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衢這個病,不定時發作,痛起來的時候臉青白,目赤裂,摧枯拉朽一般仿佛要把人的靈魂離,極是難熬。
不痛的時候,又和常人無異。
但辛夷的本意只為自救,并沒有想到會惹得傅九衢病發——
畢竟連孕都瞎掰出來了,傅九衢也能見死不救,總不能眼睜睜等死吧?
開封府那地方,真的是龍潭虎。
辛夷被曾欽達帶到西獄,聽到里面的鬼哭狼嚎,心都涼了半截……
然而,曾欽達卻沒有把關進大牢,而是在門房旁邊找了個屋子,還差人送來了飯菜。
這做法很圓。
前進一步是牢房,后退一步是大門。
是蹲大牢挨打還是出門得自由,全看傅九衢對的態度了。
辛夷看曾大人油得像條泥鰍似的,當得不容易,特地幫他理了脖子的傷口,以示賠罪。
曾欽達的氣消了沒有,辛夷不知道。總歸,程蒼帶著兩個作證的察子趕到,在指證小謝氏的口供上畫了押,曾欽達就放了人,還笑瞇瞇地送到衙門口
“慢走慢走,下次再來做客。”
辛夷一怔,笑著邁出門檻,沒有回應。
上仍穿著那一孝,看程蒼抱劍等在衙門臺階下,莞爾一笑。
“走吧。”
程蒼冷眼看,“去哪里?”
辛夷道:“你不是要帶我去見廣陵郡王?”
程蒼眼皮一跳,心疑竇叢生,“你怎知我要帶你去見郡王?”
辛夷低頭整了整裳,“猜的。”
程蒼眼皮微跳,“那小娘子又如何得知,昨夜有皇城司的察子,瞧到那小謝氏去采摘豬母耳?”
辛夷沒什麼表,待程蒼探究的眼神再次看來,冷不丁眨個眼。
“也是猜的。”
既然孫懷叮囑不要離開張家村,就代表皇城司已然手這樁案子。
那傅九衢怎會不派人監視?
要知道,這個世上最了解傅九衢的人,不是傅九衢的親娘,而是辛夷。
……
辛夷算定了傅九衢會見,卻沒有算到,程蒼把帶到馬行街的錦莊瓦子,見到的人不是傅九衢,而是一個留著山羊胡子的老道士。
滿屋藥香。
一個石炭爐放在屋子中間,藥罐發出“布嚕布嚕”的聲音,已然沸騰到極點。
老道士看到進來,頭也不抬,將藥罐的蓋子打開,深深地嗅。
“世間香澤,唯有藥耳。”
辛夷半瞇著眼看他折騰,一不。
周道子見沒有反應,抬起老眼睨來,手捋胡須。
“聽說你通藥理?”
辛夷這才朝他施了個禮,“不通。”
周道子哈哈大笑,皺紋爬滿了臉龐。
“我就說嘛,這麼大點歲數的小娃怎會懂得這些?看來是段隋那小子言過其事了。”
這老道的笑很有染力,辛夷不由自主跟著他笑了起來,“確實不太懂。”
周道子說不清是失還是什麼,渾濁的眼將辛夷上上下下地打量好一番,又問。
“廣陵郡王患暗疾是誰告訴你的?”
“沒有人告訴我。”
辛夷看老道士瞇起的雙眼泛出利,輕輕一笑,馬上改了口風。
“不敢瞞道長,那日太上老君托夢,說廣陵郡王飽暗疾折磨,讓我前來搭救。”
周道子聽胡謅,重重哼聲,揭開爐子上的藥蓋。
“你可知,這藥是治什麼的?”
辛夷從小在中藥堂里長大,十幾歲時便能辨識百草,問診開方,對氣味更是比尋常人敏。
沉默一下,嘆口氣。
“這藥治頭風頑癥,可以緩解郡王發病時的痛苦,但是藥不對癥,治標不治本,徒勞而已。”
周道子眼神凝重,正了幾分。
“藥不對癥?你是說,我老人家瞧錯了病?”
辛夷看著他認認真真點頭。
“沒錯。郡王所患不是頭疾,而是心疾。”
不是頭疾,而是心疾?
一句話如同重錘,讓周道子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氣得一張老臉通紅。
“哼!小娃簡直是信口雌黃!疼痛在頭,病癥怎會在心?”
“道長沒有聽過,不等于沒有。”
“罷了!”周道子胡地擺擺手,臉有些不耐煩,以及對淺薄無知的失和鄙夷。
“你且邊上坐著,等郡王召見。”
辛夷不是為了拆臺而來,達合作才是最終的目的,語氣親和地笑。
“這種心疾,發作時會昏眩、頭痛、呼吸不暢,甚至有反復中風的征兆,所有的癥候都指向頭疾,道長會誤診不足為奇。誰能想到,病因在心?”
周道子斜眼看,不甚高興。
“心上何病?”
“心上有一個孔沒有閉合好……”
周道子抿了抿,看說得煞有介事,捋起胡須嗤笑。
“你是說,廣陵郡王缺心眼兒?”
辛夷愕然一下,隨即輕笑。
“這病還真的是缺心眼……”
周道子眉間紋路漸漸深沉。
“小娃膽子不小,是篤定郡王仁慈,不會怪罪于你?”
仁慈?
說的什麼笑話?
“不不不,我不敢誤會郡王人品。”
辛夷連連搖頭,笑得如春泉破冰。
“之所以說缺心眼,是指郡王心上當真有一卵圓孔沒有閉合,導致流異常,進而引發疼痛、昏眩、甚至四肢無力……簡單來說,這是腑之病,娘胎里帶來的。”
周道子臉上的不屑堆滿了皺紋。
“這是什麼奇談怪論?我老人家為郡王看診多年,尋遍天下名醫,從未聽過這種怪事,怎會信你胡言語?”
辛夷道:“人食五谷雜糧,生百病千癥,這并不奇怪。”
周道子看如此不馴,有些著惱。
“那你說說,怎麼治他這個,這個缺心眼兒?”
辛夷知道這老道自詡醫超群,不會因為三言兩語就信進去,不甚在意地笑笑。
“疾病好治,藥材麼,卻難尋。”
這并非假話。
在設置劇時,為了增加游戲趣味,藥材的獲得都不容易,尤其傅九衢系“汴京賦BOSS”的重任,必然要有與眾不同的結局——必須死。
因此,辛夷特地為他增加了難度——無藥可醫。
這種病,中醫一律心疾,西醫卻有個專業名稱,卵圓孔未閉。
本來這是一個手就可以解決的問題,但在宋代的汴京,盡管商業發達,民生富裕,卻不是一個能做外科手的時代。
為了讓傅九衢死得面,且不負他的傾世之,辛夷專門設計了這個病,
沒有想到,也難住了自己。
當然,在辛夷看來,還是半死不活的傅九衢更為可。不敢想象真的治愈了傅九衢,會發生什麼后果。
大反派不死,劇會崩壞到什麼程度?
到那時,還能回得去嗎?
“好一個狡詐的子。”
幽涼的哼聲,磁而冰冷,如同薄的匕首從后脖子上過,帶著剝皮削骨的清寒。
辛夷下意識激靈一下,低頭行禮。
“見過廣陵郡王。”
黑皂靴從面前經過,傅九衢熏了木樨香的襟,帶出徐徐輕風,每走一步,便飄出些許清香,夾雜著中藥特殊的味,連問話都好似添了一些病氣。
“小張氏,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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