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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永昌》 第二十章 錦繡江山萬里干柴(大章求票票)

 陳勝是在一南城一間偏僻的民宅見到的項梁。

 民宅并不是奢華堂皇,反倒有些破舊,院中生滿了青苔與枯草,一看便知這院子有人住。

 他來時,院子里滿了著勁裝的壯漢子,個個腰間都佩戴著長刃,一臉生人勿進的冷漠氣勢,即便是其中與陳虎相認之人,見了他們也只是微微點頭。

 “哈哈哈,世侄終于來了!”

 得聞陳勝前來,一員骨架奇大、面如重棗、髯及的威嚴中年漢子,只穿著里、披頭散發,腳快步自堂奔出相迎。

 不需人介紹,只看這個架勢,陳勝便知來人便是今天的主角項梁,連忙主迎上去,攙住來人的手臂:“侄兒是小輩,怎敢勞世叔相迎!”

 項梁微不可查的瞥了一眼撇著腦袋站在陳勝背后的陳虎一眼,一把把住陳勝攙著他的手臂,拉著他往堂行去:“哎,哪里的話,早就聽聞世侄子不大利落,大將軍在軍中日日長吁短嘆,連帶世叔也跟著牽腸掛肚,如今得見世侄康泰如常,世叔心頭歡喜還來不及,哪還有什麼長輩小輩之別。”

 “好孩子,快坐下,給世叔說說,你近日子骨怎樣,可還有甚不利落之?”

 他強行將陳勝按到堂主座旁的席子上:“世伯家中認得很多名醫,世侄盡管道來,便是邑的太醫,世伯也一定想法子給世侄請來!”

 “侄兒不爭氣,連累伯父與世叔牽掛。”

 陳勝毫不面生,真如同叔侄好那般,笑的向項梁行了一禮:“還請世叔寬心,如今侄兒的子骨已經利落多了,再無抱病之憂。”

 “那便好,那便好!”

 項梁欣須大笑:“如此,大將軍在軍中也可安心統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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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了!”

 說道此,他扭頭對著堂外高喊道:“來人,將大將軍的佩劍請上來!”

 話音剛落,即刻便有一名著褐漢子,雙手捧著一個足有半人高的長條形棗木匣子快步進來,行至陳勝畔,躬相請。

 陳勝看了一眼:“世叔,這是……”

 項梁須道:“大將軍心憂世侄久病纏,時常抱病臥床,特地去請教了幽州的幾位高士,皆言世侄氣數太淺,今歲恐有早夭之禍,唯一化解之法,便是以含煞之兵為世侄鎮氣數,度此劫難,此番世叔解甲歸田,大將軍特意將此劍托付給我,命我轉給世侄。”

 他手打開棗木匣子,珍而重之的雙手從中取出一柄古樸、厚重、方正的連鞘青銅戰劍,給陳勝道:“此劍名曰‘銳取’,乃你伯祖父花重金請名匠為大將軍鑄造的配兵,大將軍從軍二十載,劍未離,憑此劍斬殺妖魔無算,更曾以此劍指揮過無數場對犬戎妖奴的作戰,世侄切不可辜負此劍!”

 陳勝本能的接過青銅戰劍,卻差點被青銅戰劍得栽倒在地,這才發覺,這把劍不只是看著厚重,實際份量,也不輕,說也有四五十斤,也不知道參雜了些什麼金屬。

 然后才聽到項梁的這番話,頓覺得手中戰劍燙手。

 二十年未離的佩劍啊,單是這份,就很難用金錢來衡量了吧……

 可隔著不知幾千里路,他就是想推,也沒機會。

 只能略沉重的珍而重之收起青銅戰劍,歸棗木匣子中:“侄兒,實在是愧對伯父!”

 “此言差矣!”

 項梁很是欣道:“在大將軍眼中,世侄平平安安的長大人,可遠比這柄死重要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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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勝無奈的點頭,道:“也只能待日后面見伯父之時,再像他老人家行禮道謝了。”

 項梁欣然頷首道:“甚好、甚好……說起來,世叔家中,也有兩名與世侄一般大的子侄,世叔這一走便是十二年,也不知他們還認不認世叔!”

 陳勝笑道:“世叔多慮了,似世叔這等英雄豪杰,即便不在家中,定然也有人時常提起世叔的大名,我那兩位世兄,便是已經記不住世叔的面容,也定知世叔在北疆的英雄事跡!”

 項梁大悅,須道:“有理、有理,哈哈哈……”

 洪亮的笑聲,就像低音炮一樣鎮得房梁簌簌落灰。

 陳勝瞅著他這個狀態,以及他的年紀,心下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小聲問道:“世叔,請恕小侄冒昧,小侄瞧世叔,正值春秋鼎盛之際,正當披荊斬棘、再創高峰,為何會在此時卸甲歸田……世叔恕罪,小侄別無他意,只是憂心世叔家中有什麼變故,小侄家中在陳郡也還算得上是路,若有小侄能搭把手之,世叔可千萬莫要跟小侄客氣!來的路上,我家二伯便一再叮囑小侄,言我家叔伯北上投世叔麾下,世叔照顧有加,不是一家人,勝似一家人,令小侄千萬不可拿世叔當外人。”

 項梁雖然一把大胡子,但這只是他的個人風格,與年紀無關。

 陳勝瞅著他的模樣,估他也就三十五歲上下。

 “哦?”

 項梁聽言,面容似乎都和了不,他笑著轉過頭,高喊道:“陳老虎呢,還不滾進來,與乃公裝什麼犢子!”

 陳勝訝異的一抬眼,就見陳虎磨磨蹭蹭的走進門來,撇著臉,不不愿的沖項梁揖手道:“標下見過隊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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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陳勝驚異的移在這二人之間徘徊,這倆油膩中年男人之間,有故事啊!

 “世侄怕還不知吧?”

 項梁笑的偏過臉對陳勝說道:“當年,世叔與陳老虎同率為卒,陳老虎還比世叔早去兩年,當年這廝沒與世叔擺老卒的架子,只是沒想,到頭兒來卻被世叔給搶了隊率的位置,就為這點破事,這廝一氣之下卸了甲,這麼多年見了世叔,都從未給過世叔好臉!”

 “你還有臉說?”

 陳虎怒道:“當年分明是老子的戈先刺那妖奴貴族的心窩,你的劍隨后才砍下他的頭顱,結果卻教你小子了隊率,此事莫說才過去十年,便是再過十年二十年,老子也不服!”

 項梁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你到現在還以為,當年乃公能搶走被你視為囊中之的隊率之位,是因為那顆妖奴貴族的頭顱?”

 陳虎梗著脖子:“不然還能為何?論軍齡,老子為什長之時,你還只是個驢球蛋新卒,論戰功,全率能與老子比肩的一個都沒有!”

 “憑啥你后來居上?”

 陳勝抱著劍匣,快樂的躲在一旁看戲。

 這樣的陳年大戲,可不多見。

 項梁盯著他,哭笑不得的說:“當年,你為軍中飲酒被罰之事,下黑手揍過百將吧?”

 陳虎愣了愣,失聲道:“你咋知道?”

 項梁無語的道:“百將前腳了你鞭子,后腳巡夜就被人按進尿桶里痛揍了一頓,這種事,也就你個狗腦子會以為旁人不知……當年要不是大將軍背地出面保你,你還想囫圇的卸甲歸田?死在草原上吧!”

 臥槽,虎爺尿

 陳勝目瞪口呆的瞅著堂下的陳虎,心頭簡直有無數羊駝歡快的奔騰而過……這是人能干出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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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這這……”

 陳虎老臉通紅,蠕磨磨唧唧了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句話來:“當年你為何不說?”

 “為何要說?”

 項梁沒好氣兒的瞅著他:“說了,你再去揍百將一頓麼?”

 陳勝聽到這里,差一點笑出聲來……就陳虎這個狗脾氣,他是真干得出來這種事!

 陳虎沒話說了,吭哧吭哧好幾息,都沒能憋出一個字兒來。

 項梁見狀,揮了揮手道:“不過看在你將乃公世侄教導得還不錯的份兒上,乃公就不與你這老貨計較了,滾吧!”

 “姥姥!”

 陳虎臉上實在是掛不住了,索就不要臉了:“說一千道一萬,也是你小子搶了老子的隊率之位,若非你,老子現今說也是個軍侯!”

 項梁都懶得看他:“滾滾滾,見著你這老貨就覺得礙眼!”

 “滾就滾!”

 陳虎冷哼了一聲,轉大搖大擺的走出堂去,倒像是他是贏家。

 待他堂之后,陳勝才實在是忍不住笑出了聲:“世叔,咱兩家,還真是緣分匪淺啊!”

 項梁須道:“這是自然,你了乃公一聲世叔,那乃公便一世都是你的世叔!”

 “那世叔卸甲是為……”

 陳勝忍住笑意,正問道。

 他是真有心幫忙。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這才是人與人往的長久之道。

 項梁沉了許久,才輕嘆了一聲,低聲道:“這天下,怕是要大了啊……”

 陳勝微微皺眉,旋即就神如常的說道:“世叔此言,從何說起?”

 項梁贊賞的看了他一眼,對于他聽到如此驚世駭俗的言論卻還能保持震驚很是欣賞,他捋了捋頭緒,緩聲道:“這些事,本不該說與你聽,然有志不再年高,世侄又確是人中龍……也罷,這些話,世叔說與你聽,話出我口、得你耳,出了這扇門,你便權當未聽過。”

 陳勝頷首:“世叔安心,小侄省得。”

 項梁點頭道:“我項縣項家,本也是姬氏一支,是以知曉一些皇族之事……九州鼎,已經快要撐不住了,外有妖魔驅趕犬戎虎視眈眈,有大旱連州、殍遍地,朝廷非但不思輕徭薄賦、與民安息,反倒變本加厲的窮兵黷武、窮奢極!”

 “今日征三十萬民夫筑北長城!”

 “明日征三十萬民夫建帝陵!”

 “后日征三十萬民夫征百越……”

 “天下民夫幾何?”

 “世叔觀這錦繡山河,已如萬里干柴,只須一點星火,便會化作焚城烈焰……”

 他與陳勝說這些話,或許是為提點陳勝也注意當下的境況。

 畢竟陳項兩家既是世,又同出一郡之地,陳家長盛不衰,兩家才可守互助。

 然而這些話自他口中說出來后,語氣卻說不出的嗟嘆、苦悶。

 不過也是,這天下,畢竟是他們姬氏人的天下。

 他這個姬氏人的旁支,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主脈的兄弟叔伯們,一點點敗老祖宗的基業而不自知,這心該得多煎熬啊。

 “世叔原本還待繼續留任軍中,以觀后效。”

 “然,我以國士報之,君卻不以國士人待我!”

 “想我幽州軍,自定王鼎定云中留鎮幽州始,至今已三百余年。”

 “三百余年,數百萬熱兒郎前赴后繼奔赴草原,馬革裹尸還……”

 “他們依然不信我等的一腔忠貞!”

 “先有幽州都護府。”

 “后有幽王姬玄主幽州軍。”

 “說白了還是不放心我們這些廝殺漢唄!”

 “這般又想狗兒看家又想要給狗兒套上繩索的作態,簡直令人作嘔……哎。”

 發泄式的自言自語,最終凝結為一聲悠長的嘆息。

 陳勝亦面沉如水,他注意到了一個超出他謀劃之外,卻又在項梁口中出現的頻率很高很高的事:“世叔,侄兒一直聽您說妖魔、妖奴……這到底是蔑稱,還是?”

 “你竟不知妖魔之事?”

 項梁猛地的擰起兩條濃眉,可目落于陳勝白俊秀的面容時又微微一松,醒悟道:“也是,你尚年,又未曾去過幽州……妖魔,便是妖魔,或是大如樓船的巨之姿,或是首人、人首的變化之態,以人為食、茹,乃我人族立足九州大地的死敵!”

 陳勝驀地睜大了雙眼,有一種剛剛建立起來的三觀突然被人一腳踩碎的錯愕:“真有這種玩意?您親眼見過?”

 項梁又不由的擰起了眉頭,眉宇間已有幾分忿怒之:“乃公無數袍澤手足,皆喪命其口,你言乃公可曾親眼見過?”

 他拔高了聲音,又震得房梁簌簌的往下落灰。

 陳勝見狀,慌忙上前一手替他順著膛:“世叔莫氣、莫氣,莫要與小侄一般見識,小侄只是未曾見過,往常聽人說起,都只當是窮酸腐儒的怪力神之言,是以有此一,莫氣、莫氣……”

 項梁沉默了許久,驀地又低嘆了一口氣,抬手輕輕陳勝頭頂:“不怪你,我等袍澤于那風雪之地浴死戰,可不就是為了令我人族婦孺永生永世不有見其盆大口之機麼……不怪你啊!”

 “那世叔,您說的犬戎又是?”

 陳勝充分發揚了只要作不死就往死里作的不怕死神,勢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項梁聽到“犬戎”二字,眉宇間閃過鄙夷、嫌惡、輕蔑、不屑等等復雜的神,爾后言簡意賅的說:“一群數典忘宗的雜種罷了!”

 “雜種?”

 陳勝想了想:“人妖混?”

 項梁點頭,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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