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聽著江予說的“特殊服務”,若緒腦子嗡嗡的。打量了江予好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也不記得最后是怎麼走出蘇荷酒吧的,回到家后,才意識到,自己像是在縹緲的云端走了一遭,心臟跳得很快很快。
之后的好幾天,若緒都沒有在蘇荷酒吧出現過。
倒不是被嚇到了。江予對講過的混賬話不,雖然聽到的那一刻,會無所適從,可事后回想起來,只把那些話當是無聊的玩笑。
若緒沒去酒吧的原因,是突然住院了。
今年七十歲,爺爺過世后,便一人守在繁星巷的老房子里。兩個兒子多次提出過把接去家里同住,都被拒絕了,一來是和晚輩們在一起,生活習慣不同,也了自由;再者認為自己健朗,能不麻煩孩子的時候便不去添麻煩。
這天家里大掃除,清理出來一些舊書和舊報紙,準備送往垃圾回收站。沒等走出門,老人摔了一跤,把骨頭給摔斷了。
就近到了區醫院,拍完片子,主治醫生說是骨頸骨折,傷得很嚴重,需要置換髖關節。因為是大手,區級醫院做不了,得去上級醫院治療。
一家人開始忙著聯系轉院的事,找了幾位人,大多都說得等床位。看著大伯和父親焦頭爛額地打電話,若緒作為晚輩,幫不上什麼,只好安靜地坐在角落里。
這天晚上,若緒留在醫院里過夜。住的是三人間,其他兩位病人睡得很早,九點剛過,病房里便熄燈了。
在床上躺著,不時傳來靜。平日里到了這時候,老人早該睡了,若緒有些擔心,從陪護床上爬起來問:“,怎麼了。是想喝水嗎?”
“疼。”
“哦,我去找醫生拿片止疼藥。”
“也不是很疼。太晚了,算了,別去給人添麻煩。”
看著怕麻煩到別人的模樣,若緒笑:“剛過九點半,還早呢。”
若緒踩著拖鞋,去護士站要到止疼藥,正往回走,兜里的手機突然震了起來。
是江予發來的短信。
【人呢?】
若緒到意外:【?】
【他們問我是不是被金主拋棄了。】
若緒走進病房,借著床頭燈發的,給倒水喂了藥,才重新回到床上。躺進被窩后,開始捧著手機打字:【我在醫院。】
到江予發來了問號。
【摔了一跤,住院了,我晚上得陪床。】
兩人短信里簡單聊了幾句,很快便結束了對話。
若緒本睡眠淺,由于換了個環境,睡得更不踏實了。隔壁陪床的阿姨夜里上了五六次洗手間,每次聽到水聲,若緒都會被驚醒。一整晚下來,只深睡了三四個小時。
第二天大伯和大伯母過來時,若緒整個人都是蔫的。一邊吃著小米粥,一邊聽大伯給人打電話。轉院的事聯系了一天,大伯終于找到一位老同學,對方答應去北嶼大學附屬醫院打聽,看是否可以直接轉院,不過,最早得明天給答復。
和伯父伯母接后,若緒回到家里,倒頭就睡。迷迷糊糊躺了一上午,再次睜開眼睛,看到大伯母在群里發消息,說床位的事已經解決了,晚點就會住過去。
下午五點,若緒趕到了北嶼大學附屬醫院,院手續已經辦完,住的病房是單人間,房間不大,且有獨立的洗手間,跟之前相比起來方便了不。
若緒聽著大人聊天,這才知道,上午不在的時候,江予來看過。
大伯程文源道:“也不知道江予從哪里聽說了我媽住院的消息,趕來探病不說,還幫我們聯系轉院的事。如果不是他,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住進來。”
從家里帶飯過來的伯母在一旁問:“他怎麼找上這家醫院的?”
前前后后不知道打個多個電話,也沒能解決的問題,沒想到被一個小孩搞定了。
“說有個朋友跟這里的領導,憑了私人關系。”
若緒微微出神。
大伯笑起來:“這都多久沒見了,沒想到這小子還重重義。說起來,他從繁星巷搬走都快三年了,每年過年的時候,還特地上門給媽拜年。”
在一旁嘆氣:“江予啊,就是好一孩子。”
江予給拜年的事,若緒是知道的。
江予剛開始在家蹭飯的時候,江予母親付雯主提出給每月上生活費,被拒絕了。那幾年若緒父母工作忙,加上馮佳薇不好,若緒常年跟著。從小格偏瘦,跟別的小孩比起來,總覺得自家孫一點都不長,于是換著花樣給若緒做好吃的。喜歡替孩子折騰,也諒付雯作為單母親的不易,讓江予在家吃飯這件事,只當是順便。
付雯見不肯收生活費,逢年過節會給老人送來大大小小的禮品。雖然后來江予不再上家蹭飯,但拜年的習慣仍然延續至今。
說巧不巧,這幾年江予每次上門拜年,都完地避開了若緒在的時間。也不知道對方是有心,還是無意。
住院后的第二天,被安排了手。過程很順利,醫生查看完后況,表示再觀察幾天就可以出院。終于,一家人松了口氣。
若緒原本跟簡怡、林稚約好了過幾天去廈門旅游,因為手的事,不得不放了其他人鴿子。
這天下午,病房里只有若緒和兩人,照得人昏昏睡。在看電視,若緒則坐在床邊的靠椅上,給簡怡回消息。
簡怡:“你怎麼樣了?”
若緒回:“昨天剛做完手。”
“是住在嶼大附院?等會兒我和林稚幾個過來看一眼,方便嗎?”
“不用。你們明天就出發了,還得收拾行李吧。”
“我們打算去醫院后,回來順便逛超市。已經跟其他人約好了。就這樣,二緒,你給姐們乖乖等著。”
簡怡過來看這事,讓若緒覺過于興師眾。大家跟沒見過幾次,只是有幾次在學校吃午飯的時候,蹭過做的菜。馮佳薇和程文晉對吃這事不講究,廚藝更是差強人意,心疼還在長的若緒,經常燒好飯讓程文晉捎過來,做出的食深得朋友的好評。
發完消息,若緒跟講了好朋友過來探病的事,又洗了些水果。沒過多久,聽見了敲門聲。
若緒以為是簡怡過來了,用紙巾了把手,起上前開門。一抬頭,便看見江予站在面前,高大的影幾乎將整個門擋住。
氣氛沉默了一瞬間。
若緒呆愣了片刻。直到眼前的人問:“方便進去嗎?”,才回過神。
“哦,進來吧。”
聽著門口的聲響,問:“若緒,你同學這麼快就來了?”
若緒答:“,是江予。”
聽到江予的名字,到意外:“這孩子,不是前幾天才來過嗎。”
江予把提來的大包小包放好:“昨天聽說您做了手,我媽托人買了點營養品,弟弟這幾天冒發燒,不方便出門,讓我把東西帶過來。”
若緒對江予現在的家庭境況并不了解,只是模糊地知道,他媽三年前再婚,又生了個兒子。
問:“孩子發燒了啊,那是頭疼的。”
江予倒是一臉輕松:“也沒什麼大事。”
眼睛里著關切:“可別這麼說,小孩最怕的就是冒。以前若緒發燒,得上醫院打點滴才能好。小予,你還記得嗎,你去醫院陪過好幾次,一待就是一整天。”
提起這事的時候,若緒的腦子里浮現的并不是江予守在床前、安生病小伙伴的溫馨畫面。若緒討厭打針吃藥,一看見打針的護士就害怕得不行。有一回被扎針,若緒眼睛都紅了,是憋著沒哭。江予見慘兮兮的模樣,竟然在一旁幸災樂禍地說是膽小鬼,還騙這一針沒扎好,得重新扎。
若緒當即沒忍住眼淚,哇得哭了出來,害得護士阿姨在一旁哄了大半天。
簡直無法不讓人印象深刻。
江予臉上沒表,回了個:“記得。”
他在沙發上坐下,正對著若緒的靠椅。在一旁有的沒的問話。
“你跟若緒是同年的吧,今年參加高考了?”
“嗯,考了。”
“考得怎麼樣,報了哪所大學?”
江予答:“分數不好,志愿填了,但是沒想好要不要去上。”
嘆了口氣:“怎麼會不好呢。我記得以前你跟若緒上在鴻銘讀初中的時候,總說自己考不過你。”
江予笑:“,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唉,就覺得你這麼聰明的孩子,有點可惜。”
空氣沉默了片刻。
若緒正出神,突然聽見門外一陣腳步,簡怡脆生生的聲音傳來:“應該就是這里了,快敲門看看。”
若緒聞聲開了門,看見簡怡、林稚和聞一渡并排站著,招呼道:“進來吧。”
幾個朋友踏進病房后,看見坐在窗邊的江予,表十分意外。大家都是北嶼一中的,一邊是常居績榮榜的好學生,一邊是在學校里興風作浪的年級大佬,這一刻的會面,突然打破了學生之間的次元壁。
若緒給介紹起簡怡幾個,大概是許久沒見到這麼多有活力的年輕人,心很好:“你們和若緒是同學,那你們應該也認識江予吧。”
林稚微笑道:“之前在學校見過。”
試圖將眼前的人跟記憶里的名字一一對上號。最先認出簡怡,大概是記得這生說做的糖醋排骨好吃,有段時間給若緒做飯,會順便給人捎上一份。
“還喜歡吃糖醋排骨嗎?”
簡怡有些不好意思:“不敢吃,都吃胖了。”
和藹地笑,又看了看床邊的男生:“這是林稚吧。”
“,您還記得我。”林稚笑得很溫和。
道:“經常聽若緒提過你的名字,那會兒一起上補習班,你還來家里找過。”
聞一渡忍不住在一旁揶揄:“林稚,聽見沒,人家經常在面前提你的名字。”
經聞一渡這麼一說,原本同學間正兒八經的來往變得不純潔了起來。林稚面不改,暗地拍了把聞一渡的后背,示意他閉。
氣氛不知不覺變得輕松起來。
林稚在長輩面前的表現一如既往地得,說話做事都能恰到好地拿老人的喜好,看得出來,很喜歡林稚。
大家熱絡地聊天時,江予一個人面無表地坐在窗邊,似乎對話題沒什麼興趣,卻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沒過多久,擺在外面的水果吃完了,讓若緒給大家再洗點葡萄。
若緒走進洗手間,剛把葡萄放在水龍頭下,簡怡就跟了過來:“我來幫你。”
門被掩上,外面說話聲幾乎聽不見了。房間的隔音太好,一時間,狹窄的空間里只有泠泠的水聲。
過了幾分鐘,簡怡突然用胳臂肘頂了頂若緒,低聲音道:“你真跟江予認識?”
若緒疑地看了一眼。
“高考英語結束那天下午,你說要找他。我還以為你在說夢話。”
若緒答:“他小時候住在家附近。”
“原來你們是很久以前的鄰居啊。”簡怡恍然大悟。
若緒補充道:“嗯,還做了三年的初中同學。”
簡怡聽完,整個人興了起來:“你跟大帥比這麼有緣呢。說真的,他本人近看特別好看,好看到簡直快要讓我窒息了。”
若緒皺眉,奇怪地看了旁的人一眼:“有這麼夸張嗎。”
“就剛進門的時候,他瞄了我一眼,我覺說話都變得不利索。”
若緒忍俊不。簡怡平日里格開朗,什麼時候都喜歡嘰嘰喳喳講個不停。今天難得話了起來,在面前,竟然是林稚一直在撐場面。
簡怡繼續犯花癡:“當時他靠在座位上,翹著個二郎,攻里攻氣的。哎呀,想起這個畫面我都不了……二緒你有沒有他的照片,快點發給我,我存在手機上,嘿嘿。”
若緒想了想,拒絕了:“不要。”
簡怡疑:“為什麼?”
“因為……這人看多了容易長針眼。”
簡怡回味著若緒的語氣,發現有哪里不對勁:“我怎麼覺,你說這話的時候,占有棚呢。”
若緒沒吱聲。
簡怡繼續打哈哈:“到底怎麼回事,今天你必須給我代清楚了。”
原本是一句玩笑話,空氣卻沉默了下來。若緒洗了的一小半葡萄放進旁邊的盆里,輕輕嘆了口氣。
“他是我初。”
簡怡表僵住,心頓時掀起了驚濤駭浪,如果不是考慮外邊有人,恨不得抱著若緒發出夸張的土撥鼠。
等平復了會兒緒,簡怡看了看旁的人:“你……他?????!!!”
若緒想了想,避免誤會,又補充到:“我單方面。”
簡怡再次被不幸失聲的土撥鼠附。
“那你們現在?”
若緒低頭,看著葡萄上濺起的水花:“過去了。”
“不是吧,初呀。”
這可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初。
“你沒聽過那句話嗎?”若緒的表十分平靜,“初是用來埋葬的。”
簡怡:“啊?”
若緒笑了笑,繼續說道:“在我心里,他的墳頭草已經兩米多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