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市亭奉郡尉大人令，捉拿殺人兇犯，閑等退避，若有包庇者，依律連坐！”

　“北市停奉郡尉大人令，捉拿殺人兇犯，閑等退避……”

　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騎士，一邊縱馬狂奔，一邊高聲呼喊。

　中氣十足的呼喊聲響徹長街，所過之行人盡皆避之不及，就如同他們上有屎一樣。

　正經人，遇到這種吃皇糧的差，無論有理沒理，顯然都會退避三舍的……

　暴烈的馬蹄聲，直奔那一伙賊道所駐之。

　陳勝移目，向位于長街中心十字路口那間客棧。

　那間客棧外，二三十名頭系土黃頭巾、披蓑的賊道，靜靜的佇立在雨中，宛如一尊尊沒有生氣的泥木雕塑那般，整整齊齊的向直奔而來的亭役。

　拉扯到一半的桐油布，就躺在他們的腳下。

　似乎，前一刻還急切的需要它遮風擋雨眾多賊道，突然間就不再需要它了。

　它若是有思想，定然也會到錯愕……

　陳勝見此到景，低低的冷笑出聲：“若這都不是做賊心虛，那這世間上就沒有壞人了！”

　陳虎打量著那伙佇立在雨幕中巍然不的賊道，似有些牙痛的吸了一口涼氣，低聲道：“這伙賊道，有點邪門兒啊！”

　暴烈的馬蹄聲近客棧，馬背上的騎士一把出腰間長劍，指著靜立于雨中的那伙賊道喝出聲：“兀那賊道，我北市亭奉命捉拿殺人兇犯，爾等全部束手就擒，聽憑我北市亭查驗，若敢反抗、依律連坐！”

　或許是詞窮。

　或許是大周的律法當真如此酷烈。

　這騎士口中就像是沒有新詞一樣，翻來覆去都是一句“連坐”。

　然而靜立在雨中的那伙賊道，聽到這騎士的喝之后，卻齊齊的松了一口。

　是真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陳勝所之地居高臨下、視野極佳，很清楚的看到了所有賊道雙肩微微向下一沉……二三十人整齊劃一的做出這樣的作，異常明顯。

　他輕輕的“嗯？”了一聲。

　眼見亭役點名道姓的來捉拿自己這些人，他們非但不張，卻齊齊松了一口氣，這是什麼作？

　難不……真是自己搞錯了？這些賊道是清白的，心頭有底氣毫不懼？

　可就算是清白之人，突然被人扣上一口殺人兇犯的黑鍋，也會本能的張才對吧？

　“難不，我有何之？”

　陳勝驟然擰起了眉頭。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卻是直接令他目瞪口呆。

　只聽到一眾賊道之中，有人低喝了一聲。

　隔著太遠，陳勝沒能聽真切，那人低喝的是什麼。

　但下一秒，所有的賊道都突然瘋狂的涌向他們住的客棧……他們的攤點，就支在客棧大門外，應當是花錢向客棧掌柜的，租了門前這片地頭賣符傳道。

　先頭沖進客棧的賊道，拳打腳踢的將迎上來不知是詢問還是阻攔的掌柜與店小二，打如客棧。

　掃尾的賊道七手八腳的從客棧大門兩側搬來一快快門板，大門下的卡槽，迅速合上大門。

　此等做賊心虛之舉，在疾馳而來的一眾亭役眼中，無意識此地無銀三百兩！

　這一回，不需要陳勝安在客棧周圍吃瓜群眾煽風點火，北市亭的一眾亭役直接就沖到客棧前，四散開包圍整座客棧。

　“都仔細嘍！”

　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其實勒著健馬韁繩，扯著嚨高喝道：“勿要走了一個殺人兇犯！”

　那興的語氣，就好像客棧里的那些賊道不是人，而是行走的銀錢一般。

　連帶著他手下的那些亭役，也都像是吃了興劑一樣，都不待同伴完全包圍整座客棧，便已經急切的沖上去大離的砸門：“開門、開門，我北市亭已布下天羅地網，爾等今日已是翅難逃，還不是束手就擒？”

　“咚咚咚。”

　“咚咚咚。”

　雜的砸門聲，頃刻間就了雨幕下北市場的唯一主旋律。

　厚實的門板，被一眾力大漢子的亭役錘得搖搖墜，眼看見就要破門而。

　霎時間，所有人的心神都被提了起來。

　這一刻，就連陳勝潛意識都覺得，只要這些亭役沖進客棧了，今兒這事兒就算是辦了！

　然而。

　還沒這些亭役砸破門板，門板便從里往外倒了下來。

　一眾砸門的亭役，被倒下來的門板得連連后退。

　下一秒。

　一群兇悍的人影自客棧之一涌而出。

　霎時間，片片雪亮的刀刃，劃破雨幕。

　帶起一條條斷肢殘臂凌空飛起。

　“啊啊啊，我的手！”

　“啊啊……”

　四濺的殷紅鮮，混雨水之中，頃刻間便染紅了客棧門前的地頭。

　前一秒還氣勢洶洶的亭役們，瞬間一敗涂地。

　豬突狼奔，一片。

　馬背上的騎士見狀大驚，一邊用手中長劍拍打馬匹，往前沖，試圖借助馬匹的沖擊力沖上這些兇徒，一邊大聲呼喊著手下，命他們反擊！

　但沒用！

　他的勇氣，不過那二三十柄長刀。

　他手下那一群窩里橫的亭役，也擋不住這群如狼似虎的賊道。

　屠殺，從這些賊道一涌而出時，便已開始。

　擁在客棧外的眾多亭役，幾息間就像農夫鐮刀下麥子一樣，被砍到了十多人。

　而至始至終，這些從客棧沖出來的賊道，都沒有發出哪怕一聲喝與咆哮。

　他們只是整齊的揮刀，砍翻擋在他們面前的每一個亭役。

　殺散了包圍客棧的諸多亭役之后，也沒有毫戰，直接舍了四散的亭役，隊形的朝著長街西端疾馳而去……西端，便是通向北城門的主干道！

　……

　“姥姥！”

　陳虎雙目往外一突，也被這貨賊道的兇悍程度給驚住了！

　他猛的扭過頭，神戾的快速說道：“大郎，禍事了，這是行伍的手段！”

　陳勝瞪著雙眼，眼神比他還要戾。

　他猛地推了陳虎一把：“管他是什麼手段，就算天王老子，今兒也得把他給我按死在陳縣的茅坑里！”

　陳虎陡然醒悟，一言不發的單手在憑欄上一撐，形便靈活的從三樓跳了出去。

　陳勝嚇了一大跳，連忙沖到憑欄前，才發現陳虎是借力跳到了對面二樓的瓦面上，當即不顧猛虎堂與陳家之間的干系暴，沖著他在瓦檐上飛速奔跑的背影高喊道：“除了你們自個兒，不要有任何顧及，死人就死人，一定要拖到援兵前來！”

　陳虎沒吭聲，揚起左臂頭也不回的朝他揮了揮手。

　陳勝焦灼的在原地徘徊了兩圈。

　按照他的布置，猛虎堂還未完篩選的五百來號人手，兩百號人分散到了四城門蹲守，剩下的三百人全由趙四領著，埋伏在北市亭這周圍。

　三百人！

　他本以為已經給足這伙賊道面子了！

　可如今看來，只怕還是太想當然了。

　就這伙賊道在客棧外的砍殺法，趙四手下那三百人真不一定頂得住。

　就趙四手下那群地閑漢，讓他們欺負平頭老百姓，個個都是把好手，整起活兒來花樣百出。

　可要讓他們去跟真正的亡命之徒死磕，只怕還沒開打呢，就投降了一大半……

　但現在局已經布下了，北市亭還死了這麼多人，若是不能將這伙賊道人盡數留下，他昨兒個信誓旦旦的向陳虎和趙四保證的一舉三得，只怕就要變一炮三響！

　“穩住、穩住，越是況急，越是要穩住！”

　他強迫自己坐回方幾前，強迫自己不去看客棧外那一地的殘肢碎片，強迫自己提起方幾上的水壺給自己倒上一碗水。

　只可惜，無論在心頭給自己做了多心里建設，提水壺的手還是抖得厲害。

　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發現自己好像弄錯了一件事！

　大周……不是地球！

　在地球，腦力很重要，下到個人的聰明才智，上到強大的智囊團隊，都很重要，每一個龐大的布局，都是建立在龐大的數據分析之上。

　在大周，武力很重要，下到個人的單武力，上到手下的整武力，都很重要，每一個龐大的布局，都是建立在強大的武力支持之上。

　他端起水碗喂到邊，小口小口的慢慢吞咽。

　端起時，他的手還在抖。

　幾口溫熱的蜂水下肚，他的手便穩了下來。

　“現在明白這個道理，好像也還不晚……”

　他已快速的復盤了一遍，發現整件事牽扯到的，其實都只是猛虎堂這一層馬甲。

　除了趙四，沒有任何一條線索牽扯到行商陳家……

　也即是說，只要陳虎和趙四沒事，最壞的結果也只是這一個多月以來的投資，腰斬而已！

　用這點投資，買這麼大一個教訓，值嗎？

　當然值！

　“論敗，人生豪邁，只不過是……”

　他虛著雙目，掩飾住微紅的雙眸，活像個輸得一敗涂地后又迅速重整旗鼓的賭徒:“重頭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