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五日,星危郡王謝繁青領兵攻破北魏緹城,北魏守城將軍蘇和哲戰死城門,守城軍幾近全軍覆沒。
當夜城中火沖天,亮如白晝,南黎軍城時歡呼的吼聲震天響,有某些忘乎所以的兵士破開百姓家門翻找財,或糾纏躲在家中的良家子,丹玉便遣人將他們捆了,才去尋郡王稟報。
彼時謝緲正在拭重新回到他手里的鉤霜,他眼也不抬,只淡聲道,“都殺了吧,當著那些百姓的面。”
“是。”
丹玉才好奇地了一眼謝緲肩上趴著的小黑貓,聽他此言,便當即垂首應了一聲。
軍法當如此,不按軍法行事的兵,不但要置,還要讓那些百姓都看著他們被置,這樣這緹城的百姓,才能安下心。
丹玉才轉出門,徐允嘉便抬步走了進來,他拱手行禮,徑自代起方才在河畔發生的事,“郡王,郡王妃并沒有要坐船離開緹,只是替鄭憑瀾送行。”
謝緲一頓,終于輕抬眼簾看向他,“真的?”
“臣不敢欺瞞郡王。”徐允嘉垂首答。
謝緲睫微垂,看清那纖薄的劍刃上映出他的一雙眼睛,隔了會兒,他皺了一下眉,面上添了幾分迷惘,“徐允嘉,明明看起來膽子一點也不大。”
他想起霧靄微拂的河畔,明亮的火之間,肩頭趴著一只小黑貓的那個姑娘蒼白的面頰沾著,握著這柄鉤霜的一雙手都是抖的。
夜風吹著鬢邊的發拂,的眼眶紅紅的,眼底滿是驚惶恐懼。
看起來那麼可憐,又脆弱不堪。
“不過,即便那個時候還不覺得害怕,現在也該知道怕了。”謝緲忽而輕輕地嘆了口氣,有點煩惱。
隨手將帕子扔到案上,謝緲指腹稍稍用力,按下劍柄那顆明的圓珠,纖薄的劍刃驟然收劍柄中,他站起來,步履輕快,“你不用跟著我。”
南黎軍緹城后,緹府尊的邸就了星危郡王暫時落腳的地方,府尊夫人和幾個侍戰戰兢兢地服侍著被送宅的郡王妃下一布麻,洗去這一路沾染的塵灰氣,又在星危郡王的侍衛搬來的箱子里挑好了裳替王妃換上。
戚寸心坐在銅鏡前時,人還是懵的。
緹府尊的夫人站在后小心翼翼地替頭發,早就十分不自在,但無論是沐浴還是發,只要開口說一個“不”字,們這些人就了膝蓋,在面前跪一片。
天邊已有一縷天即將要穿暗淡的云層,更迭黑夜。
戚寸心沒有毫睡意,抱著個枕頭坐在床上發呆,卻聽清脆的鈴鐺聲近了,開門聲忽然傳來,十分警惕地抬起頭,聽著那輕緩的腳步聲漸近,隨后便有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掀開了室的珠簾。
年早了那滿是污的殷紅錦袍,只穿了一單薄的雪白袍,除了金冠,發髻也散下來,烏濃的發盡數披在肩頭。
燈影之下,他的眉眼仍然漂亮得不像話,有一瞬,戚寸心覺得他仿佛又了那個被自己養在東陵府尊府里的弱年。
無論是這陌生的府邸,還是這忽然加的錦華服,亦或是此刻正朝走來的這個已經和親的年,這一切都讓戚寸心到無所適從。
年或是發現驟然繃直脊背的下意識作,他眼眉未,只拍了一下肩上的小黑貓。
小貓迅速從他肩上跑下去,躥進了戚寸心的懷里。
他一言不發,一袍在床沿坐下,隨后便準確地攥住戴了銀珠手串的那只手,下意識地想掙,卻抬眼對上他的目,頓了一下,抿起,沒了。
他的手指挽起的寬袖,便見腕骨上磨紅一片,破了皮,還添了一道結痂的口子。
可見之前應該是想了許多辦法想將它摘下來。
但他好像一點兒也不意外,只是單手開了綠玉瓶的瓶塞,用竹片挖了藥膏慢條斯理地涂抹在腕上。
“我記得之前就跟你說過,這手串摘不下來的。”
他垂著眼睫,輕聲說道。
戚寸心隨之低頭看向那銀珠手串,忽然想起蕭瑜對說的那些話,還有看見的那兩只停在檐上的銀霜鳥。
“是你說的,”他的聲音有點悶悶的,“了親,我們就要永遠在一起的,可是寸心,這世上許多人都是健忘的,我怕你也忘了。”
“所以你是為了警告我?”
戚寸心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
“不是警告,”
年迎上的目,認真地說,“是承諾。”
“它不會跑出來的,也不會咬你。”
他撥弄了一下手腕墜著的那顆銀鈴鐺,清脆的聲音隨之響起,“娘子,這世道,我只是怕有一天找不到你。”
他又是這樣,向的一雙眼睛無辜又天真。
戚寸心已經是第二次聽他喚“娘子”,有點臉紅,還有點不太自在,躲開他的目,了幾下懷里的小黑貓。
“我有點困。”他忽然說。
戚寸心聞聲,瞧見他眼瞼下淺淡的一片青,想來與蘇和哲戰的這些天,他應該也沒睡過什麼安穩覺。
房的燭火燃盡了,窗外晨漸盛,可戚寸心躺在床榻里側,卻始終沒有毫睡意,只要閉上眼睛,就是在東陵的那個夜晚,他忽然扼住的脖頸。
房靜悄悄的,反襯得睡在和他中間的小黑貓的呼嚕聲更清晰,偏過頭,見側年的面容。
“緲緲。”
忽然喚了一聲。
年閉著眼睛,呼吸清淺,但只是片刻,戚寸心還是聽到他輕應了一聲。
“我以前也想過的,”
戚寸心又向頭頂的素承塵,“我想過你也許是家道中落的爺,因為你有學問,字也寫得那麼好。”
“我們親那天,你家里的人找來的時候,我也想過,你們家也許還有什麼大家業,我想過很多,但就像我們之前說好的,你不問我,我也不問你。”
“你故意留給我那個白玉劍柄,是要我發現娘是死在你的手里,那個時候,你就在等我的反應是嗎?”
說,“娘手上沾了許多無辜子的,所以我不為可憐,寄香蠱沒有在我上,只是被封在鈴鐺里,所以我相信你從沒有想過要傷害我,所以我愿意留在這里等你來。”
“但是緲緲,我怎麼也沒想到過,你會是南黎的郡王。”
謝緲靜默地聽說到這里,才睜開一雙眼睛定定地看著,語氣平靜而溫,“你后悔了,是嗎?”
戚寸心抿半晌,竟也說不出一個“是”字。
一點兒也不想后悔。
但時至今日,他已向展了太多未知的另一面,這令本能地有些懼怕,再加之份之間的巨大落差,更令一時不知道如何面對。
“你要后悔嗎?”
年好固執,他支撐起,手輕輕的手指的同時,銀鈴鐺的聲音簌簌地響,他微涼的發輕拂的側臉,莫名有點。
愣愣地著他那雙清澈剔的眼瞳。
猶如到什麼蠱般,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覺自己好像搖頭了。
只一轉瞬,年眼眉舒展,纖長的睫在眼瞼下方投下淺淡的影,他朝出一個笑,“你已經不能后悔了。”
他的語氣帶了幾分意味深長。
戚寸心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翻下了床榻,手掀了珠簾出去。
赤著腳下床,掀開珠簾出去,正見他雪白的袂掠過門檻,剎那兩扇木門便被守門的侍衛驟然關上。
戚寸心這才察覺有些不對,忙拍門,喊,“緲緲!”
“娘子,離開緹之前,你就待在里面。”
清晨薄霧微籠,謝緲立在門外,輕瞥一眼后的雕花木門。
“我方才明明搖頭了!”
戚寸心一下就明白是因為什麼。
彼時有風吹著謝緲烏濃的發微晃,也吹著他雪白的袖,他聽見委屈慌張的聲音,不由彎起眼睛:
“可我不信你。”
作者有話要說:寸心:完蛋,被小病關起來了(′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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