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榮回到衙書齋,狄公正與李珂說話。洪參軍將幾幅山水展開在書上,兩軸頭各上蔥綠鎮石。
狄公示意馬榮一邊坐了,繼續說道:「李先生沒能為我畫出一幅新作,深為抱憾。這三軸舊本固然神采逸飛,氣韻生,究竟不比新墨淋漓,澤香可。當然,目下這西陲邊城,絹紙昂貴,赭丹奇缺。況且作畫尚需心境,應斯,意態萌,或由於虛靜之澄慮,或由於介之機,中油然沛然,意山水重迭,方能運筆生氣,潑墨豪宕。李先生近來神索然,外困,未能筆,也可雅諒。」
李珂慚滿面,答道:「狄老爺學識淵博,於此道,小人仰敬佩。……正是狄老爺說著了,小人近日來懷世態,神氣淹滯,一直無心作畫,辜負老爺垂素,十分慚惶。這三本舊作狄老爺權且收下,待日後心境趨佳時一定奉恩獻醜,多多仰報。」
狄公笑道:「我這裏先謝過了。只李先生一諾千金,切勿惜墨如金。」一面轉問洪參軍:「你看這三軸畫掛在哪裏合適?對了,你暫且陪李先生這裏說話,我與馬榮去後花園一趟。」
馬榮隨狄公出了書齋,轉迴廊循一條細石子甬道,穿過牆盡頭的垂花門,到了後花園,揀一清涼的茶縻架下坐了。
「你在城裏轉了這半日,想有碩獲。」狄公急問。
馬榮將半日的遭遇有枝有葉地細述過一遍,尤詳盡稟報了與「和尚」的一番談話。
狄公喜道:「這個『和尚』似非尋常人,今夜你去清風庵時找著春雲,設法打聽清楚他的經歷履蹤,與春雲究竟是何等關係。——這殺人的兇手一時雖未偵出,但去年失竊的那五十錠金卻有了追回之。」
馬榮點點頭,兩人踱出花蔭,循原路回到書齋。
書齋燃著兩梃巨燭,照耀得恍若白晝。洪參軍已將那三軸山水並排掛起在書齋壁上,一時雅氣滂沛,滿堂生彩。李珂若有所思地凝著那三軸畫,慨不已。
狄公、馬榮進屋,李珂忙上前拜喏,狄公滿意地看著中堂壁上,須細賞。
李珂道:「老爺可查著楊茂德的蹤跡?紫寺里那宗案子委實駭人聽聞,小人只擔心楊茂德也卷在其中。」
狄公莞爾一笑。「李先生不必為那宗案子掛慮,這殺人的兇案哪能不破?目下府尚未見著楊茂德的信息,倘若他果真卷在案中,也是可以勘查清楚的。」
李珂站起拜揖,正待告辭,忽想到一件事來。
「狄老爺,小人昨夜記起一件事來,適才倒忘說了,小人確曾見過那個小小的紫檀木盒。」
狄公一驚:「紫檀木盒?你想起它來了。——你是何時何地得到那玩藝的。」
「約有半年前,記得是一個老乞丐將那木盒拿來賣與我。木盒上粘滿了泥,我也未見著盒蓋上嵌鑲有一塊白玉。他只要五個銅錢,我怕他死乞糾纏,便買了下來,隨手扔在一個破籃里。以後也就忘了,興許是賣與骨董鋪了,只不知如何又到了老爺手裏。」
「李先生可打問過那老乞丐,從何弄得這木盒來?。」
「那老乞丐生了一副鬥眼,形狀稽。依他說是在紫寺後背的荒坡拾得,又說是一個兔旁。他說時常去那裏掏野兔崽,捕雀兒。」
狄公道:「謝謝李先生這一番話,這木盒的來歷庶幾清晰。」
李珂告辭,狄公也不挽留,吩咐洪參軍送至前街大門,他自己則啟行走回鄰。——此時他心裏稍稍寬鬆,李珂的話聽來不像是胡編,那木盒倘真是紫寺后荒坡上揀得,那麼白玉小姐的死因也與紫寺切相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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