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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回信》 第20章 20.(二更)

 第20章

 雖說老街區停電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但選在這樣的寒冬夜里,總歸是有些刁難人。

 尤其沒了空調,室的氣溫亦很快驟降。

 冷的寒氣從腳底往上一個勁竄。

 遲雪冷得厲害,卻仍是怕老父親回來時諸多不方便,沒舍得上樓。

 只又拿手機當手電筒,在櫥柜底下找了好一會兒備用臺燈。

 折騰半天終于找到,打開看卻才發現,儲電只剩下兩格多。

 亮度有些微弱不說,還時明時暗地晃眼睛。

 卻也只能將就著用了。

 嘆口氣,接著坐下看書。

 診所里靜得只能聽到翻頁的輕蹭聲,沒有關嚴的側門,約能窺得外頭簌簌落雪。

 一晃到了十一點。

 遲大宇卻仍沒有半點消息回復。遲雪不放心,只得又打了自己值夜班同事的電話,拜托對方去住院部看看。

 “對、是,”邊打著電話,又不安地挲著紙頁,“我爸應該是六點鐘左右就到了,結果之后四五個小時都沒回我消息,你看方便的話,能不能去住院部六棟那邊看看,應該是503。再幫我問下是什麼況。”

 “患者是黃玉對吧?”

 “嗯,嗯,是,麻煩你了。”

 點頭。

 得了肯定的答復。

 遂又起,準備干脆關上門等。

 “謝謝啊,可以的話,問到之后回我一個電——”

 回我一個電話。

 的手恰好到門把手。

 作勢要往回拉,把側門帶上。

 然而竟忽有人從外使力。

 力氣沒人大,頓時驚慌起來,下意識用更大力氣、兩手使勁合門。卻又聽到有重跌撞到門上的聲音。

 幾乎是帶著慣,也把向后撞倒。

 門亦因此錯關上。

 再三確認門鎖安好,這才稍安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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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起來,又在電話里向同事解釋了緣由。

 正準備坐回原

 掛斷電話,卻再次聽見側門傳來極沉重的敲門聲。

 不敢開。

 凝重地看向那扇抖簌的小門。

 甚至唯恐是臺燈泄出有人在的痕跡,又忙熄了燈。屏氣凝神。

 外頭的敲門聲果然靜了片刻。

 然而沒多會兒。

 猶如上天刻意與惡作劇一般。

 門外竟突然傳來嘈雜的機車轟鳴聲。

 間或又夾雜著年輕人吆五喝六的討論聲。

 ——當然知道“來者何人”。

 老街區的經濟已走了十年下坡路,條件好些、能搬走的家庭大多都早早離開,剩下的那些,多半都出于貧苦或魚龍混雜的社會偏下層。而本人,包括這群附近游惹事的年自然都在其中。

 十來歲的孩子,一個個學習不好,歪門邪道卻不,多出沒在晚上。

 因診所是為數不多幾個敢開到半夜的“門面”,而老遲脾氣雖好,卻絕不什麼保護費的氣,還因此和他們起過好幾回沖突。之前甚至報了警。

 好不容易讓他們安分了幾天。

 怎麼好死不死,偏就今天找上門來了?

 遲雪自知雙拳難敵四手,只得裝作診所沒人。

 努力不發出任何聲音。

 然而卷閘門接著便被人從外頭用腳踢得砰砰響。

 不等反應,又傳來囂聲:“七叔是吧?死老頭,人呢!”

 “之前不是罵我們罵得有勁的嗎,現在不吭聲了?!”

 “上回就是你這個老不死報的警吧?”

 “出來!別裝死!”

 遲雪索把手機的都熄滅。

 催眠自己當聽不到。

 聽不到就無事發生。

 “……不開是吧?”

 然而外頭卻完全不慌,竟然又齊聲哄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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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拿撬來!”

 瞬間心頭警鈴大作。

 果然,只下一秒,便聽整片卷閘門乍然抖簌起來,底端吱呀作響。不到兩分鐘,左右兩片的鉤鎖便被強行敲掉,接著外頭“萬眾一心”——

 “劃拉”一聲。

 卷閘門被人整個提拉向上。

 手電筒的照進來,在室逡巡一圈,最后定在臉上。

 被晃得睜不開眼,下意識手阻

 然而這麼一耽擱,來不及報警或上樓,領頭的年卻已吹著口哨快步進來,一腳瞪在診桌上,便來抓的手。

 竟直接把抓得趔趄起

 “原來死老頭不在,‘小姐姐’還在。”

 他笑道:“長得倒是漂亮的。問題你剛才是聾了還是啞了?非要我們進來才開口是吧?”

 說話間,旁的年也圍上來,看著都是不過十五六歲的孩子,視線四下打量著,哄笑聲不斷。

 領頭那個瞧著大些,但應該也不過十八九。

 見繃著臉不發一言,聲音里愈發帶上幾分輕佻意味,又作勢去臉,“還不說話?”

 遲雪把他手一把拍開。

 仍想平心靜氣講幾句道理,但對方人多勢眾,已然火速將圍在中間。

 不等說話,那領頭者又強行拽著的手往外拖,繞過診桌,往外頭雪地上走。

 “來,啞姐姐,跟我們玩玩去。”

 “別害啊,你多大啊?”

 ……

 真是瘋了!

 察覺到對方是真的想把自己往機車那頭拉。

 遲雪掙不開,一時也顧不上什麼長輩不長輩的,對著小孩手就是狠狠一咬。

 趁著對方吃痛松手,便又火速往回跑——然而旁邊七八人已圍個圈,一跑,仍如鉆漁網,被擋得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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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間或有手腳不干凈的,甚至向腰后趁機去。

 遲雪嚇一大跳。

 反手就是一掌。

 “啪”的清脆一聲。

 那被打的年大概沒料到看著文靜,打起人來力氣一點不輸男人。又聽旁邊伙伴捧腹大笑,笑他“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登時紅了臉,一把將推倒在地。

 眼見得就要將那一掌還給

 高舉起的手,卻突然被人

 從后拽住。

 他莫名所以地扭過頭。

 罵人的話還哽在口,那人竟又順勢將他手拉向己方,接著一個肘擊,猛地將他向下

 年哀一聲。

 本來不及反應,電火石之間,上半已整個向后栽倒。

 頃刻間便后腦落地。

 若不是大雪夠厚,眼見得就要見

 他那一群同伴顯然都被來人的狠辣果決嚇到。

 當即拉人的拉人,躲避的躲避。

 四周嘈雜聲頓起。

 “他/媽的什麼人啊!”

 “有病嗎?老子泡個妞關你什麼事。”

 “是不是沒長眼睛?不識相是吧?”

 ……

 而遲雪仍跌坐在雪地上。

 怔怔看向那面無表開人群,向自己走來的男人。

 他的臉極蒼白。

 不是平日里那種出的白。

 而更類似于人至極痛時,連都毫無的白。白雪落在他臉上,近乎消融于一

 他向出手。

 說:“起來。”

 然而握住他的手時才發覺。

 他的手也冷得嚇人。

 仿佛在雪水里凍過一回。

 幾乎沒多想,原本出的一只手便變兩只手。兩只手都握住他,直到站起來仍沒有放——卻并不是因為貪這點親昵或曖昧。僅僅是因為想要稍微捂熱他的手而已。

 而他沒有制止。

 也沒有看

 只低頭盯著面前領頭的那年,冷冷問了一句:“你今年多大?”

 “什麼大不大的,傻/吧,你是我爹啊這麼問長問短——鬼才告訴你。”

 上仍在逞強罵人。

 腳步卻頗從心地向后退。

 “我問你今年多大。”

 “……你他/媽的……”

 “不要讓我問第三遍。”

 旁邊雀無聲。

 此時卻竟都沒有半點哄笑了。

 只怯生生地面面相覷。不敢走,也不敢抬頭。方才被解凜按倒的那年,悄然在同伴后。

 而解凜沉默著等待,俯視面前年。

 那眼可見的害怕。

 在一群同伴面前卻仍要強撐。

 最后解凜上前一步——

 “十八!十八!”

 他頓時繳械投降。

 努力憋了又憋,仍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

 一籮筐的話隨即往出倒:

 “我都說了我多大了!你不要手、不要手!”

 “我哪知道這啞……這姐姐有男朋友啊?!我也很無辜好吧!”

 “我又沒打!”

 解凜:“……”

 說來也怪。

 其實他并沒有用任何非常殘/暴的手段。僅僅是用三秒鐘為他們示范了如何放倒一個人。他甚至控制了力氣,并沒有傷到對方。

 然而。

 或許刀尖的生活終究不可避免會給人帶來戾氣。

 那是一種抹不去的,無法自控的、

 令人在恐懼面前天然的應。

 如果這是在三年前。另一個城市。他如此這般垂眼看人,對面想必不會止是打哆嗦這麼簡單。

 但他此刻所能做的,也就只是到此為止了。

 “十八了。”

 他的聲音淡淡:“下一次再在這里看見你。小朋友,我會請你吃幾年牢飯。”

 話落。

 遲雪忽到不對。

 因那群來的眼神,于恐懼間又帶上幾。幾乎是齊刷刷地看向這邊——準確來說,是看向解凜——而視線往下。

 于是也在困中跟著低頭。

 便清楚地看見,珠從他角滴落。

 起初是斑駁而不片的鮮紅,到最后匯醒目的一洼。他另只手捂住右腹,眉頭蹙,然而那仍不斷向下滴落。

 越來越多。

 一群年見狀,瞬間默契地左右對了個眼神。

 趁此機會,當即作鳥雀四散,機車轟鳴聲卻比來時更多了幾分倉皇。

 只一眨眼的功夫,如逃難般,已再見不著蹤跡。

 只剩遲雪攙扶著旁人。

 幾乎作了他的拐杖。

 “走。”

 的聲音發著抖。

 就這樣扶著他,帶他往回走、向診所走,說我幫你包扎、會沒事的。

 慌了陣腳的樣子落他眼底。

 他任拉著,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走到診所門前,跡亦蜿蜒了一路。始終不說話。

 只當踮起腳尖,努力手要去夠卷簾門、想虛掩著將之拉下時。

 他才又出手。

 閘門落地,沉重悶響。

 隔開白雪與暗室。

 而他亦無需再掩藏痛苦,終于半跪在地。

 *

 遲雪畢竟是醫生,當下將人攙扶到診所里僅有的兩張病床之一,又抄起診桌上的臺燈當手燈,另只手果斷掀開他服。

 眼下勁瘦勻稱的膛卻毫沒分心。

 只瞧見目驚心的刀疤橫亙其上,左腹及右肩各有一道彈孔。右腹的舊傷未愈,卻因外力而崩開,出量一時止不住。

 立刻建議他簡單包扎后去醫院進行合。

 然而解凜仍堅持不去醫院。

 甚至于再三重申小診所里原沒有合傷口的條件,他亦只冷著臉說,從前沒有條件,拿針、火上燒一遍就敢直接上手。

 一副不敢來他自己也能行的不怕死架勢。

 遲雪無法,只能著頭皮頂上。

 幾乎是用了診所里幾乎所有的藥品資源,再三消毒、親手合,最后簡單包扎。

 而解凜全程替舉著臺燈。

 冷汗直流,他竟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只垂在一側的左手默不作聲攥

 遲雪包扎傷口時,將他略微攙扶起,臺燈線不經意拂過他左手。

 才發現他的左手手掌竟已被他摳出來。

 ——哪怕極痛時,他在人前仍是永不喊痛的。

 的手一抖。

 卻仍強撐著,只右手執繃帶繞過他后時,在他看不到的角度

 深呼吸,強憋住眼淚。

 便又若無其事地抬起頭來,咬牙關,繼續的工作。

 狹窄的空間里。

 靜的只能聽到兩人并不重合的呼吸聲。

 沒有問他這傷口到底怎麼來的。

 一如他也同樣沒有問,怎麼會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只有微弱而閃爍的臺燈線映出的臉,眉頭蹙,兩眼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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