明兒讓二爺搬過來,弄個既事實就是。”
這麼一說,連三和都忍不住一陣搖頭,“這膽子也忒大了!”
膽子大嗎?珊娘又是一陣冷笑。其實這還算正常吧。且不說這五房一向是關著門過日子的,家里老爺太太又不問事,便是其他老爺太太問事的親戚家,欺負個不得寵的庶子庶什麼的,也常有耳聞。沒瞧見那四伯家的九姐姐,在嫡母屋里被個丫鬟故意用茶水燙了,回頭也只敢說是自個兒不小心的嗎?!
珊娘現在想起來了,前世之所以那麼費心力地討好老太太,為的就是不讓自己沉淪到那種凄慘的地步……
李媽媽等人郁悶歸郁悶,可該做的事還得做。這會兒見姑娘懶懶的,便知道姑娘是累了,李媽媽忙吆喝著,領人去收拾屋子了。五福是個坐不住的,也跟著去了,只有三和靠著珊娘而立,給當著靠背。
靠在三和的上,珊娘嘆息道:“人生真是無不麻煩啊。”
三和正偏頭聽著李媽媽們在樓上的靜,便隨口應道:“姑娘不是最那句‘心遠地自偏’嗎?只要姑娘心里不覺得麻煩,那便沒什麼可麻煩的。”
珊娘一陣詫異,抬頭看著三和笑道:“倒不知道,原來我邊還有個小才呢。”
三和被打趣得小臉兒一紅,笑道:“還不是姑娘念叨多了,我也就給記下了。”
“不過,”珊娘笑道,“雖然我懂你的意思,但這句詩用在這里好像并不怎麼恰當……唉,”揮揮手,“我的意思是說,可我真的覺得很麻煩呢……”
“麻煩來了,一樣樣解決麻煩便是。”五福抱著個茶壺過來,就這麼沒頭沒腦了一句,放下茶壺又叮叮咚咚地跑開了。
珊娘和三和對視一眼,二人不由全都搖頭笑了。
“我還以為會選擇留下呢。”珊娘笑道。
“呀,懶著呢。”三和道。
珊娘點頭笑了笑。自是知道五福那“做生不如做”的心態的。何況這一世再也不想去掌控別人了,別人存著什麼樣的心思也不想去管,而所謂“無利不起早”,選擇跟或選擇不跟,每個人總有每個人自己的打算,合用的就用著,不合用了,不過是一拍兩散,誰還能指誰一輩子不……
這麼想來,忽然又想到繡房里的五太太。從某些方面來說,五太太其實和五福有點像。五福是不愿意去接新的人際關系,所以寧愿在的邊;而五太太,恐怕也是因為差不多的原因,才把自己封閉在繡房里的……
不過想來也是,打小沒了母親,后母和親爹對自己都不親,唯一可依靠的娘又是個厲害的,子綿的太太怕也只有把自己封閉起來的份兒了……這麼想來,倒也是個可憐人……
珊娘的脊背忽地一僵。因為忽然意識到,好像又犯了老病,想著別人可能是什麼樣的,便以為別人就真是那樣的……覺得太太是個可憐人,那下一步,是不是不管太太需不需要的幫忙,都想著要幫一把了?!
珊娘默默打了個寒戰。因為想起來了,在繡房里,和太太兩眼相對時,確實曾轉過這樣的念頭……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難移呢。
看著廊檐外一彎細細的上弦月,珊娘那總像是笑著的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苦。
珊娘歇下時,被六安細心守著的那個自鳴鐘已經打過凌晨兩點了。因此,次日一早,被一陣吵雜聲吵醒時,覺自己好像才剛合眼一樣。
還沒完全清醒,就聽到樓梯上一陣腳步響,然后便聽到的娘“哎呦”了一聲,接著,又一個細的聲在門外大聲嚷嚷道:“哪個搶了我姨娘的院子?!還不給小爺我滾出來?!”
珊娘懵懵然從枕上支起頭,便只見一個圓滾滾的小球從門口掛著的簾子下方滾了進來。
“哎呦,這是姑娘的屋子,二爺不可以闖……”
李媽媽張地追在那個小球的后搶進屋來。隨在李媽媽后的,是又一群咋呼著的丫鬟婆子,一個個里“二爺、二爺”地著。
珊娘從枕上撐起手臂,那雙仍睡意朦朧的眼不由就瞇了起來。
“是你嗎?就是你搶了我姨娘的院子?!”
的床頭,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雙手叉著腰,正氣呼呼地瞪著。
珊娘瞇眼往他后看去,便正好看到李媽媽膝蓋上一個灰乎乎的小腳印——顯然,的娘這小球給踹了。
“你……”
小球叉腰指著床上,一個“你”字才剛出口,就只見床上那支著胳膊瞇著眼的人兒忽地一掀被子,就那麼站了起來。
不等屋里眾人反應過來,床上那穿著白睡的孩,便跟個復仇的鬼似的,飄著一頭長及腰背的長發,就那麼敏捷地從床上跳了下來,一把抓住那個仍手指著的小男孩,一轉,就拖著小球上了腳榻,把那小子按在床前的腳榻上,掀擺、子,作那一個利索,小男孩都還沒來得及驚呼,那嘟嘟的小屁上就結結實實挨了三掌。
雨點打得她頭頂上的蕉葉叮咚作響,甚是好聽,胖貓蹲她肩膀上瞇著眼聽。 雨滴順著蕉葉淌入她的衣袖…… 她仰頭看向陸繹移到自己頭頂的青竹油布傘, 心中不禁有點感動,這位錦衣衛大人總算有點人情味了。 “這貓怕水,淋了雨,怪招人心疼的。” 陸繹淡淡道。 胖貓哀怨地將陸繹望著,深以為然。 “……” 今夏訕訕把貓抱下來,用衣袖替它抹了抹尾巴尖上的水珠子, 把貓放他懷中去,忍不住憋屈道, “大人,您就不覺得我也挺招人心疼的麼?” 他沒理她,接著往前行去。 傘仍遮著她,而他自己半邊衣衫卻被雨點打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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