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鈺醒來時有些口,守夜的丫鬟珠忙拎起五更上的茶壺倒了一碗溫茶來給他潤嗓子。茶碗遞到他麵前來,他竟然沒有看見,出神地著紗窗上婆娑的樹影。他剛剛夢到了一雙極的眼睛,那麼專註地著他,他的心裡忽然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悸,他被這悸驚到醒了過來,覺自己的心還在砰砰地跳著,更讓他不安的是,他覺那雙眼睛的主人就是跟他搶盡風頭的定國公世子韓十一,那個比娘們還秀氣的「兔子」!
差不多的時辰,五皇子也從夢中醒來。他並沒有起,手枕著胳膊著帳頂出神。他努力回憶剛才的夢境,夢裡的事似乎真實的發生過。那時母後雖還在世,卻已經病膏肓。韓大將軍的妻子諸葛氏是母後的閨中好友,攜了韓元娘進宮來。母後握了諸葛氏的手一行哭一行留著淚,六歲的他不忍心看下去,自行出了殿。
經過正殿時卻見一個三四歲的團樣兒的小孩正懸著腳坐在椅子裡吃點心。他猜到這就是諸葛氏的兒韓元娘了,卻沒有理會的心,徑自向殿外走去。不料那韓元娘見到了他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跌倒在地上,沒等旁邊侍奉的宮反應過來,就自己迅速爬了起來,倒騰著小短向著五皇子奔了過來,邊跑邊歡快地喊著:「等等我!」。
五皇子隻停住腳步瞥了這小不點一眼,就繼續向殿外走去了。到是這小不點韓元娘毫無被冷落的自覺,小跑著跟了出去。於是當五皇子坐在遊廊長凳上陷沉思時,一雙清澈無暇地大眼出其不意地出現在他的視線裡,並以極快地速度向他的臉近,「哥哥,你是要跟我們回家嗎?」
五皇子當時隻是有些疑,幾年以後才明白這句話意味著什麼。諸葛氏當時已預料到母後召見是有向韓家託孤的意思,擔心自己死後皇上忌憚楚家,五皇子無法順利去西境得到楚家的庇護,便要也把他託付給北境的韓家。而年的韓元娘自然也不明白這些,聽到父母的隻言片語,便以為眼前的小哥哥是要去家生活。
不過顯然韓元娘對五皇子去韓家報以很大的期待,雖然沒有得到回答,自顧自地拽著五皇子的袍子下擺借力爬上長凳,在他旁坐下,又從荷包裡拿出一條綵線編的同心結,塞到了五皇子手裡。「這個給你,隻有我會編這個,十一他不會。」
五皇子盯著眼前這條做工太過糙的同心結,抿著,睫低垂。從來沒有哪個孩子對他這麼親近過。母後子冷,視後宮妃子們如無,也沒人敢來打擾他們,所以即便是他的兄弟姐妹,對他也既畏懼又疏離。於是他是真的被眼前這個小不點的熱驚到了,然而這吃驚在他的臉上卻沒出分毫,連眼底的一波瀾也轉瞬即逝。
然而他還是問了一句:「十一是誰?」
韓元娘得意地笑了,本是一雙大而圓的杏眼,眼尾卻偏長上翹,看起來分外的神采飛揚,「十一是我弟弟,他是個小書獃子。」
五皇子分明在殿裡聽到諸葛氏提過兒子是個懂事乖巧的,隻是兒頑皮些。原來懂事乖巧的在這小孩兒眼裡就是「小書呆」。
於是韓元娘挨著五皇子坐在夕的餘暉裡東一句西一句講了很多書呆弟弟的傻事。無非是他喜歡讀書寫字,爹孃罰背書的時候卻不懂得撒耍無賴這等高階的技能,真的好獃好獃。五皇子一言不發地聽著,其實他聽得很迷,短暫地忘記了病重的母後和自己令人擔憂的未來。
直到諸葛氏抱起韓元娘帶出宮去時,還在母親的懷裡探頭著五皇子,遠遠地向他揮著小手,一雙杏眼眼尾微微上揚,眼底流溢彩。
五皇子就是夢到了這雙極特的笑眼,而令他心驚的是夢裡的這雙眼睛卻屬於韓十一。年裡韓元娘的包子臉和今天韓十一忽然湊到眼前的緻眉眼忽然重合了。他想這兩人原本就是雙胞姐弟,容貌相似是尋常事,然而這種重合不在他設想的範圍,讓他一時不能適應,甚至到有些彆扭。到底哪裡彆扭呢?他眉頭忽然一皺,那個三四歲時就喜歡寫字看書,不玩耍不會耍賴的韓十一,何以長大以後了一個不學無怪話連篇徹頭徹尾的紈絝?韓十一今天畫烏時,分明用的是左手,是習慣使然還是故意有所藏呢?
第二天韓十一神抖擻地走進國子班,在五皇子旁的座位坐下,側頭看去,見五皇子背脊得筆直在看書,神專註。再回頭瞥了一眼後座的王仲鈺,見王仲鈺手肘撐在桌子上,歪著頭懶洋洋地也在溫書。令人驚悚的是他跟五皇子忽然不約而同地一起打了個嗬欠。王仲鈺也還罷了,五皇子打嗬欠,韓十一瞬間覺得他走下了神壇,仙氣兒忽然散了,臉上就出了笑容。五皇子覺到在笑,仍是板著臉一個眼風也不給。
韓十一嘟嘟從書箱裡翻出紙筆和書來,就見沈雋已經走到的書桌前,手搭在韓十一的肩膀親切地喚了聲「表弟」。
「你就比我早出生幾個月而已,又是同窗,就別表哥表弟的了,嘿嘿,咱們還是名字吧。」韓十一回頭瞇了眼笑道。
沈雋笑著點頭,「好,那我你十一,你我雋。」
韓十一點點頭,順便抖了下肩膀,不著痕跡地把沈雋撘在肩膀上的手給抖了下去。
沈雋也不以為意,將一張寫滿字的宣紙放在韓十一的桌上。韓十一低頭一瞧,紙上寫的正是國子班這段時間的課程安排。每天有幾位講經師傅過來講課,時辰安排以及主講容都寫的明明白白。韓十一這次是真高興,拍了下桌子樂道:「謝了,回頭我請你喝酒!」
沈家家規嚴,沈雋輕易是不敢出去喝酒,但見韓十一這麼高興,也沒讓掃興,跟著點了點頭。接著又把每個講經師傅的特長和脾氣大略講了些,還沒講完,就聽常年坐在窗前放哨的廖吉昌大喊了一聲「來了!」頓時學堂裡有一瞬的安靜,接著就發出各種讀書聲。沈雋也對韓十一笑笑就連忙回了他的座位。
韓十一想起五皇子也是剛來國子班,想來也需要這個,就把宣紙悄無聲息地遞到了五皇子的麵前。本來想是討好的意思,不料五皇子隻脖子輕輕轉了個微小的角度,幽深的眸子看向韓十一時竟約帶了冷意,吐出兩個字,「拿開。」
韓十一心說這麵癱臉怎麼破功了?接著便麻利地把宣紙拽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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