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每日小說 軍事歷史 乾隆皇帝——天步艱難 第十八回 追先遺君臣擬謚號 斥讒詆朱批止謗言

《乾隆皇帝——天步艱難》 第十八回 追先遺君臣擬謚號 斥讒詆朱批止謗言

紀昀和范時捷不知過了多久臉上才恢復了。紀昀頂尖兒的天分,原疑是這對皇兄皇弟弄苦計“做戲”給天下員看,眼見弘晝被打得神魂俱失,乾隆又如此傷頹喪,這樣子也真難偽詐,才知道乾隆假中有真,一腔憤懣、沮喪、疲累、焦躁與無可奈何絕不能“裝”得如此真。想想乾隆心雄千古之帝的壯心,徒如此雄厚的國力,外不能敉平邊無以遏制場敗壞,累得七死八活,仍是四面風八方走氣,也真替乾隆難過……見乾隆兀自垂頭流淚,紀昀輕咳一聲說道:“皇上今日盛怒,幾乎嚇煞了臣……主憂臣辱,主辱臣死——臣捫心自問,真真對不住主上眷隆厚之恩……”說著拭淚。這是“臣罪當誅”先站住了地步兒,接著便曲心款訴安乾隆,“臣日夕追隨皇上,耳聞目見,皇上勤政民超邁千古帝王,是的的真真的事。細思龍心不誤,是錦上添花不足之意,并非天下憂患致勞覲憂……”

“嗯,錦上添花?”乾隆怔了一下,問道。

“是錦上添花。”紀昀定了一下心,徐徐說道,“昔齊景公夜訪晏子。晏子驚起問:‘宮掖得無有變乎?大臣得無有叛乎?諸侯得無有乎?’——他問的都是憂患窮愁之語,今宮掖無變,大臣無叛,諸侯無,國家無大憂可慮,這是一。國家歲兩千萬,自亙古無有,而又非聚斂而來,三年一蠲免天下錢糧,百姓大溫飽,這是二。雖有金川之叛,準葛爾,因不居形勢之中,并未擾攘天下,黃白叟不見兵戈相,是為天下太平,這是三。語云:有此三者而不知足者為上圣之主;知足守者中平之主;其一而**不疑者為庸碌之主。皇上居此三者仍宵旰勤進取不已,自思為何等樣主?此實是求全之虞,責備之患,難道不是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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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的霽和下來,啜吸著茶沉不語。范時捷雖落拓不羈,也是進士出,在旁聽著竟是聞所未聞,心下惦惙:人說紀昀無書不讀過目不忘,真是名下無虛士。見是話兒忙口說道:“實在紀昀說的是。兩千萬銀子乃是盈余。這和圣祖爺初政時不能比,圣祖爺的捐賦收才不過兩千萬,晚年倦政,庫銀僅存七百萬,還抵不上現在一個中等省份的藩庫存銀。圣祖南巡,莫愁湖宮門要修葺,戶部都撥不出錢來。皇上,這行宮后七層寶塔原來是沒有的。五爺來揚州,說這行宮是廟宇風水,得建一座塔鎮一鎮。就揚州十幾個當地縉紳一個會議,一夜之間寶塔就矗起來了,連收料堊修飾掃場清理植樹栽草,沒有用三日辰——百姓富而知禮,也是半點不假的。”

“是麼?”乾隆詫異的問道,他已完全恢復了常態,“朕沒看出來,還以為是這里舊存的舍利塔。”他擺手示意紀昀,“你還說下去。”

紀昀微一欠,說道:“臣縱觀廿四史,亡國速途有二:一曰勞役太重,民不堪命,如秦之修長城,王莽之復井田,隋煬帝之開運河。二曰諸侯分國列強并立,中央無法控制,如周代西戎之,東漢董卓之,西晉八王之,后唐藩鎮之皆是。至于吏治敗壞,就其本而論,乃是歷朝通病。無暴政,無外患,無諸侯分封裂土,單是吏治不靖,亦是頑癥,乃是緩癥。力加整頓雷厲風行,它就好些,稍有松懈,又仍萌故態,再整頓略好些,再敗壞——待到不可收拾,就有了不忍言之事了……”他嘆息了一聲,,不再說下去了。

“紀昀說的很是,”乾隆咬著下沉思有頃,說道,“東漢、北南兩宋,明自永樂之后,吏治敗壞,也還都綿延了百年之久。這要謝圣人夫子,制禮樂約束人心,不為外強所侵,不為寒敲撲所迫,百姓不致鋌而走險。是緩癥是頑癥確乎無疑。但又是源——這一條紀昀你沒有說到。好比消之疾于骨髓,吏治一壞,國家不起一點風吹草。一個災饉荒,一個刑案不當,一族不合火并,或有外寇擾,或者邪教倡,遍地干柴不敢見火種兒——吏治清明,這些事都是不怕的。所以,整頓吏治,就是撲滅源,豈可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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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時捷笑道:“這會子皇上心平氣和了,臣斗膽進言,五爺盡自舉止荒唐,舉凡大事細考,五爺從不倚勢作威,從不收錢財,違禮無法的事是沒有的,褒忠獎節公能之臣在臣子里頭威尚好。就是五爺方才的方略不可取,皇上不宜過加譴責,稍存面,背地嚴加教訓也就夠了。就是五爺方才說的,新疆應設行省流**,隨時可以相機羈縻剿,似乎這一創新之見,很有可取之。臣想,設如圣祖晚年或雍正初年在伊犁或烏魯木齊設立行省,巡以下道、府、州、縣層層節制,隨時隨地因事制宜,恐怕準葛爾風初起,就已經平息了。”

“弘晝可恨之不在于無能。”乾隆嘆息一聲道,“他是以‘無能’掩飾韜晦,躲在一邊打太極拳。比如整頓吏治,他要是助朕一臂之力,以總理親王大臣份巡視天下,誰能及得他這作用?朕心里難過,也不單為他……昨天,張廷玉去了……北京史貽直也……去了。朕是一夜無眠啊……”

史貽直與孫嘉淦并稱“雙忠雙直”,乾隆震悼自在理之中。張廷玉晚年全然是一副失寵模樣,諭旨朱批三五日一個訓斥,被乾隆訓得滿晦氣,怎麼會因他去世“一夜無眠”?紀昀和范時捷都瞪大了眼,但見乾隆面并不甚悲戚,眉頭微鎖著似乎想得很深,只左手弄著辮梢略微有點抖,一雙黑得幾乎不見眼白的眸子著窗欞子沉默不語。紀昀和范時捷不悄悄換了一下目:這主子的心思真是越來越難猜了……

“朕非猜忌之主,你們也不要作揣之臣。”乾隆的話犀利得像穿了他們的心,語調卻平緩得如同一泓止水,“阿桂從北京皇史宬查到了張廷玉康熙五十一年寫的《三老五更論》,朕近年批評他的考語,竟都是他三十多年前說的話!朕觀覽之后流淚太息——自古完人能有幾?何必獨獨對張廷玉求全責備?有些人不是正人,就不去說他了——像徐乾學、錢名世、年羹堯之類。有些人如陸隴其、湯若、姚締,終始如一也可不論;還有像郭琇這樣的,原是貪,一旦驚起,清水洗堂斷指告天,一代名臣,這是異數。張廷玉這樣一生恭謹誠能鞠躬勤勞的,晚年求名,喋喋不休,惹了朕的厭憎,屢加嚴旨呵斥。朕至今不以為不該當。但回思他一生,四十年宰相辛勞,今日盛世其中有他的心汗水。惋惜之余又復嘆息……他的財清單,除了賜的莊院府宅幾乎余無長,比起現今的員不知強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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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是自責自愧。紀昀和范時捷在乾隆發作張廷玉時都曾附和過,心里也自不安,卻一時尋不出話來安。許久,紀昀才道:“皇上斯言,仁中正可通于天!張廷玉地下有知,亦當愧知過,承恩知悔。”乾隆深吸一口氣,嘆道:“世間有些人事也真奇怪。比如養心殿那只宣德爐,日日見它,焚香用它,毫不稀奇。賞了紅國貢使,知道它一去萬里永無返回之日,再不能見它它把玩它,倏然間就又覺得了稀世之,那紋理,那寶,那玲瓏構架那纖巧鏤,再尋一只出來,比登天還難——張廷玉是朕認識的第一個師傅,從小兒騎在他脖子上摘棗兒,朕刺得手指出,他慌著又是挲又是用口吮……把著手教朕寫字兒,胡子刺得朕腮,抹了他一臉墨,一臉墨子笑著看朕……轉眼都如煙往事了……”他似悲似喜,又似乎有點自嘲地一個莞爾,剎那間,又恢復了莊重,“孫嘉淦仙逝,朝廷失一正人,史貽直又一正直之臣去了。他們兩個的謚號還沒定。張廷玉其實瑕不掩瑜,也要定出個好謚號。做這件事恐怕無過你紀曉嵐了吧?擬出來當即加封出去,不用再征詢軍機大臣意見了。”

“嘉淦和貽直都可稱為一個‘清’字——避遠不義曰清,潔己奉法曰清。兩個人都當得。”紀昀不假思索說道,“好廉自克曰節,謹行制度曰節,艱危莫奪曰節——據此,孫嘉淦堪稱‘清節’;敏行不撓曰直,秉不邪曰直,史貽直稱為‘清直’當之無愧。”說罷目視乾隆。

“兩個謚號允當。不過‘清直’‘貽直’犯重。調過來,孫嘉淦謚清直,史貽直謚清節——這麼著似乎更好。”乾隆邊說,援筆濡了朱砂寫了,“張廷玉呢?‘文和’如何?”“好!主上圣明配天!”紀昀躬賠笑道,“張廷玉當得一個文字,推賢讓能曰和;不剛不謂之和,遠能邇謂之和。就是‘文和’的好!”

乾隆雖博學多聞,于謚法其實一知半解,隨口一言,紀昀博引旁證居然天契合,心下不免得意,笑道:“那就這樣定了——”他看看殿角自鳴鐘,“沙啦啦”響著要打亥初的點,因站起來,“你們跪安吧!順道去看看劉統勛,教他不必過來謝恩,不必為朵云逸煩惱——劉墉是奉朕旨意出差了的嘛!朵云本來也就是暫行拘押,并不要怎樣的,兩國兵不斬來使嘛,朕是預備見一見,陣前放歸的。既走了就是了,惱得直要追回劉墉打殺?四月初八過后,要起駕回北京,你兩個心里要有數,紀昀寫信給阿桂,朕在江南不再見隨赫德,回京和阿睦爾撒納一道接見。——去吧。”

“喳——”

紀昀和范時捷一道兒卻步退了出去。“當當”的自鳴鐘驀然響起,乾隆舒展了一下子,待要出殿,回頭看見榻上卷案邊一高疊奏折,猶豫了一下折回來,在燈下檢看,見有傅恒的折,小心剪開火漆封口,展折看時卻是細奏回部之,霍集占挑唆其兄波羅尼都自立為汗的事。奏折寫得很長,從霍集占乘準葛爾之,隨阿睦爾撒納逃,回了葉爾羌說起,連同回部人心不定鼓噪建立喀什噶爾汗國,離中央版圖種種由,足足萬余言。乾隆一目十行看到最后,傅恒寫道:

此中由,皆得自偶然,乃車臣部落散流中原之欽卓索及其莎瑪親口告知所見所聞。彼父留置軍中恐有流言,奴才已著人妥送南京以備主子親自資問。奴才擁兵四川,而西北擾攘紛,緬甸亦有不臣之舉,每念及此,憂急如焚。今霍集占雖狼子野心,而其兄波羅尼都尚未萌反志,伏愿皇上速派使臣至葉爾羌安回部,剪除宄,庶幾可延緩西北局蔓延。南疆底定,北疆一隅之乃疥癬之疾。俟奴才平定金川,移兵,擊之,可一鼓定。臨池思主念恩追過,奴才不勝椎心痛切……

乾隆合上折本,閉著眼了一口氣,新疆他沒有去過,西蒙古也沒有去。但南疆北疆地理形勢,不知和阿桂在地圖前擺布過多次。回部一,南北疆與中原阻隔,接著北疆就難以收拾,蔓延起來,青海西藏也有可慮之虞……茲事大可謂無可比擬。但傅恒正在用兵,難道西北也同時用兵?他思量著,圓明園暫時停建,兩路用兵錢糧綽綽有余。但將軍呢?兵呢?如果兩路兵都不利,甚至打不勝不敗膠著之局,自己這個“圣躬英明”拿什麼東西和圣祖比較匹配?又何以面對臣子百姓?乾隆目郁,漫不經心又一份奏折,卻是四川將軍布達的折,拆看時,寫得五花八門,從晴雨旱到都戲班子演戲,某道臺和某知府聯姻親家,禮過聘都不折最后兩頁,卻是告傅恒的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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