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同時出現并不見，然而這是第一次，從薛晏清妻子的份觀察兩人。

薛晏清一貫緒寡淡，只是眼中更冷幾分。而薛元清臉上的表，一看到這個弟弟就如凍住一般。

針鋒之意在空氣中彌漫。

上輩子，自己嫁過來時，兩兄弟間也是如此劍拔弩張麼？

虞莞忍不住回憶，而這一回憶，竟也真想起來一件舊事。

上輩子的薛元清約莫早對其二弟有了敵意。剛嫁進來時，薛元清每每談起這個二弟就總沒好話，時時吐出三兩句貶損。

對他的不喜之意，竟然一直沒避諱自己這個盲婚啞嫁娶進門的陌生人。

有一次薛元清在家宴中喝多了，一回到廣宮的寢殿中，就借著三分酒意發瘋。他拔出長劍對著空氣揮舞不停，口中大喊大。

“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個死了娘沒人疼的悶葫蘆！”

那次家宴之上，薛晏清被皇帝提拔去兩湖之地辦差。

嚇得虞莞闔上門，上前捂住他的，生怕這瘋話被有心人聽了去。

又著宮中眼線打聽，這才明了兩人的過往。

梁子是在薛晏清生母去世之時結下的。

許夫人的喪儀比照皇后薨逝的規格，有投機之人借此發散，傳言薛晏清是“半個嫡子”。而痛失妃的熙和帝日日哭昏了頭，竟然也沒阻止這居心不良的流言大肆傳播。

有史上了折子，要求立薛晏清為太子。而宮中人一看這勢頭，對待薛晏清也比往日更為尊隆。

這讓一向心高氣傲，視儲位為囊中的薛元清怒火沖心。他央求了當時是陳夫人的陳貴妃，勢必要狠狠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一個大教訓。

陳夫人本就因許夫人的喪禮規格心中有氣，聽寶貝兒子哭訴一番，心下一橫，干脆令宮中暗手任薛元清驅使。

那時正值京城一年中最冷的日子，滴水冰的時節里，許夫人生前住過的長信宮中縞素遍布，一片愁云。

然而，不知從哪一天起，長信宮突然變了冷宮。侍從膳房打來的素齋是冷的、寢宮里蓋的被子結了冰、小靈堂給夫人燒的黃紙被餿泔水漚過。

母妃走后，薛晏清一夜間了不知幾許。這些是誰做的，他心如明鏡。

那時他不過十歲，驟然喪母時本就瘦了一圈。惡劣的食更是雪上加霜。了垮的最后一稻草。

被人下絆子的第四天，他半夜突發高燒不退。侍守夜發現殿下小臉通紅，本想喊太醫，卻被他按住。

匆匆趕來的侍宮跪了一地，都勸他保重為上。

他燒得幾乎快糊涂過去，一雙眼中布。卻咬著舌頭讓自己清醒，命令道宮人不準聲張。

許夫人留下的大宮白姑姑哭啞了嗓子：“小殿下，娘娘一走您就這樣，走得可如何安心呀！”

“現在……不能看病。”薛晏清強地打斷了白姑姑的話。現在看病，若是病好了，這事便無從查證，更可能落薛元清早就挖好的圈套。

——為母守孝期間突發生病，豈不是孝心不誠、又或者存心裝病？

到那時他因此被皇父厭棄，才是真正的讓母妃走得不安心。

嗓子燒得連話都囫圇，他命宮人收拾干凈的雪水，用巾裹在顱頂給自己降溫。

他等了整整三天。

那些待他如太子般客氣的宮妃、侍聽聞他遭了苦頭，卻無人敢在熙和帝面前提起哪怕一句。

他們甚至有心遮掩，把長信宮派出的人手牢牢拖住，沒讓只言片語傳皇帝耳朵。

——比起疑似嫡子卻無母的二皇子，他們更得罪不起的是如日中天的陳娘娘。

直到第三天的夜里，熙和帝突然思及舊人，心緒難抑。夜訪靈堂，才看到本該守孝的次子晏清昏在床上，發著高燒，瘦得沒了人形。

他當即然大怒，懲了長信宮宮人后，又派人去徹查。

這一查就查出了端倪。薛元清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辦事時馬腳得如同篩子一樣多。派出的人很快順藤瓜到他上。

無人知道熙和帝拿到這一結果時是何反應。

翌日，太和殿傳出圣諭：命皇長子在佛堂中為庶母許夫人守孝一年，非死不得出。

這事并不是，虞莞打聽到后，只覺得百味雜陳。暗自誡告自己：日后無論如何，都當讓夫君離二弟遠些。

——

虞莞回憶的功夫，兩路人就打上了照面。兄弟倆互相一點頭，揭過寒暄環節。

薛晏清對誰都寡言語也就罷了。而薛元清與柳舒圓本在低聲爭論，見到人來，皆匆匆收拾神，狀似親睦地牽起了手。

兩隊人默契地一前一后走著，氣氛沉凝。

虞莞若有所思。得找時間問問，薛晏清對這個兄長是怎麼想的。

太后早早就坐在康寧宮的主位等著，笑瞇瞇地著手看著孫子倆攜新媳婦前來。

如此緒畢，不像端莊尊貴的一朝太后，反倒像個稚齡頑。

“快坐快坐，哀家恨不得一夜沒睡，早就坐在這等你們了。”

嬤嬤們引兩對新婚夫妻了座。

昨日太后驚悸昏迷，按理說闔宮妃子應當來請安，然而早早派人向除了陳貴妃外的六宮妃嬪遞了消息。

大致是說，今早就不必來獻孝心了，免得到時候只顧著看孫媳婦，冷落了諸位。

宮中能活得如此愜意自在、無拘無束的，倒也只有太后一人。不止因為地位尊榮，還是因為舒朗寬闊、萬事不縈的脾。

虞莞看著太后向們時發亮般的雙眼，微微勾起角。

虞莞與薛晏清座不過片刻，就聽見皇帝朗笑著從殿門前進來：“朕也來給母后請安了。”

竟然比陳貴妃來得還早上幾分，幾乎與皇子們是前后腳到，足征皇帝對太后的尊重。

太后笑得抿起角，卻故作：“哀家看你是借著來請安的名頭，來看你兩個兒子和新媳婦罷了。”

“母后怎能如此揣測我？”熙和帝笑道，突然點了薛元清的名字：“元清，你來說說，是也不是？”

薛元清正憂心母妃遲到一事，心中著急冒火。他昨晚又一夜不得好眠，神欠佳，乍然被熙和帝點到時，甚至沒有反應過來，怔怔無言。

皇父方才說了什麼？

熙和帝點他名字，是知道他善談，想活躍氣氛。看到薛元清愣愣出神的樣子，興味便有些索然：“罷了。”

柳舒圓臉上閃過一嘲弄，隨即攢起笑容朝上面兩位說道：“皇父的孝行舉世皆知，我們做小輩的更要向您學習，方可更好侍奉您與太后呢。”

這話說得滴水不，幾乎人人都奉承到了，還擺好了自己新媳婦門的姿態。

只是經過上回的風波，熙和帝與太后都對的印象打了個折扣，聞言只是對笑笑，并未搭話。場面就此僵持不下。

這一切與對面的虞莞和薛晏清沒什麼關系。

虞莞見薛晏清神淡淡，殊無搭話之意，也當起了局外人。捧著茶杯，時不時呷一口清茶。

亦是方才明白，寡言亦有寡言之妙。此等形下，任誰也不會指薛晏清從中周全圓場，而自己也能安靜地坐在一旁，不用如履薄冰、當那解語花。

輕抬起手，呷一口茶時，余瞟到柳舒圓的臉，卻被嚇了一跳。

柳舒圓原本一張富貴，此刻卻青白相間，厚厚妝浮起，如同扣上個慘白假面。一張好皮相被憔悴神態折損了彩。

旁的薛元清亦是眼底青黑一片，面上慵懶。

這是……發生了什麼？

虞莞這個時候，竟然有些想念起還在宮外，接嬤嬤們培訓的拾翠。

若拾翠甫一見了這對夫婦模樣，不出當日，定能打聽出昨晚廣宮中的事端。也不用一個人好奇心頓起，卻打聽無門。

薛晏清突然回頭，瞧了他一眼。瞬間收斂神，低垂眼眸，一副悶聲寡言模樣。

難道是看戲的表過于明顯了麼？

不論什麼原因，夫妻不和幾個字寫在了這對夫婦的臉上，上首的太后與熙和帝不是盲人，心中自然有一桿秤。

從前薛元清沒與琴瑟和鳴博得長輩歡心，但是眼下恐怕他還沒哄好柳舒圓，使同意與自己做戲呢。

看到薛元清倒霉，虞莞心中只有幸災樂禍，再無其他。

忽然聽見門外太監唱名而來，面鐵青的薛元清猛地一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