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莼目不斜視,跟在婦人后頭走。
那婦人四十出頭的年紀,鬢邊生了些白發,從后面瞧,形消瘦,只是脊背起,做出一副傲然的姿態來。
“明日啟程,東西都收好了嗎?”
趙莼知道這是在和說話,回答了聲:“全部妥當了。”
接著便沒聽見婦人說話了,兩人一路無言到了屋中,見婦人一臉疲倦,趙莼識趣告退,三步并作兩步回到自己房間。
婦人是名義上的母親,卻非生母。按照此間世界的說法,要稱作嫡母。趙莼本是現代世界中的普通人,工資還算厚,逢年過節也能回家去陪伴父母老人。想來是一輩子過得太順,攢出首付后,查出了白病,病惡化得太快,沒等到配型的骨髓,就一命嗚呼了。
閉眼前,趙莼想著去地府瞧瞧是不是真的有黑白無常牛頭馬面,結果閻王小鬼沒見到,睜眼發現自己了個話都不會講的嬰孩。他們喊生的人“李娘子”,等搖搖晃晃長到一歲,李娘子就急病死了,趙莼又跟著娘生活。
起初以為自己穿越到古代,后來又覺得不對,這里雖諸國割據卻不是春秋或五代,有能人者力破山石,世人稱之為武士。
倒是個頗為玄幻的世界了,趙莼想。
等再大些,也對這些武士有了自己的衡量,他們力氣大于常人,卻也要學舞刀弄槍,不然一蠻力難以使出。不過正當世,紛爭不斷,武士倒能夠因此獲利,一路封侯拜相。
趙莼的父親趙簡便是平民百姓出,憑借一武力,封上大夫,治一郡。嘗到了甜頭的趙簡自然希后代能走武道的路,他拼搏大半輩子,紅知己不,兒自然也多,當中還真出了幾個武學天才,被他接到邊親自教養。
至于趙莼,并不是武士的料子,實際上,就算是在這樣全民尚武的風氣中,人習武的也是數。同父異母那麼多姐妹,就出了一個趙念,能跟著哥哥們耍槍弄棒的,可見走武道的子有多稀缺。
古代人地位本就低微,男人大多三妻四妾,又因為這個世界崇尚武力,人與人之間便有了天塹。趙簡妻妾群,卻并不風流解意,而是好大喜功,沖易怒,后院夫人里,常有不如他意被活活毆打致死的。趙莼深以為戒,丁點不敢把命到其他人手里,就算沒有習武的天分,一年四季也著自己跑到練武場去學武,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間斷。
刀太重,槍太長,偏門的兵沒得學,練武場有個教導劍的教習師傅,姓鄭,從呂國逃難過來,又剛好是個劍士,將趙莼的勤看在眼里,知道子活得艱難,也愿意認真教。從六歲到十歲,趙莼鄭教習看顧,也能挽幾套完整的劍。只是力氣不,劍有形無實,難以達到上陣殺敵的程度,只能長期堅持,期能借以自保。
上個月,王城向轄下郡縣征召十二歲以下八歲以上的孩,供楚國境的靈真道觀挑選,趙簡自己也有兒在,得到消息生了好一通怒氣。
“我兒里不定有好些練武的苗子,被這什麼道觀選走了,趙家靠什麼興盛?”
趙夫人勸他:“都是王上的命令,我們也只好照做。這幾年王城里行走的道士越來越多,不是王上看重他們,怎麼會如此?說到底,不過是年紀大了,開始求長生了。”的兒早已長,這次征召和倒沒什麼干系。
“要真的能長生,天下人都去修道了。上說著求超,還不是沖著富貴來的?王上老來昏庸,倒是被他們迷了心智。”這番話,便也只是講給趙夫人知道,不敢朝外散播。
趙家年齡適當的孩中,剛好有男三個,三個,趙莼正在其中。對征召一事并不抗拒,世中生存本就不易,習武是為了自保,有立的能力。如果中選進道觀,就能不婚嫁,哪怕一輩子待在觀中,也好過三從四德,總歸能夠是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了。
是現代人,思想與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迥異,一同被征召的兩個異母姐姐倒不是這麼想。道士大多清貧,了卻塵緣孑然一,們平時奴仆群,來手飯來張口慣了,說什麼也無法忍苦修的生活,所以都盼落選,能夠回來。至于那一個哥哥,兩個弟弟,他們是篤定了要走武道的。一行六人,想中選的竟然只有趙莼一個。
臨行的晚上,趙莼久違地失眠了,在趙家的地位并不高,未來大概也是當做聯姻工被草草打發掉,進道觀修行幾乎是目前能看到的最好的路,要是沒被選上,就要再作另外的打算了。
才十歲,人生不過剛開了個頭。趙莼翻對著墻壁,月從窗外灑進來,白茫茫一片,零星能看到幾只飛蟲上下起舞。走一步是一步吧,趙莼進被子里,強迫自己清空腦袋,明天還有許多事要做,得養足神才是。
天邊剛生出橙金的霞云,遠大山還籠在夜里,趙莼就被人喊起來了。行李早收拾好,放在床邊架子上,邊不是沒人伺候,只是趙莼覺得不習慣,從不讓下人進屋,日常梳洗穿都是自己手。
趙家所在的平郡不大,人口雖然只有幾萬人,其中年齡合適的兒也有八百余,有頭有臉的人家坐四馬車,拿得出錢財的也租個騾子拉車,至于平民百姓,就只能坐府安排的牛車了。趙莼這時候倒慶幸出生在郡公府里,不用去十多人一輛的牛車。
來這個世界這麼久,出遠門還是第一次,坐上馬車不久,就忍不住掀開車簾往外看。車隊勻速往前走著,平郡高大的城門不斷小,連綿的城墻像黑蛇,最后也變一條黝黑的細線。趙家的馬車走在最前面,后面騾車牛車依次排列,里面也有人像趙莼一樣,往外邊打量,窗沿邊出幾張青的面龐。
和一車的是兩個剛過十一歲的姐姐,趙月和趙棉,們和趙莼一樣,都是小娘子生的,不過運氣好得多,親娘還在人世,有人疼。
趙莼六歲便開始學武,比同齡人都長得高些,皮倒是很白,卻不細,比養在后院里的姑娘們要糙一點。適應力強,又滿是好奇心,坐在車上自然不覺得累。至于趙月趙棉,神懨懨的,剛出城門就已經喊了兩道悶頭暈了。
“我還沒坐過這麼簡陋的車呢,城里的路都是鋪平了的,哪像外邊,都是爛的。”趙月倚在靠枕上,一張小臉被顛得發白。
趙莼不接的話,趙棉比好些,雖然難但還算神,抱著行李說:“這才到哪兒啊,聽說到王城良駒日夜不停也要跑上三天,按咱們的速度,恐怕得小半個月。”
趙月聽此噩耗,往后一倒,了不再講話了。
車里安靜了好一會兒,趙莼早有準備,從包袱里了本《晉楚異事百解》,讀得津津有味。這世界的文字語言和古漢語有相似之,前世就是研究文字出的,學這些東西進度很快。
“你趙莼?”趙棉只是個十一歲的孩子,難以安靜下來,把包袱里的東西里里外外擺弄個遍,沒什麼可以玩樂的,就開口向人搭話了。
趙莼正讀完一樁神鬼故事,漫不經心回答:“嗯。”趙簡兒那麼多,也不是誰都認識,要不是走前趙夫人讓們幾個聚在一出混個臉,這些人連名字都喊不出來。
趙棉也一樣,昨天才知道趙莼是誰,這個妹妹從來不參加趙家兒們的聚會,在姐妹里面,是個明人。
“你看的是什麼書?”
“喏”趙莼把書合上給看了眼封面,又打開翻回原,繼續讀起來。路途那麼遠,這種年紀的小姑娘理了一次,就時時刻刻都纏著你,趙莼不想自找麻煩,干脆給自己立一個自閉寡言的牌子,拒人于千里之外。
吃了閉門羹,趙棉也不好拿熱臉去冷屁,賭氣坐到一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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