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四年的最后一天,陸從幽沒有等到陸涉江回來,眼看天已到了酉時,宮里的晚宴即將開始了,只好換了朝服進宮去。
按本朝舊例,除夕夜是要君臣同樂的,京中凡五品以上的員,有封號的眷都要宮。皇帝接臣子們的朝拜,太后皇后接命婦的恭賀。文帝還未大婚,太后皇后皆無,一連幾年都是慎妃料理后宮諸事。慎妃本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態度,從不羅張,一切事務皆以低調節省為主,因而除夕夜也不過是略表意思,一邊吃飯一邊聽曲,左右不過一個時辰。
今年依然如此,文帝與朝們在皇儀殿鼓瑟吹笙,歡度佳節。慎妃率后宮諸妃與命婦們在寶慧宮開宴。全宮的衛及羽林軍都被調到這兩熱鬧地方去了,皇宮其它地方雖然也是張燈結彩,卻是悄無聲息。
亦歡再次潛皇宮,臉上了一層羊腸做的易容面皮,已完全看不出原來的俊秀模樣。雖然七歲前,亦歡也在皇宮多次出,但常去的只是幾個固定的場所,現在要從上千人的深宮里找一個有意藏匿的人,并不容易。前幾次夜探皇宮,因守衛嚴格,亦歡都是無功而返,今晚大年夜,應是極好的機會。
從前殿到后宮,凡有燈火,亦歡細細搜索了一遍,最后來到侍們的住。一排排大通鋪,此刻都是黑燈瞎火,而在最里面的院子里,卻有一枝燭亮著。這是一個獨門小院,兩進院深,十分幽靜。
亦歡一個翻,輕輕落到小院里。就在他落地的瞬間,一道掌風劈空而來,他急起避開,同時還了一掌。兩掌相,如山崩地裂,強勁的掌力讓兩人各自退開幾步。
雖然燭昏暗,亦歡還是認出了眼前就是當年去楚王府傳旨的高公公。父親雖沒有說起高公公的來歷,亦歡從父母親的神上卻能猜出高公公必然位高權重。只是沒想到,這位白發蒼蒼的衰老侍竟是一位武林高手。
兩人都未出聲,只用拳腳表達著彼此的戒備和殺意。亦歡所用的掌法也是見師太獨創的“摘星摧月掌”,掌風雄渾,法飄逸,江湖上罕有敵手,現在和這位老太監對招,卻被制。亦歡原想擒下高公公細細問話,但上百招過去,還是毫無勝算,亦歡又恐驚其他人,索出腰間七星龍淵劍,劍芒一,長安古意劍法就此展開。
“好劍,好劍法!”高大監目一凜,頓時收起輕視之意,雙掌一錯,也使出獨家訣“太玄混元功”。“太玄混元功”融合了太玄經心法與混元功掌力,高大監用了六十年方臻化境,原以為此生只能帶去地下了,未曾想就在深宮大院被著使了出來。
眼前這個闖者的劍法古意盎然,卻又劍氣沛然,闊大疏朗似能包囊全部天地,愴然又似獨立于天地之外。這個劍法,高大監覺得有點悉,想看個全,一時之間也沒有重下殺手。
正在兩人狠斗之際,遠遠一條人影急速奔進來,拂塵散開如千刃,罩向亦歡的全。亦歡臨危變招,古意劍第十二式“回鞭指長安,西日落秦關”退兩人,跳上院墻,幾個飛縱消失在夜幕中。
此時已到丑時,京都的燈火依然通明,太和五年的元日到了。
亦歡回到客棧,翻窗潛自己的房間,卸掉臉上的面躺到床上。雖未擒住高公公,但總算找到了他,離真相又近了一步。
不知道湘靈在干什麼?夜這麼深了,傻湘兒應該和師父一起睡了吧。山的夜那麼寂靜,不像京都火樹銀花,游人如熾。湘靈如果來京都,定會拉著他讓他陪著看完所有的熱鬧吧。
想起湘靈,亦歡睡不著了。他出懷中攜帶的短笛,倚在窗邊,輕輕的吹起來。客棧雖小,卻也是在河岸邊,此刻河中的花船來來往往,河中滿是游人的笑鬧和伎子的歌舞。想著遠方的湘靈,亦歡的笛聲越發的輕婉轉,如同昔日與湘靈在山中追逐,又似在耳邊脈脈低語。
笛聲漸漸傳到河中的一艘花船上,驚了正倚靠在船舷上賞月的佳人。這位佳人年約二八,風姿綽約,秀外慧中,正是當朝紅人戶部尚書曾荃之曾昔昔。今夜宮中大宴,父母親都進了宮,便自己做主出來游覽河了。此刻忽然聽到一陣優的笛聲,和煦清越,婉轉含,遠勝平日里那些自詡為國手的樂師。
昔昔循聲張,只見岸邊一間客棧有個年輕男子在吹笛。游船劃過,驚鴻一瞥,昔昔看到了天底下最為俊的一張臉,那溶鬢角的長眉,那若有所思的雙眼,那披散在肩頭的如云黑發,那舉在邊的修長手指,那一淡淡悠悠的神態,在漫天星與燈影中,昔昔只覺得天上人間,再無風景。
陸涉江是元日午后回來的,他本可以提前一天到,與陸從幽一起去參加皇上的宮宴。但是他覺得可笑,一個沾滿鮮的殺手首領,搖一變為當朝侯爵,負責全天下員的監察,在刑治上還承擔著老百姓最后的希,簡直天下之大稽。
陸涉江不想看皇帝與父親做戲,對權力也沒有那麼大的興趣。如果可以,他很想呆在邙山堂的那個地下里,練練刀,殺殺人,困了睡個大覺,等待日子一天天過去。而現在,陸從幽把他帶出來,平白多了一堆事。這兩個月,他從北地到淮南,從淮南到川西,從川西到荊楚,又從荊楚回京都,馬都跑死了幾匹,他也累得夠嗆。
走到靖安侯府,門房攔下了他。陸涉江很想出破鋒刀,像殺進言家堡一樣殺進他父親所謂的家。但是他不敢,跟陸從幽比起來,陸涉江只是個小鬼,而陸從幽則是閻王。
侯府大管家接到通報,急匆匆迎了出來,把陸涉江請進了侯府。果然是一等一的公侯之家,院深足有五進,分為東西中三路,皆有青磚甬道相連。墻碧瓦,白石綠紗,兼之廊回路轉,樓閣錯,巍峨富貴又雅致不凡。
陸涉江晚歸,陸從幽雖然不悅,也沒有過多責備。讓管家仆從們準備好香燭鞭炮貢品,開了祠堂,宣告陸家大公子陸涉江認祖歸宗,并讓闔府的仆人們過來行了禮,陸涉江的份就算是定下來了。
父子兩人進到書房談,陸涉江詳細說了這一路的況,最后確定當日救走楚王世子的尼應在荊湘一帶,極有可能是那位傳聞的湘北神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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