冇城的夜晚,和昨天的並無區別。
熙攘市中心,裝修一新的冇城百貨公司變了冇城新天地,B2層是迷宮般的大型停車場,B1層是堆砌著琳瑯滿目商品的大型超市,1層售賣的是國際一二線品牌,多爲奢侈品,沿著扶梯往上,2層到6層,服飾、家居等應有盡有,7層和8層沒有扶梯直達,是商場的辦公區。9層往上,一直到12層,則是娛樂和餐飲。
這座商場已爲新的城市地標,無數男男涌進商場,又拎著大包小包走出。
商場頂樓的菲斯特餐廳,以冇城夜景和中西合璧的菜聞名,招牌菜是香煎牛舌和參湯。穿著黑制服的服務生們,清一的淺笑,保持著恰到好的熱和距離。開業未及三月,如果不提前兩天預定,那不好意思,只能歡迎你下次顧了。
餐廳最大的包廂裡,此刻高朋滿座。四面落地玻璃,服務生拉開白紗簾,360度的冇城夜景一覽無餘。大廚親手奉上了那道傳說中的香煎牛舌,那瓶LesFortsdeLatour也已經醒好。
二十人的圓形餐桌,主客位置上,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舉杯站起,衆人紛紛起立,無不恭敬。你來我往的場面話,在餐桌上飛了一陣,這才陸續坐下。
“那麼,開吃?”男人微笑著。
他拿著刀叉,練切割著餐盤裡的牛舌。不多時,半條牛舌便被他分了八塊,均勻無比。看得出來,他是這裡的常客。
當他吃完牛舌,再次起舉杯時,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就重重往後仰倒。
“徐總,徐總!”衆人疾呼。
一個穿白襯衫的人衝了進來,看了一眼被扶起的徐總,輕輕拉開他的眼皮:“放平他!他這是腦溢,必須保持頭部水平!”
人說完,轉對愣住一邊的服務生:“開窗!馬上救護車!還有,餐廳的專用電梯在救護車來之前,停止運轉!對了,把包廂裡的客人都請到外邊去!保持空氣流通!”
一個服務生飛快跑出包廂,另一個開始疏散包廂裡的客人。
人俯蹲,鬆開了徐總的領帶,解開釦,檢查著他口鼻裡的分泌。
“你誰啊?別,萬一出事了,你承擔得起責任嗎?”有人囂。
“餐巾!”人頭也沒擡。
服務生哆哆嗦嗦遞過去一塊餐巾,人用餐巾包住徐總的舌頭,慢慢將它拉出,這纔對剛纔那個人緩緩說道:“我是這裡的老闆,以前……我是護士。”
急救車很快就到,人抓過服務生遞來的包,飛鑽了進去。
救護車上,一個書模樣的男人也陪在一邊。
醫生正在問詢:“姓名!”
“我……我姓張!”
“沒問你,病人的姓名!”
“徐子文。”
“徐子文?”人低頭看向躺在擔架上的男人。
“年齡!”
“31…
…”書整個人都在哆嗦,“徐總,您可不能出事啊,咱們公司的A融資馬上就要到位了,您要出點什麼事,我們可怎麼辦……”
“病史。”醫生並不關心別的。
“我們徐總沒病,就剛纔,還吃了半條牛舌呢。”
“徐子文……”人輕聲問道,“他在冇城一中念過書?”
書頓了頓,有些疑地看向人:“好像是的。”
人的聲音更輕了:“沒想到,回冇城後,第一個見到的老同學是你。”
見安汶是徐子文的意思,這是他彌留之際用盡氣力喊出的名字。
於是,他的前妻安汶和現妻程虹同時出現在了醫院急救病房外。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沒什麼好臉。
“不是我要來的,是他書給我打的電話,說要見我,”安汶歪一笑。
程虹沒搭理安汶,只是焦慮地盯著自己的腳尖。
不遠,穿白襯的人看了安汶一眼,轉離去,眼尖的安汶還是一眼認出了。
“柏橙!”安汶扯著尖細的嗓子,像是指甲尖不小心到了黑板。
“你小點聲!”程虹著眼淚,“正搶救呢。”
“他死不了!”安汶一邊說著,一邊朝柏橙跑去。
柏橙只好轉,微微笑。
安汶蓬著頭,沒化妝,捲髮有些油膩地耷拉在耳朵兩側,酒紅真睡外面套了件黑風,腳上套著黑靴。柏橙轉後,安汶才發現不該喊的。然而,不是每次久別重逢都是事先排練好的。誰能想到,前夫病危,匆匆忙忙跑來醫院的夜晚,會遇到舊日同窗呢?
“安汶,好久不見。”柏橙也沒怎麼化妝,至,在安汶眼可見的範圍裡,是這麼判斷的。
皮白皙、段苗條,那一點半點歲月的痕跡,倒讓柏橙更見風韻。果然,的保質期總是比一般人要長。安汶有些忿忿。
們保持著一點距離,不再是手拉手一起去上洗手間的高中生。往日的好,讓們的重聚變得有些尷尬。安汶想告訴柏橙,在柏橙不告而別後,有過怎樣的尋找和思念,可是,此此景,那些話,真的不太容易說出口。
“沒想到會在這遇到你……”安汶攏攏頭髮。
“說來話長,剛纔就是我送徐子文來醫院的。來醫院前,他在我的餐廳吃飯。”
“你看我,出來得匆忙,跟個鬼似的。”
“可以理解,誰攤上這事都得急。”
“你別誤會啊,我和他早就沒關係了。”
柏橙一愣:“你們倆……”
闊別多時,柏橙其實一點都不瞭解面前這個人。
“結了,又離了。那位……”安汶拿手一指,“那位纔是他現在的老婆。”
柏橙有些尷尬,正不知如何應對,安汶又道:“是我要和他離的。”
“反正……都意外的。”
“哎,你什麼時候回冇城
的?怎麼還開上餐廳了?”
“有半年了吧。”
“你看你,回來了也不跟我們打個招呼。”
“想過的,想安頓好了再去找你們。”
“結婚了嗎?”
“還沒呢。”柏橙笑笑。
“沒結啊,沒結好,我勸你一句,要沒結婚,最好還是別結了。”
柏橙正想說什麼,急救室的門開了。
“誰是病人家屬!”醫生喊道。
“我!我是他妻子!”程虹一下站起。
安汶和柏橙也走了過去。
“你做好思想準備,病人腦幹出已超過4ml,瞳孔已散大,99%的死亡率,就算搶救過來,也有變植人的風險。”
程虹傻眼了,愣了三秒後,大哭起來。
“哭有什麼用!你就這點出息!”安汶推開程虹,看向醫生,“管你99%還是1%,救,必須救!”
“你又是哪位?”醫生問。
“他……”安汶指著急救室,“他是我兒子的爸爸,不能死!”
“對,對,他不能死,醫生,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程虹哭得更厲害了。
醫生拿過一份前協議:“簽字!”
安汶不由分說,拿過協議。
醫生無奈,指著程虹:“籤!”
徐子文死於翌日凌晨。
柏橙清清楚楚記得是凌晨五點,因爲每天五點,的手機鬧鐘都會準時響起,有晨跑的習慣。
歡快又激昂的鬧鈴聲裡,急救室站著的那些人哭了一片。
不知怎麼的,安汶和徐家的那些親戚們扭打在了一起,而程虹則突然昏厥了。幾個西裝革履的人正圍著張姓書,他們中的好幾個臉鐵青。
柏橙匆忙離去。
天尚早,醫院出來,是灰濛濛的大馬路。
昨天還能吞下半牛舌、喝下半瓶LesFortsdeLatour的31歲的徐子文,就這麼死了。儘管有過護士從業經歷,本該見慣生死的柏橙,還是到了心的震撼。在離開冇城的那些日子裡,3班的同學,是回憶裡閃著芒的細沙。不管怎麼過濾,那些細沙總是鮮明、醒目,難以忽略。
儘管,高中時代,和徐子文僅有的集只是因爲他是安汶的男朋友,卻還是能想起18歲的徐子文是怎麼在籃球場上完敗1班的,甚至還能回憶起場外安汶尖細的吶喊聲。
年時代的人,結婚了,然後,又離婚了。
年時代的灌籃高手,爲了年輕有爲的老闆,然後,猝死了。
年時代的閨,重遇了,然後,無話可說。
柏橙覺得無法想象。
急促的喇叭聲,一輛垃圾車從邊駛過,一擡頭,是紅燈。而,正茫茫然站在斑馬線上。
路上的車子陸陸續續多了起來,柏橙只是往前走著。
冇城的清晨,和昨天的並無區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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