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京師地界上的人,無足輕重如螻蟻一般的有千千萬萬。
但卻也有不人世地位不俗,或背后沾連著權勢。
這其中,那些飛揚跋扈的不可怕,遇到了繞著走便是。最可惡的是:有些人明明份不凡,平日里非要擺尋常人的做派,讓人防不勝防,一不小心就得罪了。
“所以,作為京城里的捕快衙役,行事就要小心,再小心!”——這是馮第一天當捕快時,他師傅告訴他的。
就是憑這樣一句經驗之談,讓馮在十六年間一直平平安安,最后還熬了清水坊衙門的捕頭,認識他的人都稱他‘馮不’。
‘清水坊衙門’不是‘清水衙門’,只因衙門是開在清水坊,所以市井間習慣那麼稱呼而已,其實油水頗厚。
馮很珍惜自己的差事,這天接到報案,一聽案子發生在積雪巷,他便決定親自去一趟。
因為積雪巷是王家的產業。
王家雖只是賣酒的商賈,但這年頭,商賈能發家的,哪個是沒靠山的?
如果問王家的靠山是什麼人,馮也不甚明了,只約聽說戶部和五城兵馬司都有人關照。但王家馬上要為皇親的事他卻是知道的。
這種時候在積雪巷發生了命案,馮便更加謹慎起來。
名花枝的丑丫環推開院門,馮卻不急著進去,先是四下觀察了一番。
積雪巷從東至西而過,南面是王家的高墻,北面則是一排院落。
這排院落朝南的方向被王家高高的院墻擋了,稍稍顯得有些。整的環境卻也還不錯,巷子中住的大多是在王家做事的管事,另有幾戶租了出去,租戶也多是些還算面的人家。
如此看過,馮才進到院中。
死者頭大耳,卻是讀書人打扮,腳上還蹬著靴,一看就很麻煩。
馮不由心中暗罵了一句——死哪里不好,非要死在我的地界。
“見過差爺。”
馮抬眼看去,不心神一晃。
雖只是驚鴻一瞥,他也看清那婦人貌若天仙,攝人魂魄。
以他辦案的經驗,但凡沾了這樣的紅禍水,案子背后就會牽連著極難惹的人。
于是他飛快屏住呼吸,轉過頭去一眼也不敢多看。
余中看到一個年,馮便打量了他一番。
只看這年的容貌氣度、著佩飾,在馮心里這案子便已然水落石出了。
肯定又是哪家王孫公子勾搭人家的貌妻妾!殺奪妻,實在是另人發指的……妙事啊。
真是壞事變好事。
馮的手指輕輕在擺上敲著,心多云轉晴。
據以往的經驗,一會這個年應該會給自己一筆銀子,當作結案以及封口的費用。
他按捺住心中的期待,打算先了解案。
死者名羅德元,是個新科進士,還未封——馮暗想:“進士!這種份的死者,了結起來比較難復雜,但收的銀子也多。”
新孀婦羅氏,自稱姓唐,三個月前在羅德元進京趕考的路上與他相識并親,婚后賃居于此——馮暗想:“苦主不是京城本地人,那就好理了。”
于是馮轉向王笑,手還輕輕掂了掂,眼里有些期待——這位公子,快來吧。小的人稱‘馮不’,這案子一定給您安排的滴水不。
王笑卻是沒有開口。
“這位,是王家的三公子。”唐芊芊介紹道。
哪個王家?
馮愣了愣,忽然福靈心至,道:“不會是清水坊王家吧?”
“正是。”
馮心中莫名的惆悵起來——聽說王家老三是癡呆兒,能不能殺人奪妻不好說,但肯定不會付銀子給自己平事了。
果然,王笑傻傻說道:“好大的鳥,從那里飛過去了。”
“鳥?”
唐芊芊點了點頭,莊重的臉上帶著悲傷,緩緩說道:“今日午間,夫君外出歸來,見到王公子在門外玩耍,便請他進來小坐。奴家正在沏茶,卻忽然聽到一聲慘,轉頭一看……嗚……嗚嗚……”
抹了抹臉上的淚,哭道:“卻見我夫君他……他已經倒在地上。然后,只見一個黑蒙面人從院墻那里一翻,就不見了蹤影。”
王笑掌大笑道:“飛!飛過去了。”
馮一愣,心道這也太假了。
“這供詞未免有些……”他不想得罪任人人,便耐著子問道:“那這黑人是如何殺的你夫君?”
“他……嗚嗚……”唐芊芊著袖子又拭著臉上的淚水,哽咽道:“夫君被那人一腳踹在心窩,腦袋撞在那石頭上就……就沒了……”
馮真的有些無奈,在他眼里,這羅德元定是院中這兩人殺的。
但王家三公子他不想惹,這婦背后指不定沾著誰,他也不想惹。
可是在京師地界上大家做事也有一套規矩的。要麼你們花點錢,我馮不來擺平;要麼,你們自己個把事做得妥當了。
還從未見過有人這樣糊弄的!
“一個是癡呆,另一個是無知婦人。都不懂規矩,這不是為難我嗎?”
馮心里想著,吩咐人把羅德元抬著,打算帶回衙門讓仵作先驗驗。
兩個衙雜一前一后才抬起羅德元,馮目落在尸下面的地上,突然軀一震,呆滯在那里。
卻見那地上,端端正正寫著八個正楷小字——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馮嚅嚅,喃喃道:“居然……”
“居然是真的是這麼回事!”
他上前細細觀察了那八個字,里念念有聲:“一模一樣,一模一樣。”
看了一會之后,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你們看到那黑人的模樣了?你夫君真是被‘木子’殺的?他……他現在白天也出來殺人啦?”
唐芊芊眨了眨眼,一臉迷茫地問道:“木子?”
“就是那黑殺手。”馮道:“這個月一共死了八個了,不對,算上這個就九個。每尸下都留了這八個字。你可看到那兇手的模樣了?”
“他蒙著面,量頗高。”唐芊芊遲疑道。
似乎努力想了想,再也想不起別的,啼哭道:“差爺,你可一定要為我夫君作主,他死得好冤吶。”
馮又向王笑打聽,王笑說來說去無非就是‘會飛’、‘飛得好高’之類的。
“黑蒙面,量頗高,應該不會錯,關鍵是字跡相符。”
這案子扯到那個連環殺手上,馮反而松了口氣,他不愿在這院中多呆,便匆匆命人抬著尸回衙門,臨走時又叮囑唐芊芊將地上的八個字留著,回頭還有人要來勘驗。
王笑看著一眾捕快衙役出了院子,正想著自己是不是可以跟出去,花枝已把院門關上。
唐芊芊轉頭看向王笑,出一個得意的笑容來。
臉上還掛著淚花,前一刻還端莊悲傷,下一刻破涕為笑卻是風萬種。
王笑心道,姐姐你演技這麼好,是京城電影學院畢業的嗎?
“王公子你看,只要我們通同一氣,旁人便不知我們之間的了呢。”唐芊芊說著,又了過來。
王笑頗有些無語,這人說話總讓人覺得像在開車。
他一低頭,看到地上的字,忽然想到——什麼時候寫上去的?先前翻尸的時候分明還沒有。
自己與這人在屋中的時候,花枝那個丑丫頭干的?那……這個花枝就是殺手木子了?
連環殺手耶。
唐芊芊似乎極喜歡看他害怕的樣子,手在他臉龐上劃著,聲道:“不要怕,奴家會保護你的。”
“那我就先回去了。”他小心地觀察著唐芊芊的表。
唐芊芊長長的“恩摁”了一聲,道:“這院里死了人,奴家好怕。”
你剛才還我別怕,說會保護我的。
王笑頗為無語,道:“天也晚了,我……我要回家吃飯了。”
“不陪奴家吃飯嗎?”
“不了……”王笑轉頭看去,見花枝正在廚房忙活,似乎在和面。
“不了吧?”他勉強笑道,“我不吃面。”
話一出口,他頗有些后悔,心想要是這人說做別的給自己吃怎麼辦。
“爺……爺,你在哪?”
——巷子里有個慌張的聲音在喊,聽起應該是纓兒在找自己。
“有人找我了。”王笑連忙道。
唐芊芊便咬著他的耳朵,輕聲道:“說好了要再來看人家哦。”
“一定,一定。”王笑如蒙大赫,如驚的兔子般就往院門外竄去。
他還特地繞了點路,離廚房里的花枝遠一點——“嘖嘖,連環殺手。”
吱呀一聲,院門打開,王笑閃出來。
呼,松了一口大氣。
下一刻,又被人一把抱住。
他心頭一。
回頭一看,卻是纓兒。
“嗚嗚……爺你跑哪里去了,嚇死我了……說好的不要跑,你現在越來越不聽話了,纓兒好傷心哇……嗚嗚嗚……”
王笑好不容易才從這個淚水嘩嘩的丫環懷里掙出來,拉著便跑。
兩人跑到街口,王笑回頭一看巷子里沒人追出來,一顆心才算放下。
纓兒只當他又在玩躲貓貓之類的,便拍著他的服聲道:“下次不要再跑了好不好?”
“好。”
“那我們回……”纓兒整理著他的服,忽然發現玉佩不見了,嚇了一跳,連忙四下看起來。
王笑正心有余悸,忽然發現纓兒牽著自己的手便往回走。
他嚇了一跳,趕忙拉住。
“回家。”
“爺啊,你的玉佩掉到哪里啦?我們去找回來好不好?”
臉上帶著些慌張,卻依然表現得極有耐心,盡量帶著笑容與王笑說話。
王笑搖了搖頭:“很危險,不過去。”
纓兒道:“沒關系的呀,我們去把玉佩找回來就走。”
王笑頗有些無奈,怎麼能因為自己是個癡呆兒就不相信自己說的話呢。
他只好道:“玉佩,在家。”
自己真是太機智了。
纓兒努力回想了一下,疑道:“早上穿服的時候明明系上了呀……是爺你收起來了嗎?”
“收起來了呢。”王笑道。
纓兒才拍著脯道:“嚇死我了。”
王笑看纓兒的模樣,突然有些頗有些好奇。
一個玉佩而已,有什麼打。
莫非像紅樓里的通靈寶玉?
但也不是沒有可能嘛,連穿越這樣的事都發生了,銜玉而生也不足為奇。
“玉佩,我生下來時,含在里?”他問道。
雖有些沒臉沒皮,但實在是太好奇了。
卻見纓兒笑了笑,了自己的頭。
“你又在犯傻了,哪里有這樣的事。”帶著與有榮焉的表道:“那可是貴妃娘娘賜的玉佩,一定要收好哦。”
王笑頗有些失。
至于什麼貴妃娘娘為什麼要賜自己玉佩,在他想來,大抵上是因為自己可吧。
……
夕下,纓兒牽著的爺往回走去。
小姑娘臉上雖然不顯,心里卻頗有些介意。
能聞到自己爺上有淡淡的胭脂香味,想來是哪家婦人又將他過去逗弄。
那些婦人臉上掛著得意,手在爺臉上來去,里還要嘲笑他是個傻的——想到這樣的場景,纓兒便到生氣,同時又有些自責。
于是好對王笑千叮嚀萬囑咐起來:“爺以后一定要跟我,不要跑哦。”
“我知道。”
“爺,你最近好奇怪,你以前都是自稱‘笑兒’的啊。”
王笑心里很有幾分無奈,他真的覺得那樣很傻。
“爺你知道了嗎?”纓兒又問了一句。
“笑兒知道啦。”
他一臉乖巧地應著,心中暗暗嘆了口氣道,唉,我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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