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老宅祭祖之后,年味剛過,蘇家的主子們便要踏上回京的路途了。
蘇鴻蒙特意選買了許多當地特產,還有托人一早就收購來的古玩字畫,外加六頭當地特有的黑香豬,待回去之后贈與同僚。
因為東西太多,又額外雇了條船,塞得滿滿當當。當眾人來到船塢的時候,那船塢里早就停滿了等待起航的船舶。
年后的船塢都是這樣的景,天南海北的客商歇了年節,便要奔赴天涯彼端了。
不過蘇鴻蒙剛剛下車便聽到了船塢傳來嘰喳熙攘的聲音。
蘇彩箋從另一輛馬車里也探出了頭:“怎麼回事?難道前面有賣藝唱戲的?怎麼那麼多人圍觀?”
有探路的小廝一路小跑過去,又奔了回來,氣吁吁道:“兵派人封了船塢頭,說是要緝拿協助叛軍的同黨,正挨個搜船。我們的船也被扣著,一時半會也開不了。”
蘇鴻蒙趕領人過去看。可不是!那兵一隊隊在不同的貨船上上下下,也不知在抓捕什麼要犯。
就在這時,跟兩個弟弟坐在同一馬車的蘇歸雁回頭看去,卻不見姐姐落云的馬車。
他命小廝騎馬回去找,才知蘇落云的馬車半路顛松了車,那車夫得修一陣子才能過來。
蘇大爺怕耽誤行程,顧不得理會遲到的大兒,讓小廝去問詢艘船的統領,能否給京城榷易院的庫使蘇大人通融一下,讓蘇家的船先檢查,也好早些起航。
可惜這庫使大人的名頭雖然來之不易,在那些守兵統領看來,卻是個芝麻大的屁,不理小廝的那話茬。
還沒等蘇大人發出新年第一次威,那丁氏已經很有眼地吩咐小廝揣上幾包銀子再去問詢。
這先檢查后檢查,就是個隊通融的問題。他們來得太晚,前面早就等了不人,若是按順序排在那些貨船的后面,恐怕就要在船塢頭過夜了。
果然黃白之天下暢通,幾包銀子遞過去,那統領不聲地又看了看小廝遞過來了路牌文書,開口道:“既然是京城的大人要回京述職,自然耽誤不得,來人,先去檢查蘇府的兩條船!”
因為那后雇來的船上還有蘇鴻蒙重金買來的古玩字畫,這些都是金貴東西,所以兩個管事的也跟著上了船,看著他們手腳,看得心慌,連忙按著丁氏的吩咐一邊給兵卒們遞送些小銀錠,一邊懇請爺們輕拿輕放。
那些兵卒得了好,再搜時,樂得馬馬馬虎虎走個過場。
于是蘇家憑借財大氣,終于可以在排隊人群的怒罵抱怨聲里,早早起航了。
那統領還小聲知會了蘇家人,要走就快些,不然一會再尋不到人,很有可能要戒嚴整個河道,誰的船也不能放行了。蘇鴻蒙一聽,這豈不要耽誤了他署報道的時辰,立刻等不及開船了。
蘇落云的馬車因為在路上換子的緣故,上船太晚。蘇鴻蒙只是讓第二條貨船先等一會,吩咐人讓大小姐坐第二條船后,便命人先起錨開拔了。
所以蘇落云來時,第一條船已經走了老遠,只能帶著田媽媽和丫鬟香草上了第二條船。
這條船趕不上蘇家的船,四面風,就連船艙里也堆滿了貨,后艙里還有豬拱圍籠的哼唧聲,味道不甚好聞。
香草好不容易替姑娘收拾出了一塊地方,氣鼓鼓道:“怎麼這麼急,就不能等等?這……這可怎麼住人?”
因為地方太小,田媽媽和香草只能到隔壁更冷些的船艙挪出支板床的地方,不然這四天的旅途,就沒法睡覺了。
不過當船開了一會的時候,田媽媽暈船的老病又犯了,吐得厲害。蘇落云便吩咐香草扶著田媽媽回的船艙休息,再給煎熬些止吐藥。
香草不放心小姐,可是蘇落云卻說:“不過隔著幾道木板,我若有事,喊你就是了,快去給田媽媽熬藥去吧,上次喝那湯藥立刻就睡著了,也免得罪。”
待香草扶著田媽媽走后,蘇落云安靜地坐在小桌旁,索著打開從馬車上拿下來的書箱,用筆蘸著墨盒,然后在一摞紙上練字。
以前的落云一手虞字寫得是中含剛,堪稱一絕。兩年前的意外后,的書法也荒廢了。
后來,想出了法子,用竹片打小格框架,按在紙上確定位置,然后練字,漸漸有了章法,不用竹框也能書寫行。
看著那行云流水,灑翻轉的字,誰會相信這是個盲所寫?
練著練著,有些冷,想起香草說搬了馬車上的小服箱子在左側,便站起來去拿。
可是走到跟前時,的鼻息微,突然聞到一淡淡腥味道。
自從失明之后,蘇落云嗅覺變得異常靈敏,可以篤定這子腥味是突然飄進來的……又或者是一直在這里,只是離得近了,才剛剛聞到……
蘇落云的腳步不由得停歇下來,遲疑道:“有人在這嗎?”
靜默一會卻聽不到毫靜,落云的腦子飛快轉,然后不聲地轉,索著船艙的墻壁往外走,里喃喃道:“香草這個死丫頭,不知我看不見嗎!也不給我備下一壺茶再走。算了,我還是自己出去拿吧!”
說著便索船壁朝著門邊走去。
期間,還因為船艙里擺放的箱子絆倒了,只蹙著眉頭,索爬起繼續往外走。
蘇落云清楚記得,方才船塢頭正在搜尋要犯,據說拿要犯是了傷的。若是猜得不錯,那亡命徒現在……就躲在的船艙里!
蘇落云看不見船艙的況,更不敢喊人過來,不然兇徒將手起刀落也是須臾之間的事。
唯有出自己的短,一路磕絆著前行,讓那兇徒知道,是個盲人,并不知他藏匿在船艙里,也許會讓他歇了歹意,就此任著自己出去。
只是并不知,此時夕余暉正好從舷窗里投了進來,正落在的臉上,霞襯得細白的臉帶著一層脂玉亮,纖細的手臂從寬大的袖出,玉蔥手指正寸寸著木壁,顯得整個人纖弱極了。
蘇落云明顯到那腥味似乎向自己靠近了。沒有聽到一聲響。可是莫名的戰栗已經在脊梁竄。
當一只厚實的大掌突然捂住了的時,蘇落云暗一聲糟糕!
那兇徒看來不相信是瞎子,疑心發現了要出去喊人,還是出手了。
果然在的耳旁出現了刻意,有些嘶啞的聲音:“看你的字,可不像是個盲者,姑娘扮盲戲糊弄人,是不是演得太糙些?”
顯然來者覺得這姑娘察覺到了他,所以才故意裝瞎子哄他,然后準備出去喊人。
被大掌蒙住了,蘇落云嗅聞到那大掌上有一淡淡而獨特的樟香味道,悉香料的立刻辨出這香價格應該不菲。
看來這亡命徒倒是個耽于樂的,打家劫舍之余,竟然舍得用這麼貴重的香料。
無暇多想,只掙扎在讓人窒息的大掌里發出細微的聲音:“好漢休惱,我的確看不見。您既然上了這船,也算安全了,我自識趣不聲張,您也可安然,豈不是兩全其?”
此時張地用手勾著那人捂的手臂,從指下的可知這人長臂瘦,理實,若弄斷人的脖頸不費摧毀之力。
如今被他鉗住,要識趣懂事些,早早擺出江湖不關己事的態度,指能說服那人,放自己一碼。
看那人不出聲,又掙扎說道:“我兩年前意外傷,從此失明,雖然字寫得好,可的確看不見人,好漢不必擔憂我看見了你的模樣。所謂同船相渡都是緣,我也樂得結下善緣,不想聲張,讓自己名節損。您自可安心渡船,一會若是想要停泊靠岸,我吩咐船家靠岸讓你走便是了。我聞到了味,您應該也了傷,早早就醫才好……”
這番話說得妥帖,加上語調輕和順,很有說服力。
那人看這姑娘并沒有驚惶大喊,果然早就發現自己了。
可他還是不相信是盲者,沉默了一下后,突然在手腕間翻出了一把致匕首,帶著寒芒的刀尖直直扎向了的眼。
就在距離落云長睫只有米粒般的間隔時,那刀尖才猛然停住。
不過蘇落云恍然不知這突來的襲擊,那雙明的眼眨也不眨地著虛空。
若是正常人,面對毫無防備的襲擊,必定會忍不住眨眼。
那人確信了真的是個瞎子,可手掌卻依舊沒有放開,依舊著嗓子道:“看你也是福貴人家的小姐,名節的確可貴。一會有人會用船接我,只要你不聲張,沒有人知道我在這船上。在下還要再叨擾姑娘幾個時辰,請姑娘配合著些……”
說完,他倒是放開了桎梏著蘇落云的手臂,讓重新坐回到桌邊。
蘇落云雖然看不見那兇徒方才的試探,卻聞到了夾裹金屬冷氣的腥味,他的手里果然有刀。
這條船原本是蘇家用來運貨的船,船上除了田媽媽和香草,就只有兩個升帆駕船的老船工。就算將人全喊來,也不是這健壯兇徒的對手。
看他還算能通,蘇落云也不想生事,只對他道:“一會我的丫鬟可能會過來,還請好漢自尋了藏之,也免了言語解釋。”
那人并沒有說話,不過腥味似乎飄遠了些,可能是又躲回了堆砌的箱子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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