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回到州衙立即吩咐當值文書傳命,頃便在衙堂后廳驗,非本案有關人等一律迴避。驗時允許親葉氏兄弟在旁監伺。
洪參軍、陶甘跟隨狄公回到衙舍。洪參軍遞上狄公一盅新沏的香茶。
狄公呷了一口,嘆息道:「這茶與我在郭掌柜家喝的真是不可同日而語啊!我見郭掌柜夫婦不甚相配,但他們之間倒相敬如賓,很是和睦。」
陶甘道:「郭夫人名志英,的前夫原是一個放不羈的屠夫,好像是姓王,五年前在一次狂飲爛醉后死去。他腳去時還背著一屁的債,欠債最多的是館。館老鴇脅志英賣典押,志英抵死不從。正沒奈何時,老郭慷慨解囊,替志英償還了所有債務並娶下了。志英從此便順順調調地當的郭夫人了,對丈夫自然十分敬,日子也愈過愈有味。當了牢典獄后,更顯出中不平凡的識見,故衙里上下對無不敬重稱許。」
狄公道:「郭夫人看來頗有涵養,想必也是知書識禮的。」
陶甘答:「只是嫁了老郭之後才讀了些書,賴了穎慧,故能過目不忘。從老郭那裡也學得不醫道,對藥草有非凡的鑒別能力。古時傳說神農嘗百草,郭夫人卻真的親自嘗過所有藥草,故對各味藥草的品甚是。經常獨個上藥師山去採藥,目下州城裡已有不大戶人家找看病,尤其婦道人家有難言之病痛,都來找。手到病除,妙手回春,故益發人敬重。」
狄公道:「由這樣出類拔萃的子來管理州衙的牢,我當然十分放心。」
正說話間,喬泰、馬榮回到街舍。自將一雪花拂了,叩見狄公,稟報了市廛酒肆里酗酒鬥毆之事。他們已將酒後肇事之人帶來衙里拘押,只等狄公親自審訊裁。狄公點頭稱是,又問道:「你們可捉到了農夫們恨之骨的那條野狼?它咬死了這裡農夫們的許多牲畜,也是地方一害。」
「捉到了,老爺。」馬榮答道。「這次狩獵相當功,朱員外也幫助我們一起去圍剿那條野狼。老爺知道朱員外是北州最出的手,百步穿楊,從來箭無虛發。今天正是他第一個發現那條野狼,但他了三箭卻都落了空,令我迷不解。倒是喬泰哥一箭就穿了那野狼的嚨。」
喬泰道:「朱員外必是故意謙讓,作我立功。從不見朱員外箭有過閃失,比起他來我與馬榮都自嘆不如。」
馬榮道:「朱員外他每天在後院習,以一個大雪人為靶垛。他騎馬疾馳,跑過半圈連發三箭,每箭必中那雪人的頭。騎馬箭最是朱員外的嗜尚。」
馬榮停頓了一下,忽然改了話題:「呵,老爺,聽說城南發生了殺人案,一路上人人都在議論。」
狄公臉鬱:「嗯,我們此刻便去后廳看郭掌柜驗吧。」
喬泰、馬榮隨狄公進了行堂后廳。后廳里方桌上已鋪下了一張雪白的床單,上面躺著一無頭。桌一邊站定洪參軍。陶甘,另一邊站著葉彬、葉泰兄弟。桌前早備下銅盆、沸水、手巾及各。
郭掌柜去那銅盆沸水裡擰乾了巾,將僵的了一遍。干凝的污拭凈了,皮也漸呈松馳,胳膊稍可挪。他解下了捆住死者雙手的繩索,從死者手指上摘下一枚銀指環,放在桌邊的一個瓷盆里,於是開始細細驗查各部位。
洪參軍低嗓子將發現這前後之事告訴了馬榮、喬泰。兩人聽了不由面面相覷,都皺起眉頭。
郭掌柜在模糊的脖頸口細看了好久,乃填寫了格,遞上給狄公,說道:「死者已婚,尚未生育。並無先天胎記和形缺陷,雙肩及背部有鞭痕,系被人砍去頭顱而死,兇是廚刀或利斧。」
狄公在格上畫了押,蓋了大紅印,納袖中。隨之從瓷盆中拿起那枚銀指環給葉彬。
葉彬接過一看,驚奇地道:「老爺,作怪!指環上怎的不見了紅寶石?前天我見時還親眼看到這枚指環上綴著顆紅寶石。」
狄公聽得明白,便問:「葉彬,你妹子生前還佩戴過其它的指環嗎?」
葉彬搖了搖頭。
狄公道:「你於今回去先用一棺木將令妹這收厝了,等此案勘破,找到令妹的頭,再擇吉日盛殮安葬。衙里將儘力找尋到那顆人頭,並拿獲真兇為令妹雪冤報仇。」
狄公回到衙舍,馬榮見火盆將熄,趕忙向裡邊加添了些炭塊。火星「噼啪」幾聲,火苗又裊裊升起。衙舍里很快又暖和起來。狄公坐在靠椅上默默無語,慢慢地捋著他的鬍子。洪亮、陶甘、喬泰、馬榮圍著火盆議論開了。
陶甘道:「這起殺人案端的新奇,兇手殺了人還特意攜去人頭,這又意味著什麼呢?莫非是怕人認出死者真面目?」
馬榮道:「潘這惡魔提著個圓鼓鼓的大皮囊究竟要去哪裡?人頭不在家中,不在井裡,難道翅飛了不?老爺,不管怎樣先得將潘這個最大嫌疑拿獲了才可問出真。」
狄公從沉思中醒來,突然大聲說道:「不可能!這決不可能!潘不可能是殺人犯。這個子的所有衫襖都被拿走,連鞋都不見蹤影。試想潘殺了妻子匆匆離去時,將妻子的鞋包裹了裝皮囊,又將人頭裝皮囊,卻為何不將箱子里貴重的金首飾和店鋪里的一大堆碎銀攜帶在?這豈不是咄咄怪事?」
洪參軍道:「老爺的意思是這起殺人案有第三者的介,而潘是無罪的。但他又為何要潛逃呢?」
狄公答道:「究竟潘何由外出,而今雖尚未弄明,但要用廚刀或利斧砍下一顆人頭決非易事。強力壯者尚且要費些大力,這潘已是上了年紀之人,一個衰弱多病的子能勝任嗎?何況他妻子又如此年輕,能不反抗?馬榮說得對,我們必須儘快將潘找到!拿住了潘,不愁這無頭疑案不解,也不愁那顆人頭找不到。」
這時老管家匆匆進衙舍來稟報說,狄夫人得了太原驛使飛報,狄公的岳母大人病重危急,夫人問老爺能否出時間陪同回太原看。
狄公嘆了一口氣,說道:「潘葉氏的無頭案沒有勘破,我如何能離開北州?噢,今夜我已答應朱員外的邀請去他府上作客。你們四位天黑之前都來衙舍等候,我們一同去拜訪這位北州的首富,嘗嘗他府上的烤羊和陳年佳釀。」
狄公轉臉吩咐管家先行回府邸,他從朱員外家赴宴回來即與夫人整治行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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