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的名字，作相天遠。

　霧心其實和之前一樣，不太想記這些麻煩的名字。

　不過，跟著師父五年，現在大致能識字了，而且畢竟是師弟，姑且還是勉為其難地記了一下。

　只是，說是記了，但實際上，平時都管師弟師弟，大名也不太用得到。

　記下師弟的姓名后，霧心倒也絞盡腦地思考了一番，但實在也沒想起自己以前有沒有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本來就不是對其他人有耐心的子，想不起來就算了，轉頭拋到腦后，只當師弟是認錯了人。

　*

　師弟雖然是新來者，卻和剛到花醉谷時對修仙一竅不通的霧心不一樣。

　他拜師門時，上已有修為，而且知曉不修煉之法，只要師父稍作指點，師弟很快就抓到了修劍的訣竅，上手速度讓人驚嘆不已。

　霧心坐在旁邊，看師弟練基本功。

　幾日下來，霧心差不多知道了，師弟今年十四歲，比小一歲的樣子。

　不過，霧心從小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自也不清楚自己的出生年月，便不曉得小多。按照師父的掐算，師弟可能其實是比小七八個月。

　花醉谷里來了新弟子，仙侍們最近閑著沒事干，也都跑來圍觀。

　和霧心當初不同，仙侍們對這個新師弟，從一開始就很尊重。

　或者，與其說是尊重，不如說是帶著點疏離的敬畏。

　小劍將師弟的打扮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尤其著重端詳了他腰間的玉笛玉佩，然后十分篤定地說：“這個小郎君，應該是來自清門。”

　霧心一愣。

　清門這個詞，倒是有了點印象，好像在哪里聽過似的。

　絞盡腦地開始回憶，但當時肯定沒有把這個名字放在心上過，死活還是記不起來。

　小劍恨鐵不鋼地看了霧心一眼，對解釋：“清門是修仙名門，擅長修心之，放眼三界，無第二家可與之敵。

　“而且，清門是仙門大派，和我們花醉谷這樣仙君世而居的小地方不一樣，他們門派地界寬廣，境是大型仙城就有五座！門下外門弟子數以萬計，還保護著上千萬百姓！

　“在清門的庇護之下，其界年歲稔、穰穰滿家，比在任何地方生活都好。更不要說真正的門中弟子了，即便是外門弟子也不可小覷，門弟子則個個都是人中龍了！”

　霧心是個俗人，一愣一愣地聽完小劍這番話，只想問：“這麼說來，師弟他家里，果然很有錢了？”

　小劍抱頭表示不滿：“這是錢不錢的問題嗎？！重點是仙道！俠風！護佑一方百姓的高風亮節！”

　霧心“噢”了一聲，然后又問：“所以是很有錢嗎？”

　“……”

　“……”

　“……你說清門的話，非常有錢，富可敵十國，所以門中弟子通常生活也都很不錯。不過這個小郎君已經離開了清門，就不知道他原本家境如何了。都能在清門中修煉幾年，想必不會太差吧。”

　霧心雖然很好奇這個問題，但得到答案以后，卻也沒有太大反應。

　只是又“噢”了一聲，然后評價道：“真不錯。”

　小劍卻還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喃喃道：“可是為什麼呢？他都能在清門中修煉了，為什麼還要來我們花醉谷呢？沒道理啊，世界上難道有人會主離開清門嗎？”

　霧心奇怪地道：“師父不是天下第一劍仙嗎？既然已經是天下最強的，自然沒有人比師父厲害了。他會放棄你所說的清門，當然是覺得跟隨師父修煉的機會更為難得。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話是如此……”

　小劍仍是糾結。

　無論是拜千州上仙為師，還是進清門下修煉，無疑都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要是認真比較的話，大概確實還是拜千州上君為師難一些。

　可是……

　小劍說：“你不明白。清門不是普通仙門，它有上萬年的底蘊。千州上仙固然厲害，但即使是千州上君，當年也是在清門中修煉過的。

　“清門引以為傲的是修心之，他們會以樂陶冶，門中弟子多善音律，而我們劍修以劍修，是修之。兩者是相輔相的，并不沖突。

　“看他這個年紀，肯定還不到出師的水平。好不容易已經進了清門，何不好好修煉，等到出師再來游歷，到時再來想辦法拜千州上君為師，也不遲啊！”

　得知師父以前也曾在清門修煉過，霧心恍然大悟。

　難怪師父說，以前欠過師弟父母的人。

　這樣就說得通了。

　看來，師弟一家都是清門的人啊！

　不過，看著小劍費解的樣子，隨口道：“說不定是師弟天資普通，在清門那樣競爭激烈的大門大派難以得到重視，所以倒不如來我們花醉谷，比較清靜，師父又只有兩個弟子，能顧得過來。”

　霧心只不過是隨口一言，誰知，話音剛落，小劍看的眼神更驚悚了。

　小劍難以置信地道：“——你沒發現嗎？”

　霧心莫名其妙：“發現什麼？”

　“——以這位小郎君的天資，無論在哪個門派中，都絕對會是極重視的天才！即使是在清門！也就是我們仙君眼界高、心大，才會將他就這麼普普通通地放著。”

　“啊。”

　霧心意外地睜大了眼，但反應還是很平淡。

　“這麼厲害啊，我怎麼沒看出來。”

　“因為你是凡人出的，沒有經驗，而且人又傻！”

　小劍翻了個白眼，他一指師弟上，解釋道：“你看他左手的手腕上，是不是套了三個碧的細環？那個作靈環，是約束靈氣用的。

　“普通人出生時一干二凈，都很純粹，如果要修仙的話，都是從頭開始，日后再慢慢積累，用不著這種東西。但是如果是兩個修為高強的修仙者生下的孩子，會有一定幾率應父母的靈氣，在娘胎就有修為。

　“天生自帶的強大靈氣，對不會控制的孩來說太危險，父母就會給他們戴上靈環，讓他們像普通人那樣從零開始修煉。等到他們心智逐漸，能力也跟得上了，再慢慢將靈環一個個解下。

　“這小郎君手上的靈環，足足有三個！這說明他一出生，起碼就有三重修為了！”

　小劍眼中出驚異之：“天生有修為的孩，本來就已是極其罕見的事了，哪怕只是帶一點點靈氣都不得了。他竟然生來就有三重靈氣修為！這種天賦，這麼多年來，不要說親眼所見了，我連聽都未曾聽說過！

　“他父母此前必是將他保護得極好……可既然如此，他到底為何會來我們花醉谷？且不說他自己的意愿，清門又怎麼會舍得放他出來？”

　師弟不知他們談論，正在那里認真練劍。

　師父教了他基礎的招式，師弟便在那里自己練。

　他天生到底有幾重靈力，霧心不知道，不過從練劍看的話，他確實頭腦比較聰明，手腳也跟得上。

　師父只不過教了他一遍，師弟自己練了幾次，就已經像模像樣，作幾乎與師父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比起小劍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霧心則是若有所思。

　修煉分為兩個部分，一個是修，一個是修心。

　要仙，心皆要正果，缺一不可。

　心修的是善惡，善為仙，惡為魔。

　修的是修為，修為共分十重，七重以前仍是凡人，而七重以后算是大道修，即可稱仙，從此可以容不老、壽與天齊。

　不過是能修到五重以上者，已經寥寥無幾。

　師父為天下第一劍仙，是九重修為，其上再無他人。

　所謂的十重修為，只不過是理論和想象而已，從未有人見過。

　就連師父的九重，都是世間第一人。所以說，通常來講，九重就到頂了。

　按照師父所說，天地公平，對絕大多數況來說，無論人草木，生來皆在人間，既無善惡，亦無修為。所以既沒有天生的仙，也沒有天生的魔。

　最后會走到什麼地步，要看其本后天的造化和選擇。

　像師弟這樣天生居然能自帶修為的人，可謂得天獨厚，百年難遇。

　霧心端詳了他一會兒，然后拿起劍，站起來，走過去。

　小劍見此舉，嚇了一跳，一把攔住：“你做什麼？！”

　霧心說：“我想和他比試一下。”

　霧心想得簡單。

　一直以來，在花醉谷中，都沒有其他人可以比較。

　而且，也好奇，所謂天生三重修為的天才，到底有多厲害。

　小劍卻滿臉不可思議之，嚴詞勸誡：“別試了！我知道你游歷在外時，在同輩弟子中勝多輸，但這種天生自帶修為的天才，與普通人天差地別，可謂有天塹之隔！

　“他雖然名義上是你師弟，可實際上只怕修仙的年頭，比你早到不知哪里去了。饒是他有三重靈環制，又是剛剛開始修劍，也絕不是你可以匹敵的！不要去自取其辱了！”

　然而，小劍這樣說，霧心反而愈發好奇。

　給了小劍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拿起劍，向師弟走去。

　師父是個頗講意境的人。

　故而在花醉谷中，無不飛花。

　兩人平日修習的庭院中，有一棵大梨樹，在師父的劍意滋養下，一年四季開花，落花如雪飄。

　師弟正在練劍。

　他練的還是很基礎的劍式，但因為他修長、容清，上手又快，姿態顯得十分優，飄花之下，頗賞心悅目。

　他見霧心走過來，似是一愣，便停下了劍式，站直。

　師弟著霧心，有些意外，又有些張地喚道：“師姐。”

　霧心開門見山地說：“聽小劍說，你原本在清門中，應該是個足以被稱為天才的弟子。”

　師弟先是一愣，接著，微微蹙起眉頭，好像對這個說法有些不耐煩的樣子。

　“師姐不用聽旁人說那些有的沒的。”

　師弟語氣生地道。

　“我只是我，與別的事都沒有關系。”

　霧心問他：“你愿意和我比試嗎？”

　“我？”

　師弟微顯錯愕。

　他說：“我才剛進師門不久，何德何能，來與師姐比劍……”

　霧心偏頭：“你是擔心門才只有幾天，所以劍使得不好？這麼說也是，如果規定比劍的話，好像是我欺負你。要不這樣吧，你以前在清門中，肯定也有慣用的武對嗎？你就用那個好了。”

　霧心想了想，生怕師弟是謙虛，所以不敢手，又補充道：“你別擔心，我心大得很，就算輸了，也不會去跟師父告你小狀的。”

　“我——”

　師弟言又止。

　但他看霧心已取出仙劍，看上去對比試頗為期待的樣子，猶豫片刻，終是改了口，道：“那……好吧，請師姐賜教了。”

　言罷，他收起師父給的仙劍，放到梨花樹下不用，轉而，卻取出了腰間那支玉笛。

　果然，玉笛才是師弟原本慣用的武。

　霧心稀奇地看了眼，便問：“你準備好了嗎？”

　師弟說：“可以，師姐先出手吧。”

　霧心也不與他客氣，既然小劍說師弟的修為很厲害，那當然不可掉以輕心。

　霧心左手二指豎于前，右手立劍與背后，口中默念心訣。

　不過眨眼間，劍亮起，銀劍出鞘。

　師弟仿佛沒料到用心訣的速度如此迅捷，有些慌地將玉笛抵到邊，一曲泉水般的笛聲悠然響起。

　隨著笛聲奏起，漫天梨花都頓時轉了方向！

　天旋地轉，靈氣被笛聲攪，花瓣飛散如流漩，無形的靈風化作有形的刀刃，盡數向霧心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