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姆斯特朗大夫在做夢……
手室里悶熱得厲害……
肯定是他們把溫度調得太高了,汗水從他臉上淌了下來,雙手粘糊糊的,連手刀都拿不穩……
這把刀銳利得發亮,真……
用這樣的刀子殺人,太容易了,他現在不就是在殺人嗎?……
這個人的看上去真特別。本來應該是又壯又笨重的,而今卻是一把骨頭,瘦得可憐,臉藏起來了,看不見。
他殺害的是哪一個呢?
他記不得了,但是他一定要知道,他該不該問護士?
護士正在注意他呢。不,他不能問。正在起疑心,他看得出這一點。但是,誰躺在手臺上呢?
他們不應該把臉像這種樣子蓋起來……
他能看見這張臉就好了……
啊!這樣好多了,一個年青的實習醫生把蓋著的帕子拉掉了。
埃米莉·布倫特,不錯。他就是要殺死埃米莉·布倫特,那雙眼睛多惡毒!的在嚅,在說什麼?
「生即是死,無時無死……」
現在又在笑了,不,護士,別再把帕子蓋上去。我得看看。我得上麻藥。乙醚在哪兒呢?我肯定把乙醚拿來了。你把乙醚弄到哪兒去啦,護士?「教皇的新城堡」(一種名酒——譯者注)?行,那樣也行。
把帕子拿開,護士。
當然!我早就知道,這是安東尼·馬斯頓!臉青紫,還歪扭著。但是他並沒有死,他在笑呢。我對你說他正在笑著呢!把手臺都晃了。
瞧著點兒,夥計,瞧著點兒。護士,扶穩了——扶住……
猛然一驚,阿姆斯特朗大夫醒了。天已經大亮,正照進房間。
而且,正有個人向他彎著腰——在推他呢!那是羅傑斯。他臉煞白,正在喊著:「大夫——大夫!」
阿姆斯特朗大夫完全蘇醒了。
他從床上坐起來,急急忙忙地問道:「怎麼啦?」
「我妻子,是我妻子,大夫。我沒法弄醒,天哪!我沒法弄醒,而且——我覺得,看上去不太對勁啦。」
阿姆斯特朗大夫又快又利索——披上晨,就跟著羅傑斯走了。
他在羅傑斯太太寧靜地躺著的床邊俯下去。他搬起那人冷冰冰的手,翻了翻的眼皮,一連擺弄了好幾分鐘才直起腰桿兒,從床邊轉過來。
羅傑斯低聲問道:「——是——是——?」
他出舌頭了乾的。
阿姆斯特朗點點頭。
「對,去世了。」
他的眼睛看著站在他面前的這個男人,若有所思。接著他挨個兒走向床邊的桌子,漱洗池,又回到長眠的人旁。
羅傑斯說道:「是——是——的心臟——,大夫?」
阿姆斯特朗大夫隔了一兩分鐘才回答說:「平時況如何?」
「有點風病。」
「最近瞧過什麼醫生嗎?」
「醫生?」羅傑斯瞪著眼,「我們倆好多年都沒上醫生的門了。」
「你沒有什麼理由可以認為有心臟病吧?」
「沒有,大夫。我一直不清楚。」
阿姆斯特朗說道:「睡眠好嗎?」
這次羅傑斯把眼睛避開了,兩手握在一起,不安地著,裡嘟囔著:「睡得不特別好——不好。」
大夫釘住問道:「是否吃點什麼葯幫助睡眠呢?」
羅傑斯吃驚地盯著他。
「吃藥?幫助睡眠?我沒聽說過,我肯定沒有。」
阿姆斯特朗走向漱洗池。周圍放著不瓶子。髮油,香水,潤腸藥水,潤甘油,漱口水和牙膏等等。
羅傑斯幫著打開了梳妝臺的屜,從這兒翻起,他們一直翻到五屜櫃。哪兒都找不到什麼安眠藥片或藥劑。
羅傑斯說道:「除了你給的之外,昨晚上沒吃別的……」
二
正九點敲響早飯鍾時,誰都起來了,正等著招呼在一起吶。
麥克阿瑟將軍和法一塊兒在外面平臺上踱著步,隨便聊著對政治局勢的看法。
維拉·克萊索恩和菲利普·隆德爬上房后島上的最高點,見威廉·亨利·布爾也在那裡,正站著眺遠的岸邊。
他說道:「還沒看到托艇的影子。我一直在守著呢。」
維拉含笑說道:「德文郡是個貪睡懶起的地方,做起事來總是拖拖拉拉的。」
菲利普·隆德眼它,著海的那一邊。
他驟然說道:「你們看天氣怎麼樣?」
布爾瞟了天空一眼,判斷說:「依我看,沒問題吧。」
隆德尖起打了個唿哨說:「我說,熬不過一天就得起風。」
布爾說道:「是風暴嗎——呃?」
坡下傳來了鐘聲。
菲利普·隆德說道:「吃早飯了!好,我能來上點兒。」
他們走下斜坡的時候,布爾思慮重重地對隆德說道:「你知道,這件事可苦了我了——這小夥子幹嗎要幹掉他自己!昨兒晚上我想了一晚上都沒有想通。」
維拉在前面不遠走著。隆德放慢了腳步,說道:「有各種設想嗎?」
「我在找證據,首先是意圖。我想應該說他闊氣。」
埃米莉·布倫特經過客廳的落地長窗,迎了上來。
尖聲問道:「船來了嗎?」
「還沒有。」維拉說道。
他們往裡面走,去吃早飯。食柜上擱著一大盤腌蛋,還有茶和咖啡。羅傑斯打開門讓他們進去,跟著在外面隨手帶上了門。
埃米莉·布倫特說道:「這個人今天早晨看來不大對勁兒。」
阿姆斯特朗大夫這時正靠窗站著,他清了清嗓子,說道:「今天早晨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請——呃——大家包涵著點。今天早晨這頓早飯夠羅傑斯一個人忙乎的了,羅傑斯太太今天早晨可——呃——幹不了。」埃米莉·布倫特尖聲問:「那個人怎麼啦?」
阿姆斯特朗大夫隨隨便便地說道:「我們還是用早點吧!否則蛋要涼了,吃完了,我有點事同大家談談。」大家都領會了,都去盛了吃的,取了咖啡和茶,開始吃飯。
心照不宣,誰都閉口不提本島的事,而是東拉西扯地隨便聊流行的新聞,國外的啦,育界的啦,還有什麼克·奈斯的怪最近又出現啦。
就這樣,杯盤撤走以後,阿姆斯特朗大夫稍稍地把椅子往後挪了挪,然後鄭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開口了。
「我認為還是等諸位用完早點后再把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你們的好。羅傑斯太太在睡夢中去世了。」
隨即出現了驚聲,震駭聲。
維拉驚呼道:「太可怕了!我們來到之後,出了兩條人命!」
沃格雷夫法先生,瞇起雙眼,用他細小但字字清晰明確的聲音說道:「喔——真有意思——那麼,死因呢?」
阿姆斯特朗聳聳肩膀:「一下子說不清楚。」
「一定要解剖嗎?」
「當然,我沒法出證明。對這個人的健康況,我一點也不了解。」維拉說道:「看上去神非常張。昨天晚上又了一次驚嚇。可能是心臟出了病。我看是的。」
阿姆斯特朗大夫乾地說道:「的心臟出了病,不再跳了。這倒是真的——但問題是為什麼出了病。」
從埃米莉·布倫特裡迸出來兩個字。這對聽著的一伙人來說,真是又有分量又乾脆。
「良心!」說道。
阿姆斯特朗向轉過去。
「你說這個話指什麼?布倫特小姐?」
埃米莉·布倫特從閉著的裡又尖刻地說出來:「你們全都聽見了的。人家告了,也告了丈夫,說他們蓄意謀殺了他們原來的東家——一位老太太。」
「你認為呢?」
埃米莉·布倫特說道:「我看那個控告是真實的。昨天晚上你們都看見了。兒癱了,暈過去了。把的罪孽重新翻騰出來,這個打擊可不了。乾脆說,就是嚇死的。」阿姆斯特朗大夫不無疑慮地搖著頭。
「也許是這樣,」他說道,「但是在進一步了解的健康況之前,誰也不能這樣肯定。如果心臟方面確實衰弱的話——」
埃米莉·布倫特安詳冷靜地說道:「要是你這樣說的活。好吧,就做天命吧。」
一下子,誰都吃了一驚。布爾先生不安地說道:「這未免把問題扯得太遠了吧,布倫特小姐。」
瞧著大家,兩眼熠熠發,連下頦也翹了起來。說道:「你們認為一個有罪的人不可能因為震懾於上帝的威怒而倒斃嗎,我認為可能。」
法著下。他帶著稍許有點諷刺意味的聲調輕聲說:「我親的夫人,據我對為非作歹的了解,天命總是把服罪和懲罰的工作留給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來理的——而理起來又總是困難重重的,別無捷徑可循啊。」
埃米莉·布倫特不以為然地聳聳肩膀。
布爾魯地說道:「昨天晚上上床以後吃過啥,喝過啥了?」
阿姆斯特朗說道:「啥也沒有。」
「沒有嗎?連一杯茶、一杯水都沒有嗎?我敢打賭說喝過一杯茶。這類事總是這樣的。」
「羅傑斯一口咬定什麼東西也沒有吃過。」
「啊!」布爾說道,「他就是會這樣說的。」
他的語調是如此地煞有介事,使大夫盯著他瞧了半天。
菲利普·隆德說道:「這樣說來,你就是這麼想的嘍?」
布爾氣勢洶洶地說道:「怎麼,不行嗎?昨天晚上的控告是我們人家都聽見的。也許是捕風捉影——儘是些胡話!反過來說,也可能不是呢!姑且說控告是實吧。羅傑斯和他那位太太幹掉了那個老太太,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又怎麼想呢?他們一直是心安理得——」
維拉打斷了他的說話,低聲說道:「不對,我不覺得羅傑斯太太是那麼心安理得。」
布爾對別人打斷自己的話有點不高興。他瞟著的眼神似乎說,「也是婆婆媽媽的。」
他繼續說道:「那也是可能的。但按照他們自己的想法,眼前無論如何並沒有什麼危險。然而,昨天晚上,某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妖魔鬼怪來了個竹筒倒豆子,結果如何呢?那個人垮了——垮得七零八碎了。注意到了嗎?當剛剛蘇醒過來時,那個當丈夫的又是怎樣恐嚇的呢?本沒有一點兒當丈夫的應該有的焦急!就是一丁點兒也沒有!他就像熱鍋上的螞蟻那樣,怕得要死,生怕會說出些什麼來。」
「所以就請諸位想想吧!他們作了案,了。萬一整個事抖落了出來,那又會出現什麼況呢?十有八九,那個人會和盤托出。沒有那個膽量頂住,熬過去的。就是這麼一個——對丈夫來說,一個活生生的禍害。男的沒問題。就是在閻王爺面前,他撒謊也不會臉紅——但他就是把握不住。要是一撅不振,他的腦袋就危險啦!這樣一來,他就在茶里擱了些什麼,而的也就永遠永遠地閉上了。」
阿姆斯特朗慢條斯理地說道:「在床邊,沒有空茶杯——什麼也沒有,我看過了。」
布爾不嗤之以鼻:「當然不可能有。喝完之後,他首先乾的就是把杯碟拿走,仔細涮洗乾淨。」
冷場了。後來,麥克阿瑟將軍又懷疑地說道:「可能是這樣。但是我很難相信一個男人竟然可能對自己的妻子做出這種事來!」
布爾嘿嘿一笑說:「當一個男人連自己腦袋都保不住了的時候,他就顧不上什麼男恩的了。」
又是冷場。誰也沒有開口,門開了。羅傑斯走了進來。
他一邊說,一邊挨個兒看著大家:「各位還要我給大家煮點什麼嗎?我知道,吐司了點,真抱歉。因為麵包不夠了。岸上還沒有把新麵包送來。」
沃格雷夫法先生在椅子上挪了一下,他問道:「托艇通常在什麼時候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