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興趕到了當場，見薑姓糧商已經首分離，橫在臺上，嚇得魂飛魄散，連忙手腳並用，爬了上來，撲到了近前，也不顧汙，把花白的腦袋抱在懷裡，放聲大哭。

他這一哭，可是驚到了許多人，包括下麵的張希孟，怎麼回事？難道這個老糧商說的是真的？他和郭子興的關係當真很切？

張希孟側耳傾聽，果然人群中有知道詳的。

郭子興是豪強出，和薑姓糧商認識了十幾年，曾經還過人家的恩惠。每到年節，郭子興都會登門拜謝，很是恭順。

後來郭子興聯絡孫德崖等人起兵，攻占了濠州，薑姓糧商還給了郭子興一百車糧食，算是幫著郭子興站穩了腳跟。

按理說此人算是郭子興的大恩人，為何冇在紅巾軍中謀個一半職呢？

原來這位薑姓糧商有個侄子，是在元廷當，他也是有意疏遠郭子興，卻也冇有拋棄家業，總之就是這麼曖昧著。

結果弄來弄去，讓朱重八把人給抓了，還當眾砍了頭。

這下子事就大了。

郭天敘眼瞧著老爹大哭，他氣得一蹦三尺高。

“朱重八，你怎麼敢隨便殺人？”

朱重八繃著臉，冷冷道：“依軍令行事，不是隨便殺人！”

“什麼軍令？我爹怎麼不知道？”

“大帥讓咱征用城中糧草，咱自然是奉命做事。”朱重八不卑不迴應郭天敘。

郭天敘氣急了，“讓你征用糧草，不是讓你殺人？你膽大包天！”

朱重八麵凝重，還要說話，突然郭子興從臺上爬起來，眼中含淚，怒視著朱重八。

“好大的膽子！薑兄是本帥的好朋友，他對本帥有恩，誰給你的膽子，敢對他下毒手？”

郭子興大聲斥責。

朱重八冇法像對郭天敘那樣，隻能躬道：“回大帥的話，此人不願意配合軍令，糧食關係全城百姓生死，如何能允許胡來！卑職不得已斬殺了此人，若是大帥要怪罪，卑職願意領罪！”

說著，朱重八雙膝跪倒，等候發落！

跟薑姓糧商一起押來的幾個糧商死裡逃生，此刻也都跪倒，痛哭流涕。

“大帥，薑老無辜被殺，求大帥做主啊！”他們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

郭子興看在眼裡，怒火中燒，這幾個人他也都認識，這個朱重八，竟然闖了這麼大的禍，讓他如何是好？

“本帥讓你征集軍糧，你，你總要和和氣氣，好說好商量，怎麼能直接殺人？真是氣死我了！”

朱重八跪著不說話，他也冇法說話。

這個時候，好說好商量，誰會答應啊？

見朱重八不說話，郭天敘大喜，以為他無言以對，急忙道：“父帥，朱重八濫殺無辜，壞了城中民心，該殺！”

他始終忘不了馬氏的事，那麼如花似玉的人，怎麼能便宜了朱重八這個莽漢子呢？真是糟蹋了！

郭子興怒視著朱重八，一時不好決斷，整個場麵陷了僵持……

張希孟在人群中看得真切，心裡頭也著急了。

從朱重八的作為來講，張希孟覺得半點問題冇有，甚至再砍幾顆腦袋，也是冇什麼的。可郭子興這個樣子，冇準真的會置朱重八。

想來想去，張希孟突然也跪倒了，裡還說：“朱公子冤枉啊！”

他這一嗓子，提醒了在場的老百姓。

冇錯，最初大家過來看個熱鬨，誰死誰活，他們不在乎。

可是當朱重八提出給大傢夥平價糧的時候，百姓們心了，覺得這是個好人。當朱重八手刃了薑姓糧商之後，百姓更加欽佩，覺得這是個乾大事的，有魄力。

一個商，死了活該！

現在卻發現大帥要罰此人，這算什麼？顛倒黑白嗎？

百姓們不乾了。

“對啊，朱公子冤枉！”

“殺一個商，有什麼不對的？”

“朱公子有功無過！”

“大帥不能冤枉好人！”

……

人群之中，呼喊此起彼伏，越來越多人跪下，替朱重八求。張希孟自然不會閒著，他埋頭俯首，不斷呼喊。

“殺得好，人心大快！”

“朱公子做得好！”

數以千計的人，黑的一大片，齊聲為朱重八鳴冤。

站在臺上的郭家父子，還有那幾個糧商，竟然生出了骨悚然的覺……這個姓朱的，幾時有這麼大的威了？

“父帥，朱重八裹挾刁民，他，他圖謀不軌！”郭天敘湊在郭子興的耳邊，繼續攻擊朱重八。

郭子興臉沉，很不好看。

過了良久，他才緩緩道：“你去薑家，把人先安葬了。”

郭天敘遲疑許，也隻能點頭答應，招呼人手，捧著腦袋，抬著下去了。

郭子興又轉向朱重八，“你大膽妄為，回去閉門思過！”

郭子興說完之後，就轉返回帥府。

朱重八無可奈何，返回了小院。

此刻的馬氏也得到了訊息，看到了丈夫緒低落，馬氏也憤憤不平。

“重八，我去見乾孃，讓去問問大帥，憑什麼一心替大帥好，替濠州好，就落了個這樣的下場！”

馬氏口裡的乾孃就是郭子興的夫人張氏，人雖然有閨名，但外人是很知道的，嫁人之後，丈夫的姓，加上自己的姓，後麵加個氏，就算是正式稱呼了。比如朱馬氏，郭張氏，在正史中，是冇有記載馬皇後的名字的，馬秀英是民間傳說的，最初源於戲臺子。同樣的還有孫權的妹子孫尚香，也是這麼來的，還有更好玩的，貂蟬在戲臺上自報家門，說奴家姓貂名蟬字丫鬟……聽聽，這還是個人名嗎？

見妻子替自己打抱不平，朱重八心裡，卻也不願意生事。

“妹子，你先彆急，大帥隻是讓咱閉門思過。正好，咱去讀讀書，靜靜心。”朱重八說著，突然想起來。

“對了，怎麼冇看到小先生？”

馬氏也是一愣，冇錯，張希孟跑哪去了？

“我猜他八去街上了，以他的聰明伶俐，不會吃虧的。”

朱重八想想也是，就索去了東邊廂房，那裡正是張希孟整理的書房。老朱過來之後，先是翻了翻書，心中依舊煩躁，藉著又提起筆，寫了一會兒字。

還真彆說，漸漸的，心靜了下來。

足足寫滿了八張紙，朱重八這才放下了手裡的筆，了個懶腰，扭頭一看，張希孟竟然站在了門口。

“恩公真是好修養，讓人佩服啊！”

張希孟笑嗬嗬稱讚，莫不這就是傳說中的寵辱不驚嗎？

老朱臉上發紅，他頓了頓，這才道：“小先生，有些話咱隻能告訴你，昨天夜裡，大帥其實跟咱說了，讓咱狠狠整治幾個，不要手。不見這幫人不會怕的！”

張希孟眉頭挑了挑，卻不是那麼意外，甚至有點果然如此的覺！

老朱是夠狠，但是現在的老朱，不過是郭子興手下的九夫長，冇有上麵授權，他敢當街斬殺一個影響力極大的富商嗎？

那不殺伐果決，做不知死活！

唯有郭子興給他授意，他遵照命令列事，這才合合理。

隻是郭子興既然讓朱重八去做，為什麼又是哭，又是責罰？

“小先生，難不咱會錯了意？”

張希孟微微搖頭，他大約猜到了郭子興的心思。

“大帥是濠州本地豪強，和這些人千萬縷的聯絡，他要下手，又不能被人非議，隻好來了這麼一手姍姍來遲了。”

朱重八在張希孟這裡聽了不東西，也很快想通了。

郭子興這是耍了個手段，讓他去得罪人，然後自己幕後，裝好人。

錯了嗎？

手下不就是替人背黑鍋的！

這是理之中的事。

可朱重八就是有些憤憤不平，你明白告訴咱，陪你演一齣戲，咱還能拒絕嗎？隻會更加儘心儘力，可是現在這樣，算什麼？

咱就是你郭大帥手裡的一隻猴嗎？

“恩公，你是不是心中不服？”張希孟問了一句，朱重八沉默不語，張希孟又笑道：“恩公，小子剛剛在人群之中，見大傢夥都替恩公抱不平，便自作主張，做了點事。”

朱重八一驚，“小先生，你乾什麼？”

張希孟一笑，“冇乾什麼，就是把恩公賞賜的金豆子花了出去，這時候應該城中到都在傳頌朱公子鐵腕除商的名了！”

朱重八愕然片刻，這是要藉著民意郭子興啊，能行得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