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將吳夫人周氏的一席話原原本本與洪參軍、馬榮細說過一遍,徵詢他倆的看法。洪參軍道:「這吳夫人心中有鬼,神玄虛。吳宗仁並不曾告,卻疑神鬼,急於剖白。可見白玉之死難干係。倘是白玉果有一個野漢子相好,個中人心眼針細,是不會不探出名姓的。」
馬榮道:「周氏言詞恍惚,躲躲閃閃,很覺可疑。與那個楊茂德關係曖昧,背了吳宗仁赴私約,便是明證,還反誣白玉不貞。稀奇的是這邊吳宗仁一頭辭了楊茂德,那邊李珂便接著聘僱。李珂手頭拮據,多添一個吃飯的,卻是為何?」
狄公捻須笑道:「這個楊茂德蹊蹺十分,最是本案的關鍵人。去年白玉失蹤,眼下紫寺兇案卻由他一人兩頭串連,如今又了不明不白的冤死鬼,連頭都沒找到,天下果有這等樣的巧合。此刻我們須將楊茂德這人的來龍去脈清。此人的行止一旦暴。這前後兩起案子便若觀火。」
一陣敲門聲,當值文書來稟:「李掌柜又單獨來衙要見老爺,懇求老爺賜見。」
「傳李玫進來!」狄公命道。「適才我見李玫心中有話,幾番要說,都被吳宗仁攔阻了。」
李玫進了衙書齋,見洪參軍、馬榮在座,不覺失措。
狄公笑道:「李掌柜莫要見外,這兩位都是我的親隨幹辦,正在協力尋找白玉小姐下落哩。你有什麼話儘管說,不必局促!。」
李玫躬—一拜揖,坐定乃道:「欣蒙狄老爺垂見,再三滋擾,十分惶恐。小人只簡約說幾句話,伏惟老爺海涵。」
狄公點頭示允。洪參軍端上一盅新茶。
「小人早先說的話,這裏再鄭重贅述一遍:無論白玉小姐發生什麼事,一旦尋到,立即與完婚。適才我大膽揣度老爺已約略探知白玉小姐下落,老爺開恩明示。即便是已遇害死,我也要抱回家,埋葬在祖宗墳地,以表志忱。」
「其次,小人知道白玉小姐與吳夫人不投,又恐周氏征發聲,鬧騰起來,許多麵皮不好看,故爾一味強自含忍。吳老先生也深知里。百般牽扯,從中調合,終然無用。吳夫人究竟是市井之人,難以與言,難以為養,可憐白玉無辜了許多委屈。」
狄公問:「周氏嫁吳先生之前,原是什麼營生?」
「吳夫人是去年五月十五才嫁與吳老先生的。的前夫是金匠米大郎,人一發不消說起,吃喝嫖賭,無一不嗜,又好在金銀活計上做手腳,專干那等暗勾當。吳夫人熏染日久,自然積習,終是奔利小人。與吳老先生心學養大相徑庭,卻苦了白玉小姐夾在其中,心氣難抒。」
狄公忽道:「聽說白玉小姐與楊茂德私下有首尾,這話當真?」
李玫辯道:「豈有此理!那楊茂德,下三流人,何等樣猥瑣齷齪,白玉小姐怎會鐘意於他?——這話聽去好似吳夫人口吻,真是流言可畏啊!吳老先生正是為躲避流言,才將楊茂德趕走的。」
「對了。」狄公道。「楊茂德這裏吳府一辭退,立即便雇於令兄弟李珂,李珂難道不知道楊之為人心,醜惡名聲?」
李玫臉變了:「小人與李珂早斷絕了兄弟分。他是個不求長進的後生,與楊茂德原是一丘之貉。又好吃懶做,想非非。雖畫得一手好畫,終非善才。誰知道他與楊茂德兩個背里在幹什麼勾當,老爺最好再不提及他來。」
狄公嘿然,半晌乃問:「李掌柜還有什麼話要說與本縣聽來?」
李玫忽道:「小人這就告辭了。」
「李掌柜還有一事切勿忘了,衙門即將出示文告,通報附近州縣協同尋找白玉小姐。李掌柜及早呈上白玉小姐的影像,詳細註明年甲貫址,裳服飾,佩戴何,以備證驗。」
李玫唯唯,遂起拜謝告辭。洪參軍將他送到衙門首。
狄公問李之來意。
馬榮道:「我還以為他有什麼重要線索哩,卻原來這麼不痛不幾句話。老爺,我總覺這個李玫形可疑,他今番來單獨求見,恐有深慮。」
洪參軍道:「多半他是誣吳夫人來的。一來亮世,二來污毀名聲。他與吳夫人兩個如此棲棲皇皇,看來都是心懷鬼胎。然而白玉小姐失蹤的底蘊仍未。——李玫急想知道白玉的下落,還想套出我們的口詞,寓意艱深,不可不防。」
狄公點頭頻頻:「原先我打算今一早就去紫寺搜查,誰知被這接二連三的求見耽擱了。午衙只得匆匆應付,晚膳后再行計議。馬榮你午衙時可以獨個再去城裏各轉轉,最好能找到那個『和尚』的乞丐團頭。一來清沈三、阿牛夙昔恩怨的詳未,二來打聽去年白玉小姐失蹤之事,說不定白玉飽經磨難后如今尚在人世。總之,相機行事,從容圖謀,切勿之過急,更須提防與人暗中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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