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雙喜()

兆佳氏到了老太君院里不久，李氏那邊就得了信兒，雖然妯娌只是淡淡的，但面上還要過得去，收拾妥帖后，帶著幾個侍妾丫鬟來到後院。

老太君見了李氏後跟著的幾個侍妾，想到點什麼，問兆佳氏：「記得前些日子說起你們院里的寶蝶有了，如今幾個月了？」

寶蝶是曹荃的侍妾，本是兆佳氏房裡的丫頭，有了孕后扶為妾的。

兆佳氏不似往日那般捻酸拿醋的，而是笑嘻嘻地回道：「八個月了，早安排了院子，接生婆子與媽子也找好了，老祖宗就放心等著抱孫子吧！」

老太君與李氏見兆佳氏如此大度起來，都覺得納罕。兆佳氏後站著的張婆子上前一步，滿臉堆笑說：「還要給老祖宗道喜呢，我們太太又有了！」

老太君著兆佳氏，臉上多了幾分關切：「何時查出來的，前幾個月可得小心，這可不是玩的！」

李氏在旁，連忙道喜。兆佳氏謝過了，然後回老太君的話：「今兒上午才查出來，這不眼地過來給老祖宗報喜。說是都兩個半月了，怪不得最近沒味口，還喜歡吃酸的，以為是天熱的緣故，卻是有了！」言語中流出幾分得意，因侍妾懷孕的懊惱也一消而散。已經生育了一個嫡兩個嫡子，肚子里又懷了一個，就算有庶齣兒也毫搖不了的地位，倒能襯著賢惠。想開了這些，怎能不得意。

老太君聽后，笑著點了點頭：「『酸兒辣』，倒是好兆頭，定能生個大胖小子！」說著，看了看大兒媳婦李氏，眼中多了幾許深意。

李氏雖陪著笑，卻手足冰冷。曹顒出世后，的肚子再也沒有靜，夫妻兩個有兒有倒也不急。只是老太君見長房這支人丁稀薄，曹顒也沒有個親兄弟做伴，每每聽到二房有喜事，就要張羅給大兒子納妾。看樣子，不久后，這新姨娘又要納了。

兆佳氏是知道點緣故的，樂得看李氏笑話，只東拉西扯的逗悶子，哄的老太君滿臉歡喜。

不說後院的眷說著閑話，前衙的曹寅辦完公事，卻沒有回宅，臉上多了幾分憂。府里的首席幕僚莊常與他賓主相得多年，是諸事不瞞的，見了開口問道：「大人，因何煩惱？」

曹寅見書房裡沒別人，看了眼莊常，道：「沒有外人在，天行兄還喚什麼『大人』，倒是委屈了你，早就升了正五品，卻只是不能張揚，連遇到八品小都要見禮！」

「天行」是莊常的字，除了明面上是織造府的首席幕僚外，他還有個的份，就是江南通政司的參議，是正五品的職。曹寅亦是，除了明面上的江寧織造府的正五品外，還是通政司的主通政使，正三品。

江南通政司是康熙皇帝親自管轄的部門，最初設立是為了更好的掌控江南政局，算是朝廷在這邊的耳目。早期主要關注與打民間的反清力量，待到近些年反清力量消減，通政司的關注範圍就廣了些，上到員私，下到百姓民生，都是按期匯總，以折的形式呈給皇帝親閱。因其，這個衙門除了皇帝與幾位上書房的重臣外，並不為外人所知，其司里的上下員也都了份散在江南各。

莊常聽到曹寅的話，一邊著鬍子，一邊笑著說：「東亭兄卻是浮躁了，連這般抱怨的話都說出口，卻是難得！」說到這裡，頓了頓道：「讓老夫來猜一猜，莫非是為了大公子！」

曹寅嘆了口氣，點了點頭：「就是為了這個孽障，已經滿七歲，老太君還這般護著，連學上也只去了幾日，如此荒廢，怎人不愁！」

莊常沉思片刻：「東亭兄之過急，大公子是府里嫡長孫，太夫人偏疼些是人之常。憑萬歲爺與曹家的分，若是沒有意外，這個織造府將來還是要落到大公子頭上的，不用太過在意功名。」

曹寅搖了搖頭：「即便如此，也不能馬虎對待。現在年紀小還好，再大些要進京當差的，若是為一個不學無的紈絝，怕是兩輩子人攢得這點面要保不住！」

畢竟是曹府家事，莊常不好多言，又說了一些京城的消息，方散了。

後院的曹顒並不好，曹頌畢竟是六歲的孩子，安穩了一會兒就開始淘氣，攆池子里的白鶴。白鶴都是馴養過的，翅膀也做過修剪，飛不起來，只能四逃竄，躲開這個小祖宗。

曹頌「哈哈」笑著，膝蓋下的襟一片，毫不顧及，見曹顒在旁邊不，又揚水往他上灑。曹顒躲避不及，被淋了個正著。

曹顒見曹頌玩得開心，就由他，渾不在意，不想一陣風吹過，服往上一，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曹顒無比鬱悶，看來先不說曹家以後運程如何，養好是最主要的，否則這個小子骨說不定哪天就過去了。

玳瑁正好從房裡出來，見了連忙上前，蹲下子來，用帕子了濺到曹顒臉上的水，面上滿是擔憂：「小祖宗，才好了些，再著涼怎麼辦？」

跟著兆佳氏過來的張婆子出來找曹頌，見了滿是水的曹頌，連忙過去將他從水池子里抱出來。又是一番張羅，出來好幾個丫鬟婆子，將兄弟兩個的服去了。曹頌沒帶換的服過來，穿了曹顒的，繃繃的，小了不。

折騰了一會兒，到了未時二刻，是晚飯時間。老太君因西府的孫子孫來了，特意廚房加了菜。圓飯桌子就擺在西側間，按照大家規矩，媳婦兒是不能夠上桌的。老太君坐在北面，左手是曹穎與曹兩個孫，右手是曹顒、曹頌兩個孫子。曹碩年紀小，由媽子抱著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餵食。

正如紅樓夢中所描述的那樣，眾人落座后，丫鬟們端著直徑為一尺左右銅盆，裡面裝著清水。

曹顒來這裡幾日，吃飯的規矩也了，雖然覺得繁瑣，也只能夠鄉隨俗。洗完手，拿帕了。

桌子上的冷盤已經擺好，共八盤，裝在五寸的小碟子里：鹽水肘花兒、松花小肚兒、蟲草、兔脯、什錦豆腐、醬瓜兒、清拌皮兒、紅油筍兒。待坐上諸位洗手后，熱菜開始上來，也是八盤，七寸的盤子，三鮮魚翅、佛手海參、清蒸白魚、小炒螃蟹、江米釀鴨子、糖燜蓮子、燒百合、炒瓜。接著，是四個碗兒、烀爛甲魚、香菇野鴨、冬瓜翅、高湯白菜。然後是兩道湯，鴨湯與三鮮丸子湯。最後是四道小點心，蓮子糕、豆沙卷、豌豆黃、金燒賣。

老太君吃的是胭脂米，其他人都是一碗碧粳米。

因考慮到兆佳氏有了子，布置完碗筷后老太君就東屋歇著去了，李氏帶著曹寅的兩個侍妾封氏與錢氏給大家布菜。

曹顒不久前才喝的藕，還不，就著醬瓜與筍吃了半碗米飯就差不多了，又慢慢地喝了半碗鴨湯，見其他人都撂下了筷子，才放下調羹。丫鬟們奉上半碗花茶，是漱口用的。漱口的水，吐到另一個丫鬟捧著的緻小巧的痰盂里。而後，依照每個人的喜好，上了不同的茶。老太君是普洱茶，兩位是小姐是茉莉花茶，兩位小公子這邊是碧螺春。

桌子上的菜撤了下去，大都只了一兩筷子。老太君又指了幾個比較補的菜，人給西府的寶蝶送去。

曹顒見曹頌吃飽了開始打瞌睡，就拉他到攏翠閣里倒著。曹穎與曹姊妹兩個也跟了進去，坐在床邊的小凳子上與兄弟兩個說話。老太君見他們兄弟姊妹親近，心中歡喜，人洗了瓜果梨桃送過去。

攏翠閣北面卻正對著後花園的蓮花池，窗子都開著，上面罩著草綠的窗紗，涼風習習，毫不覺暑熱。

曹顒半靠在床上，看著地上坐著的兩個小孩。曹穎穿著玫紅綢褂子，白小馬甲，格不似兆佳氏那樣潑辣，帶著幾分南方孩的靦腆，說話聲音輕輕的。曹則是一天藍的，自由父親曹寅親自教導，琴棋書畫，無所不通，算是個小才。雖然不過十歲，但言談舉止已是不俗，出大家風範。

好像八旗子都要參加宮廷選秀的，曹家是正白旗下，當然也不例外。記得，曹寅有個兒嫁個了一個鐵帽子王為正妃，若是沒有什麼意外，就是曹了，卻不知曹穎的未來如何。想到這些，曹顒有點跑神，雖然有兒貴為王妃，但曹家仍不能夠逃抄家的命運，那個王爺看來也是個沒實權的。否則，自己這個王爺的小舅子，背靠大樹好乘涼，就不用再為曹家的命運勞神。曹穎的命運卻是徹底未知，估計像尋常大家兒一般，嫁給個門當戶對的丈夫，做個賢惠的正室妻子。

曹穎見曹顒看，以為他想要吃水果，用竹籤了個葡萄遞了過來。曹顒接過了，道謝。曹穎只是一笑，退回座位。曹卻不依，板起小臉，佯怒道：「弟弟真是無禮，就在祖母面前裝乖巧，背後竟這般拿大，竟連一聲姐姐都不，小心告訴父親來教訓你！」

竟然被小孩子威脅了，曹顒心裡番了個白眼，表面上仍是辯解著，只說是沒有。曹心逗他，怎麼肯罷休，伶牙俐齒又是一番說教。曹穎見他們姐弟拌有趣，拿著帕子捂著，吃吃笑著。

突然，老太君屋子裡傳來「啪嗒」一聲，好像是杯子落地的聲音。外間一片寂靜，間里的幾個孩子察覺出不對，都止了聲響。接著，是老太君提高了聲音道：「就這麼定了，回去收拾屋子吧，明兒人送過去，好事雙，省得你們編排我老婆子偏心！」

不一會兒，張婆子帶著東府的幾個丫鬟過來，請曹穎與曹頌姐弟出去。曹頌眼睛，跟在張婆子出去。曹穎與曹對視一眼，低眉順眼地走出來。曹顒也爬起來，跟在兩位小姑娘後。

兆佳氏行禮告辭，等姐弟兩個出來后，吩咐媽子抱起曹碩回府。地上的茶杯碎片已經人收拾乾淨，只剩下水漬證明剛才聽到的聲響是真實的。雖然兆佳氏低著頭，但曹顒卻見肩膀微，出的半張臉一片慘白。

到底是發生什麼變故，曹顒心中滿是好奇，明明吃飯後還是好好的氣氛，怎麼才兩刻鐘就了這個模樣。想到這些，細細打量老太君，波瀾不驚的，喜怒不形於；再看李氏，雖然面上平平，但眼神頗為複雜，似有點嘲弄還有點疲憊。

兆佳氏帶著孩子們走後，老太君先打發曹回去，然後向李氏代了幾句，準備好兩套嫁妝給琉璃與翡翠。琉璃送到前院，翡翠送到西府去，每人再給調兩個三等的丫鬟跟著。李氏面平靜地應了，帶人下去準備。

老太君歪在榻上，不知在琢磨什麼。曹顒坐在炕邊上，一下下的幫捶。其實他心中很是訝然，看來是老太太把邊的大丫鬟琉璃與翡翠給曹寅與曹荃兄弟做妾。怪不得兆佳氏的臉那樣難看，與李氏的賢惠不同，在自己府里向來是一手遮天的，雖有個姨娘寶蝶，卻是的丫鬟，為了面子上好看扶上來的。估計也在後悔，若沒有這般赤的賣弄，估計就不會有這等意外的「喜事」。

曹顒不知該不該羨慕自己那個便宜老爹，四十三歲的人，要納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為妾，老牛吃草。想到李氏方才的神，曹顒又有幾分心疼，畢竟是跟這個小骨相連的生之母。兒心高潔，母關係淡薄，兒子被婆婆帶著，丈夫前衙事務多，又有兩三房妾，這位眾人眼裡的「賢妻良母」當得實在是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