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晨時分，李閒終於在半山腰的一石崖下面爲自己找好了葬之地。

這裡原是一片農田，因崖上經常掉落石塊而被人廢棄，淪爲荒地。旁邊豎一醒目的警示牌：“落石危險，止靠近”。

這卻是李閒的理想之地。

時李院長教他《笠翁對韻》，讀到“荒田五畝，歸來獨荷月中鋤”時，他便神往，覺得有一塊田，能自給自足，才稱得上是幸福生活。

生時不可得，死了，守著這五畝荒田，足矣。

李閒放下自己的，取出別在上的那把嶄新的工兵鏟——這還是大學剛畢業時買的，他一直籌劃著驗一把戶外野營，終未行，卻不想了自掘墳墓的工。

北風下的山林嗚咽著，偶爾夾雜幾聲貓頭鷹的夜鳴。

李閒力挖著自己的墓。

這裡畢竟曾是被開墾過的農田，土質還算鬆，兩個小時左右，他便挖了個一米多深的土坑。

這種力勞極耗本命氣，李閒覺自己已於消散的邊緣了，隨時會灰飛煙滅。

“休息一下吧。”李閒自語著，直接躺進了土坑裡。

他要試試墓的舒服度。

不長不短，不寬不窄，恰到好。

嗅著清新的泥土氣息，看著墓上空那一方月淡星稀的深藍的天，李閒甚至生出一種愜意的覺來。

“小夥子，會選地方的嘛。”墓外面忽然多了一個人，正探頭看著他微笑。

正是那位已經見過兩次的白髮老者。

李閒忙站起來，跳出墓，疑道：“老伯，您怎麼在這裡？莫非您一直在跟著我？”

老者點了點頭。

“爲什麼？”

“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大忙。”老者臉上的表認真了起來。

“您應該早幾天和我說的，”李閒苦笑，“現在我的魂魄即將消散，只怕——”

“我正爲此而來。”老者從懷裡取出一個掌大小的黑木盒，上面雕刻了許多古怪的花紋，做工考究，古古香。

打開盒子，裡面是幾張畫滿了神符號的黃裱紙。

“這是天級神符，一旦打開，周圍的鬼魂都能應得到，難免有不知死活的傢伙會出手搶奪，我們要抓時間，”老者說著，向周圍打量了一下，“如果你信得過我的話，就讓我來幫你把煉元丹。”

煉丹？李閒角揚了揚，有些想笑，這似乎是生前看的那些仙俠小說中才會出現的名詞。

但他最終沒有笑出來，不相信鬼神的自己，此時不正是以魂魄之軀在活著嗎？世間事，不親自經歷，又怎知有或沒有。

雖然還有許多疑想向老者請教，但李閒發現，在木盒打開之後，周圍那幽深的山林間，便閃爍著數雙貪婪的眼睛。只是他們似乎很忌憚老者，始終不敢靠近。

看來現在並不是請教的最好機會。

李閒點了點頭，說了聲“多謝”。

他已猜到，老者這是要幫自己變真正的鬼。

他的格原本是無功不祿的，只不過老者說過需要自己幫忙的話在先，他也就坦然接了。

協助著老者將往墓裡擺放的時候，李閒忍不住問道：“老伯，你能看出來我是怎麼死的嗎？既然您一直跟著我，那你知道不知道一個小芊的鬼？”

這一直是李閒心中的一個困。

聽到李閒的問話，老者似乎怔了一下，片刻後才說：“那個小芊現在已經不在千山市了，這裡是的傷心地，應該不會再回來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之後，老者閉口不再說話。

李閒一向不喜歡爲難別人，老者既不願說，他也就不再追問了。

老者取出盒子裡的神符，逐一在的七竅上，然後又把那古怪的木盒在的心臟部位。

“靠，天級神符啊，就這樣用了，太浪費了吧！”

“麻蛋，這天級神符要是換氣，夠老子揮霍一輩子了！”

……

幾個膽大的鬼魂，終於忍不住從山林裡走出來，在一丈開外的地方，嘀嘀咕咕。

“咦，他爲什麼要在心臟放一個木盒？”一位穿牛仔的長髮鬼疑地問邊的一個寸發男鬼。

寸發男鬼搖頭：“誰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見用天級神符煉元丹的，可能程序不同吧。”

“你看那木盒上面的花紋，像是鬼王咒語——”另一鬼話。

“拜託，安靜一會兒好嗎？”老者站直子看向他們。

衆鬼魂頓時閉，雀無聲。

老者點起一把火，扔在上，那了神符的像澆了汽油一般，大火騰然而起。

“唉，天級神符沒了！”

“暴殄天啊！”

衆鬼搖頭離去。

“好了，接下來我們靜靜等待著就行了。”老者在墓旁邊就地坐下。

李閒在他對面坐下，問道：“老伯，這天級神符是不是特別昂貴？前幾天曾有一位小販鬼說幫我變真正的鬼，每年至給他七十兩氣。”

“幸虧你沒有聽他的。”老者說道，“神符分爲天、地、人三級。市面上流通的只有人級神符，地級已經是天價了。天級更是有價無市，可遇不可求。而那些小販手裡的神符，多是些雜符，連人級都算不上。用雜符煉製元丹的話，後患無窮。”

“那我欠您的可大了！”李閒激地說道。

“這原是我爲我的妻子準備的。可再也用不到了——”說到這裡，老者的眼圈一紅，聲音抖得說不下去了。

老者不再說話，看著那噼裡啪啦的大火，默默地想著心事。

夜深風涼，抵不住寒意的李閒，忍不住出雙手烤火。

但一想到此時燃燒著的是自己的，又覺得極不自在……

那火燃燒了一個多小時，才漸漸熄滅。

墓底部，只留下了一堆灰燼。

“老伯，火滅了。”李閒提醒道。

一直髮呆的老者，這才驚醒過來，跳下墓坑，在灰燼裡撥拉幾下，竟從中間取出了一顆晶瑩剔的珠子，正散發著淡淡的熱氣和藥香。

“這是我見過的最上品的元丹！”老者說著，將那珠子遞給李閒，“放心，這個沒人搶的，自己的煉製的元丹，只對自己的靈魂有用。等回到你的住之後再服用。先填上墓吧。”

李閒揮著工兵鏟，一鏟一鏟的土灑進墓裡，那已變灰燼的，漸漸地被掩蓋了在土層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