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李衛平走後,辦公室里再次剩下高棟孤零零一人,他有些寂寥地坐在椅子裏,思考著這兩天接的信息。
似乎況越來越不對勁了。
案子的偵破工作覺正在朝不好的方向發展。
本來這案子的調查該分兩步走,一是走訪,查問哪些人和工商所可能有仇,搜尋可能的嫌疑對象,但這是早些年的常規工作方法,工作量太大,不是短時間可以完的,理論上說被工商所收費的都有仇;二是查監控,也是這幾年刑偵工作的主要方法,更是最快捷的辦法,因為這次案件全程都是在監控眼皮底下發生的,所以自然是先做這步工作。
可是現在查監控遇到了麻煩。
原本以為兇手敢在高速路上綁架一車人,最後竟然開回白象縣,殺人燒車,整個過程經過的距離長,鬧出的靜大,間隔的時間久,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案子,這絕對是一起會留下大量明確指向證據的案子,甚至理論上都該有大量目擊者,案子非常好破才對。
怎麼……怎麼現在警方一個個努力的方向,走下去都發現被兇手堵住了?
時間久、靜大、距離長的一起特大犯罪過程,兇手是靠什麼做到掩人耳目的?
從張一昂告訴高棟監控中查不到別克車離開開始,高棟覺這回的兇手,是個很棘手的對手。又加上別克車的通行證沒下過高速,高棟更有理由確信這次的對手恐怕設計了一手極其龐大複雜的計劃了。
怎麼辦?路越走越窄了。
當然,現在還有多個方向可以偵查,像人際走訪這些都沒深展開呢,但哪條路才是最有效率的突破口呢?
先等張一昂回來再說吧。
晚上,張一昂回到縣局,艱難地開口:「老大,服務區的區域地形完整查過了,嗯……,不存在其他出口,對於汽車來說,完全是個閉的環境,前後兩個監控也不留死角。其次查1月9號別克車是否在服務區過夜,服務區管理人員沒留意,也沒注意到有異常況。我們後來去了服務區的加油站,加油站工作人員肯定地說沒有別克車停著過夜。此後又去了服務區的汽車修理店,店裏說1月9號晚上來過一輛藍別克,但那輛車最後是1月11號也就是案發後才開走的,也排除了可能。」
張一昂正等著高棟訓斥怎麼可能什麼都沒查到,誰知高棟卻並不意外地點點頭,吐口氣,道:「車輛的高速通行證也沒下高速,真是古怪啊!」
張一昂猜測道:「會不會出事的那輛別克車,不是工商所原來的那輛車!」
高棟道:「我本也有這方面考慮,但如果出事的車不是工商所的別克車,那麼進服務區的這輛車又是什麼車呢?這輛車怎麼會進去后就直接消失了?」
張一昂也回答不出。
現在問題關鍵不在於出事的車到底是不是工商所的車。擺在面前最直接的疑問就是進服務區的這輛別克車怎麼就消失了?
這實在太詭異了,從來沒發生過這種況。
高棟嘆口氣,又道:「我辦的案子中,騙過監控的也見了幾次,但像這種況,整輛車進封閉區域,結果從監控眼皮底下消失的,還從沒遇過,想像不出,嗯……想像不出怎麼做到的。太詭異了,這就像……呵呵,這就像這不是人做的案子,而是……呵呵,而是上帝在出手,收拾工商所一幫人。」
張一昂忍氣閉著,低著頭,沒有想法,似乎頗絕。
高棟看著他的樣子,笑了笑,直一下軀,擺手臂舒展開來,鼓勵道:「也別喪氣,這案子不簡單,我們開始把對手小看了,以為這麼大的案子,破綻和證據一定很多,現在證明顯然低估歹徒能力了。但現在我們能做的事還有很多,我需要好好思考接下來的布線,明天再開專項會重新佈置工作,你們也累了幾天了,今天早點回賓館休息吧。」
張一昂走後不久,李衛平來說了最新的調查結果,結果顯示,出事的那輛車,就是工商所的車!連車輛被掉包的嫌疑也排除了。
據調查,工商所的多名合同工記得,兩個月前,別克商務車停在單位門口時,被一個來辦事的人倒車不小心撞了,賠了兩百塊。撞得很輕,對方車輛的車尾保險杠撞到別克車的右前車門上,車門下部有一輕微的凹陷。
縣局倉庫里的這輛別克車,雖然已經面目全非,但右側沒怎麼變形,同樣位置果然有一輕微的凹陷。
另外發機上殘留的鋼印也找車管所核對過了,確認無誤。
發機和車都是這輛別克車的,那麼出事的自然也是工商所的別克車無疑了。
進服務區的別克車,車上坐著王紅民等人,這些人自然不可能不認識自家的車,這輛車自然也是工商所的別克車。
好了,現在問題很明確,從頭到尾就是這一輛車,不存在出事的車輛不是工商所的別克車這種可能。
猜想全部否定。
只剩一個老問題,車子怎麼消失了?車子最後是怎麼下的高速?
高棟再次陷了沉思。
一輛別克商務車,在進服務區這個封閉區域后,從監控眼皮底下消失了,很明顯,這是一起不可能犯罪,這不符合邏輯。
邏輯,高棟突然想起了他那位在白象縣的過去朋友。
他是高棟的高中同學兼大學校友。
高棟大學讀的是浙大心理系,分數線較低,這位同學,讀的是浙大的高分專業數學系,並且本科期間就多次在國際刊上發表關於數理邏輯的論文,他在他們專業號稱「邏輯王子」。後來拿到國全額獎學金,在國轉攻心理系,獲得心理學博士。
他是個極其冷靜、思維縝的人,與一般讀心理學的人不一樣,他似乎不太認可大部分心理學的所謂「結論」,而是習慣用數學思想來進行心理分析。也許正因為他打心底不認可心理學的很多結論,他在國獲得心理學博士后,並沒從事專業相關的工作,而是進了投行,從事投資研究。
他並沒有專業系統地學過犯罪心理學,可他從數理邏輯角度批駁犯罪心理學的一些常見觀點的幾篇論文卻傳到國,得到警察院校教授的認可,高棟也是對這位老同學打心底佩服。
此後那位老同學曾給高棟帶來了一堆麻煩,高棟一度對他恨得咬牙切齒,不過一切雨過天晴后,高棟無奈地接了「數學是一切學科的基礎」,因為那位老同學用「實踐」證明了邏輯分析的可怕。
那位老同學徐策。
一晃已四年沒有聯繫了,高棟也是四年後再次來到白象縣辦案。
他思緒頗多,回憶在心頭逐一綻放。
他抬手看了眼手錶,此時已經夜深,國剛剛早上,那位朋友應該起床了吧,也許還在家裏。
給他打個電話?
高棟為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也頗驚疑不定,聊什麼呢?聊這起古怪、不合邏輯的案子嗎?
他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掏出了公文包里的通訊錄,找到那個電話,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撥了出去。
第二十章
「hello?」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中年男子的語。
高棟停頓了一下,努力回憶徐策的聲音,他不敢肯定,他也早忘了英語,只能謹慎用中文問了句:「是徐策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回復道:「您是哪位?」
「是我,高棟。」
對方再次沉默了幾秒,謹慎問:「有什麼事嗎?」
「有空嗎,想找你聊一下。」
對方又陷沉默,最後道:「有空,你說吧。」
高棟想打破這尷尬的對話氛圍,故意笑出聲,道:「不介意的話,我們通過網絡電話聊?」
那頭還是沉默幾秒,回復道:「可以。」
徐策把網絡電話的賬號報給高棟,高棟很快打開筆記本電腦,又走到門口,關上門,把門上了鎖,隨後回到電腦前,撥通了網絡電話。
「找我有什麼事?」徐策的聲音毫無緒,卻又似乎充滿防備的意思。
高棟故作輕鬆地笑了笑:「老同學,四年沒聯繫了,現在在做什麼呢?」
「嗯……你有什麼事?」
「你很趕時間嗎?」
對方依然是毫無緒的聲音回答:「不,我有時間,不過我想國已經很晚了,你作為領導,應該很忙。」
高棟笑了笑,道:「其實我並不沒有像別人看起來這麼忙。」他頓了一下,道,「老同學,一切早就翻過去了,四年前的那個案子,兇手幾個月後就在監獄突發心梗死了。」
「我知道。」
「你知道這件事?」高棟有些意外,隨即笑了下,道,「當然,你肯定會關注,你知道這消息也是應該的。」
對方突然換了個話題:「為什麼用網絡電話?」
「嗯……」高棟想了下,只能隨口想了個理由,「國際長途太貴了。」
對方哈哈笑了起來,這是今天他的第一次帶緒的聲音:「高局長的理由編得太次了。」
理由頃刻間就被對方識破,高棟臉紅了一下,還是不示弱道:「除此外還會是什麼原因?」
「我想不出,總之,不可能因為你想省電話費,你一個大領導如果都這麼省,國家早比國還富了。而且你打再久的長途,中國的電信公司也不敢收費,否則你大可以按經濟詐騙罪抓人了。」
高棟忍不住笑出聲:「什麼都瞞不了你,跟你可以說實話,其實,我是防著電話被監聽。竊聽電話實在太方便了,隨便在線路中間裝個東西就行,雖然我是管公安的,也管不了萬一有心人對我興趣呢?」
「你辦公室的電話都有可能被竊聽嗎?」
「辦公室里我有兩部電話,一部是公線,一部是後來裝的私線,不過我重要通話會用一個知道人不多的非本人手機號。」
「看來都一樣,國外也常用兩條線防止重要信息竊聽。你這麼懂得保護自己,難怪位步步高升。」
高棟笑了笑:「你還關注我?」
徐策笑道:「現在你已經是省刑偵總隊的總隊長了,在這個年紀,到這個級別的很,當然別人級別更高的也有,不過大部分靠家庭背景或者格外的貴人照顧,而你,主要還是靠了能力。」
高棟道:「你一個常年在國外的人,我很奇怪你為什麼對國的事這麼了解,尤其是各種的人世故,人際關係的微妙理。」
「其實,國外的信息比國更通暢,除此外,人的訴求,這是不分國界,不分制的。」
高棟哈哈一笑,道:「和你打道真是如履薄冰,因為每句話都會被你轉化為信息進行分析。對了,你現在在國做什麼?」
「在一家大學教課,同時偶爾給一家投資公司做研究。」
「你難道還缺錢嗎,做兩份工作?」
徐策笑道:「工作有時候並不是單純為了金錢,大學教課是我興趣。」
「教什麼呢?心理?」
「不,回歸我本科的老本行,數理邏輯。」
「有沒有興趣回國大學教書?」
徐策果斷回答:「不考慮。」
「為什麼?四年前的案子早就翻過去了。」
徐策似是不想提及這件事,轉換話題道:「說吧,你深夜找我,總不會就是為了閑敘家常吧?」
高棟猶豫了一下,道:「現在我在你們白象縣公安局。」
對方再次流出警惕:「做什麼?」
高棟故作輕鬆地道:「和過去的事沒半點關係,而是,你家鄉新出了一起惡案件,而且案件詭異,我帶隊的偵查遇到了點麻煩,想找你聊聊。」
「找我?我能幫助你什麼呢,我對刑偵工作知之甚。」
「不不,這次的案子,刑偵工作的展開遇到了點麻煩,從一般的刑偵手段我覺沒辦法及案件的靈魂。案子的過程在邏輯上講不通,你在邏輯分析上的能力我是很清楚的,希跟你聊之後,能得到你從邏輯突破口上的一些啟發。更重要的是,我雖然從警多年,辦了很多案,但只是從破案者角度,很難從犯罪者角度思考,因為我自己從沒有犯罪過,而……」高棟突然停頓住,連忙笑道,「總之,想找你聊聊,也許能拓展一下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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