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教授家裏滿滿登登地了一屋子人,本來就不大的客廳顯得擁無比。
有同屆的同學,也有師兄師姐,省公安廳的邊平也在,看見方木進來,微微頷首。
方木沖他點點頭,急不可待地問坐在沙發上抹眼淚的師母:「師母,怎麼回事?」
師母早已哭紅的雙眼,哽咽著說:「這老頭,前天晚上說出去見個朋友,也沒說見誰,就走了。我一直等他到11點多,還沒回來,打他手機,關機。我心想可能出去吃飯,然後洗澡去了。我就自己先睡了。昨天一整天也沒回來,手機還是關機。我以為他直接去學校了,誰知一直到現在,還是沒消息……」
電話突然響起來,剛才還似乎全無力的師母一躍而起,幾乎是撲到電話機旁,一把抓起話筒:「喂?嗯……」的聲音驟然低落下來,「訂到機票了……晚上?嗯,回來吧,幫媽找找你爸,嗯,好,好。」
掛斷電話,師母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緒,嗚嗚的哭起來。
邊平站起來,把師母扶坐到沙發上,好言勸著。
「把喬羽回來了?」
「嗯。」師母拉住邊平的手,「小邊,師母拜託你,一定要幫忙找找喬老師,他年紀這麼大了,真要是出了什麼事……」
「師母,您別想得太多。」邊平急忙說,「喬老師也不見得是出了什麼事。也許……是到什麼地方搞調查去了也說不定。」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話缺乏說服力,他忙補充道:「我已經把人派下去了,應該很快就有消息。」
旁邊的人也隨聲附和著,師母卻顯得更加六神無主。
來探訪的人越來越多,法學院院長和學校領導也到了喬教授家。電話鈴再次響起,師母又是滿懷希的接起電話,聽到對方的聲音后依舊是失。
「嗯……那你來吧,小孫,嗯,好的。」
估計又有人來家裏探視。邊平看看屋子裏的人,對學生們說:「要不你們先回去吧,有消息再通知你們。」
學生們紛紛起告辭,方木走到門旁的時候,突然想起喬教授那天站在這裏跟自己說過的那句話,扭頭對邊平說:「邊長,喬老師有消息的話,請儘快通知我。」
邊平一邊跟校長說話,一邊沖他揮揮手,「知道了。」
回到寢室里,方木一直坐在床邊發獃,直到夜幕降臨。
方木沒法不把喬教授對他說過的話和他的失蹤聯繫在一起。
「你保重自己。事很快就會過去的。」
如果自己沒有猜錯的話,喬教授應該認識兇手。
難道他單槍匹馬的去找兇手,結果……
這是一個方木不願深想下去的「結果」。
截止警方正式立案時為止,喬允平教授已經失蹤了48小時。警方在喬允平教授的工作單位和居住地進行了大量的調查走訪,並去電信部門調取了喬允平教授的手機及住宅電話的通話記錄,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
市各醫院在喬允平教授失蹤后,共送來無主4。經失蹤人家屬辨認,均不是其本人。在市各救助站也沒有發現喬允平教授的蹤影。
生不見人,死不見。
正當警方尋找喬教授的時候,方木也行走在J市的大街小巷中。沒有目標,沒有線索。方木茫然地穿行在那些或燈紅酒綠或污濁不堪的角落裏,心中卻一直期能在下一秒看見喬教授從街對面走過來,從某一扇門裏走出來,或是坐在臨街的某一扇櫥窗里。有好幾次,他幾乎肯定那就是喬教授,拼盡全力追過去,才發現那隻不過是年齡、態相仿的另一個人而已。
你在哪兒?
每當臨近午夜,疲憊不堪的方木才會黯然返回學校,胡吃點東西,就和躺在床上。有時候能睡一會,有時候就一直睜著眼睛到天明。天亮之後,他就像昨天一樣,再次融到城市的車水馬龍之中,尋找著那個生死未卜的人。
方木自己也清楚這樣夜以繼日的尋找其實是沒什麼意義的。然而他不能停下來,他不能忍自己在寢室里靜靜地等候消息,他必須做點什麼。為了喬教授,也為了他自己。
而且,他一直在迴避這樣一個幾乎可以肯定的事實——喬教授很有可能已經遇害了。
他不能,或者說不敢面對這種可能。他寧願相信喬教授是由於突發重病,正奄奄一息地躺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裏。
喬教授是方木最敬重的人,這種與劉建軍、張瑤都不同。儘管在這個案子裏,方木從未主向喬教授求助過,唯一的一次諮詢也被他生地回絕了。然而,方木的心中一直抱有這樣的想法:即使有一天他被殺死了,喬教授決不會袖手旁觀,他一定會將兇手找出來,將其繩之於法。因為他深信喬教授是強大的,經驗富的,是最後的希。
可是,喬教授現在生死未卜。這讓方木到前所未有的孤獨與絕。
在街邊的一家小飯館里,邰偉邊吸著煙,邊看著眼前蓬頭垢面的方木。
「再吃幾口。」方木面前的碗裏還剩下大半碗麵條,聽了邰偉的話,他又端起碗來喝了幾口湯。
邰偉是在市百貨大樓門前找到方木的。當時他正著一塊麵包,邊掃視著眼前的人群,邊咬著麵包,合著冷風吞進肚去。
「再來點別的?」
方木搖搖頭。
邰偉注視著眼前這個形容憔悴的年輕人。幾天不見,他瘦了很多,穿在上的羽絨服顯得大大的。見他在上索,邰偉把擺在桌上的煙盒推了過去。
方木出一支,點燃,默默地吸著。
邰偉嘆了口氣。
「我說哥們,你這麼找下去也不是辦法,弄不好喬教授沒找到,你先垮了。」
方木沉默了一會,「你們那邊怎麼樣?」
「還是沒有消息。」邰偉搖搖頭,「這事主要是分局在查,公安廳的邊平長倒是用了不個人關係,已經派人去外地找了,不過到現在也沒什麼結果。」
他看看方木愈加沉的臉,忙補充了一句:「不過你也別胡思想。如果遭遇什麼不測的話,肯定就有人報案了。所以我覺得可能喬教授生了急病什麼的,再說,他那個年齡,突然得了老年癡呆癥也說不定。」
方木猶豫了一下,把那天喬教授對自己說的那句話原原本本地複述給了邰偉。
邰偉聽了之後,好半天沒有說話。猛吸幾口香煙后,他把煙頭狠狠地按滅在煙灰缸里。
「這老頭肯定認識那個兇手!他想包庇兇手,結果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喬老師不是那種人!」
「好好好。」邰偉不想此刻在這個問題上跟他過多糾纏,「這個線索很重要。我去找老趙談談,就算得罪他我也不怕。」
他站起來,「方木,你忘了你最擅長什麼嗎?」
「嗯?」
「找人不是你的強項,畫像才是。」邰偉伏下子盯著他,幾乎和方木鼻子鼻子。
「我們去找喬老師,你,回去好好睡一覺。睡醒之後,把這個人給我畫出來。」他拍拍方木的肩膀,「你現在是最後的指了。」
最後的指?
方木回到寢室里,看著幾乎鋪滿桌子的資料,心陡然沉重。
下午邰偉的話與其說是勸,不如說是力。他的潛臺詞很清楚:如果喬教授真的去找那個兇手,那麼他很可能兇多吉。
不過他倒是很贊同邰偉的觀點:儘快把兇手找出來。問題的關鍵不在喬教授而在他上。只有找到他,無論喬教授是生是死,才會有最後的答案。
拯救也好,報仇也好,這是方木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可是,面對著堆積如山的資料,方木枯坐了半個多小時,竟然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這段時間以來,悲痛、憤怒、疚、絕,這種種極端的緒已經把方木的神經折磨到遲鈍。那種察覺犯罪人心理的敏能力彷彿已經在自己上消失很久了。
要冷靜,要冷靜。方木用力敲打著自己的太。
方木點燃一支煙,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資料上。
目卻停留在手中的zippo打火機上。
他反覆掀著打火機的機蓋,單調的「啪噠」「啪噠」的聲音在寢室里迴響。
這是鄧琳玥送給他的第一件,也是最後一件禮。
無論是價格還是意義,都應該是彌足珍貴的。
可是,方木卻一直只把它當作點煙的工,也許,還可以用來照明。
很多事,說它重要,只是因為我們賦予了它特殊的意義與。如果超其外,你會發現限量版的zippo永恆星並不比一塊錢一隻的塑料打火機更好用。
人也是這樣。
被害人。劉建軍、孟凡哲、張瑤,也許還有喬允平,都只是被害人。
而我,是一個心理畫像者。
翻開手裏的文件夾,照片上是張瑤永遠不會醒來的臉。
方木夾著香煙,一頁頁看下去。
兇手,男。年齡在30歲至40歲之間,高在170-175之間。壯碩,作敏捷,習慣手為右手。頭腦聰明,心計頗深,知識面廣,接過良好的高等教育。年時父母管教嚴厲但有節制,早期事業順利,養了自負和爭強好勝的格。自律、嚴謹。家境富裕,平日著整潔,注意儀錶,社能力強,可能與他人同居。練掌握駕駛技,自己也許有車,並且車況良好。從事過教育業或者相關行業,悉J大周邊環境,也許曾在J大任教。通犯罪學和犯罪心理學,但對於生理醫學方面的知識,例如解剖學可能一知半解。
案發後,兇手的心理隨著案發展產生了變化。也許他的最初機只是證明自己在某方面的能力與天賦。那麼,一方面,由於警方的無能為力,甚至是錯誤的判斷使他的自負心理得到了進一步深化;另一方面,他也許對自的心理變化有所察覺,甚至是抗拒。例如可能會改變同居狀態。對自己的犯罪行為產生厭惡,由此可能導致某些行為不能,例如正常的行為(這一點,從他沒有對張瑤進行侵害就能夠悉一二)。
另外,兇手與喬允平教授相識,並且對方木極為悉與了解。
犯罪學複課了。
方木是偶然在教學樓的走廊里看到這個通知的。最初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走上前細看才知道犯罪學的確複課了,而且就安排在當天8點。
方木的心臟一陣狂跳:難道喬教授回來了?
他看看手錶,還有5分鐘就要8點了。來不及多想,方木直奔教室跑去。
跑到教室門口,方木的腳步卻慢下來。他太希拉開教室的門后,能看見喬教授站在講臺上。在門口足足站了三秒鐘后,方木鼓足勇氣,拉開了教室的門。
講臺上空的,並沒有那個腰板直,眼神嚴厲的老頭。
剛才還喧鬧無比的教室里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把目投向站在門口的方木,當學生們認出那只是經常來聽課的師兄的時候,教室里又熱鬧得像菜市場一樣。
方木低著頭走向教室最後一排座位,心中雖然失到極點,可還是希喬教授只是遲到了。
時間突然慢得讓人難以忍。方木坐在那些打著哈欠,吃著從食堂帶來的早餐,不停談笑打鬧的學生中間,盯著手中的手錶,看分針一點點接近「12」。
突然,走廊里傳來腳步聲。
也許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去聽,但是方木聽到了,即使在一片喧囂的教室里,方木仍然聽到那徐徐走向教室的腳步聲。
那聲音不急不緩,充滿自信,步伐有力又有彈。
腳步聲越來越近。方木屏住呼吸。
門開了。
走進來的,是圖書館的孫老師。
孫老師走進教室,回輕輕帶上門,同時迅速在教室里掃視一圈。接著,他步履輕盈地踏上講臺,把手中的文件夾放在講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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