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焰,我們和好吧。
許沁在半夜里醒來,夢里的自己說了這句話。
清醒時刻的,曾為這口而出的話短暫慌過,如果他答應了,接下來怎麼辦?
敢讓父母知道嗎?不敢。
能走遠嗎?不見得。
可明知道不可能,那一天卻像瘋了,像一個溺水的人只想抓住他這塊浮木,把從枯死的生活里解救出去。
如若解救,真能拋棄所謂的舊生活與家庭決裂?
許沁很清楚答案。所以他拒絕時,在傷痛和絕之外,有一不必改變現狀的安全與慶幸。
始終在矛盾中撕扯,從來沒有堅定過啊。
夜靜寂,想,那時的臉一定很丑陋。宋焰也一定是看清了面底下丑陋的,所以厭惡,鄙夷;所以不愿跟和好,頭也不回。
凌晨三點,坐在床上,手臂上陣陣涼意。窗戶開著,夜風太冷。
北方的天氣總是在突然之間冷卻下去,不給你一點準備。
秋天早就來了啊。不然,夜里怎會如此冰涼。
……
許沁其實是土生土長的南方人,十歲前生長在魚米之鄉的梁市。
從小面容清秀,有一把好頭發,細順,天生著亞麻,像染過的異域風。這在染發剛興起的那個年代是同學們艷羨的,更艷羨的是的份,市長兒,聽上去多霸氣;知名雕塑家的兒,聽上去多浪漫。
從小住在大別墅里,聽響樂看文藝復興名畫,學鋼琴學小提琴,全世界暢游,是天之驕。好的生活在某一天突然從部潰爛。
爸爸媽媽不再恩,日夜爭吵,媽媽嘶喊:“騙子,騙子,我要舉報你。”爸爸則暴怒吼:“過不下去就離婚,你到底想要什麼?”
許沁不知道爸爸騙了媽媽什麼,也不知道媽媽究竟要什麼,這些問題都沒弄明白,媽媽在一個深夜一把火燒了那個幸福的家,燒死了自己和曾經深的丈夫。或許也想燒死兩人的結晶——許沁。
可許沁被救,送去福利院。市里學校里風言風語,周圍人看的眼神變得異樣起來,帶著看笑話的奚落。
福利院里的阿姨和小孩都不喜歡,背地里將父母的事當笑話講。有時會尖著跟人打架,被阿姨罰站罰干活罰挨罰不準睡。學校里的同學也欺辱,“許沁你家的豪車怎麼不來接你了?”“許沁你的芭比娃娃呢?”“許沁你怎麼不穿小牛皮的靴子了?”他們用爸媽的故事編了歌謠跟在后唱,一邊唱一邊扯的頭發,腳把絆倒在地。
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像個不存在的明人。
直到一天,爸爸的戰友孟懷瑾和他的妻子付聞櫻出現,說:“沁沁,我們來接你回家。”
十二歲的孟宴臣朝手,笑容溫暖像太:“沁沁,我是哥哥。”
十歲那年,許沁去了遙遠的北方。
孟懷瑾對許沁視如己出,異常寵。用他的話說,他和許沁此生有父緣。許沁像生父一樣這位養父。養母付聞櫻對許沁亦關懷備至,只是隨著許沁漸漸融這個家庭,兩兄妹之間的相引起了的注意。
許沁初來孟家,孟懷瑾工作繁忙,有管束。而付聞櫻生高傲嚴苛,是個奉規矩為圭臬的人,對不悉家中規矩的許沁免不了嚴苛的調教。許沁日夜戰戰兢兢,怕惹付聞櫻不滿意,被趕回福利院。不敢講話,不敢出房間到走,孟宴臣便陪著看刻木頭,一陪就是無數個一整天;在家不敢發出聲音,怕吵到付聞櫻,孟宴臣就上下樓開關門把家里弄得嘩啦響,沒被他媽訓;不敢挑食,不敢選自己喜歡的,也不敢吃太多,怕付聞櫻嫌養費錢,孟宴臣便帶下館子吃小攤,吃得肚子圓鼓鼓的然后抹干凈上的油才回家;常常做噩夢夢見父母被燒死的慘,夢見被人欺負侮辱嘲笑,夜里失眠睡不著,孟宴臣就陪畫畫講故事。
漸漸,孩長男。
雖說兩人極好,像親兄妹一般,但畢竟不是親兄妹,做母親的難免擔心有越線之。終有一天,付聞櫻提出要辦正式的收養手續,讓許沁改名孟沁,寫在戶口本上。
許沁不肯,坐在飯桌上抹眼淚,說雖然孟爸爸,但要跟自己爸爸姓。
孟懷瑾不忍,提議不改。說姓只是個姓氏,沁沁就算姓許,也一輩子都是他的兒。
但付聞櫻對此事異常執著。
許沁最終同意了——孟宴臣去勸的。
一個月后升高中,許沁忽然提出去寄宿制學校。付聞櫻應允。
換了高中,第一次住宿舍,同寢室的同學都是從學校初中部升上來的,互相都悉。
孟懷瑾怕欺負,全家一起送去宿舍,孟宴臣還給宿舍生買了一堆零食收買人心。
然而收效甚微。
許沁不說話,表也匱乏,同宿舍的生都鬧鬧騰騰,自然覺得不合群。
家人走后,舍友們圍著一個生看手中的soni單放機,紛紛問磁帶里有什麼好歌,外放出來聽聽。
有個孩好心上許沁:“孟沁……”轉頭看見許沁床上酒紅的cd機,驚:“這個cd機國沒賣的。天,這個酒紅比廣告頁上的還好看!”
另外兩個生探過頭來:“可不可以試一試?”
許沁輕輕點一下頭。
“咦,怎麼都是古典音樂啊?”
“算了,古典就古典吧,陶冶下。”
三個孩兒興致地翻看,許沁就目不轉睛地觀察們快樂的臉。
“孟沁,你家是不是特有錢?”
許沁搖搖頭:“只是爸爸舍得。”
“剛才那個又高又帥的男孩是你哥哥?”
許沁不吭聲了,低頭整理著被大家弄的cd。
“能不能給我介紹一下?他正是我喜歡的類型誒。”
許沁搖了搖頭。
“為什麼不行,別那麼小氣嘛。”對方一直追問。
許沁抬起頭,認真地說:“他不會喜歡你的。”
對方詫異了,整個宿舍都驚訝地看著。
“你干嘛呀?”
“對啊,說這種話太過分了。”
“開個玩笑而已,不介紹就不介紹唄,干嘛說傷人的話。”
許沁揪手中的盒子,沉默以對。
“連解釋都沒一句,真過分。”
原本順當的融過程就這樣陷冰點。
許沁在新學校里的第一頓晚飯,是一個人坐在食堂里吃的。
開學第一天,依然一個人坐在角落。周圍的同學都是老友重聚,而換了學區,自然沒人注意這幅新面孔。
班主任姓魯,讓大家自我介紹,還可以提問。十五六歲的孩子們很鬧騰,更何況都認識,提問五花八門,千奇百怪。
比如初中哪次哪次是不是進錯男廁所,初中運會上是不是告白失敗。各種糗事全出來。教室一片哄笑。
鬧騰了一整節課,下課鈴響,魯老師問:“都自我介紹了吧,那就下——”
“老魯!”教室后排響起一個男聲,又拽又散漫,“那小家伙還沒介紹呢。”
被稱為“小家伙”的許沁慢慢回頭,最后排坐著一個高個兒男生,校服松松垮垮,一只腳踩在椅子上。他微歪著頭,舉著右手,右手食指懶懶地指著。
笑鬧聲一刻間停止。全班同學的目都順著他的食指聚焦在上。
許沁靜靜看著他,他亦沒什麼多余的表,眼神卻同一樣,直視,探測。
魯老師抱歉極了,讓許沁上臺。
許沁不張,也不興,用一種無波無瀾的語調說:“大家好。我是孟沁。”
一句話介紹完畢,臺上臺下都沒聲音。
魯老師想鼓勵多說幾句:“孟沁,你有什麼好,跟大家說說。”
許沁搖頭:“沒有。”
魯老師看向全班同學:“那就到提問環節,大家有什麼想問的?”
雀無聲。
一個毫無信息的人,有什麼能問呢。
就在這時,后邊響起那男孩的聲音:“哪個孟哪個沁啊?”
許沁:“子皿孟,水心沁。”
“真乖誒。”提問的男生勾起角,碎發半遮住他的眼睛,里面有教室日燈的倒影,白的如水一樣,亮閃閃的。
“焰哥又調戲生。”
男生們起了一陣哄笑。
“宋焰!”魯老師斥了他一下。
有同學反應過來:“宋焰也沒自我介紹。”
起哄聲此起彼伏,揭示出那是個歡迎的壞男孩。
宋焰原地不:“大家都認識,我就不多說了。——老魯,下課了啊。”說著人就起往教室門口走。
一片不滿的吵鬧聲。
“還沒提問呢。”
與許沁隔著一條通道的男同學大聲問:“去年左麗——就懷孕退學那個——爸媽找到學校來,你們班上六個男的逃學了。說,那天你哪兒去了?”
“去找你媽了。”宋焰從通道走過,說。變聲期嘶啞的年嗓音從許沁頭頂落下來。
他走出教室,留給許沁一個吊兒郎當的背影。
許沁自認和宋焰沒有半點集,按部就班地上課,下課,回宿舍,做什麼都是一個人。像飄在校園里的一只孤魂。
而宋焰呢,走到哪兒都朋友一群,男的的都圍著他,只要他在,教室里就鬧死了。可他很在,他翹課,曠課,煙,打架,整天見不著人影。
但那個周末放學后,毫無預兆,宋焰把許沁堵在路上,向宣告他看上了。兩人對站了一個多小時,最終還是宋焰讓步。
他很不高興,拿出一支煙點燃,一言不發地著,完了才扭頭看許沁一眼,一副“你丫不識相”的表。可他看著看著,最終卻淡淡地笑了一下,抬手的頭,說:“走吧。”
許沁拔腳便走,經過他邊,聽到他說:“下周見。”
他放回家,并不等于放走。
“下周見,孟沁。”宋焰說。
許沁回到家后一點兒異樣沒有,只說路上耽擱了,絕口不提被宋焰“擾”的事兒。
可星期一,宋焰本沒去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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