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祭酒果然不曾久留，勉勵了宮夢弼幾句便消失在月之中。

　宮夢弼目送著他離開，卻不知道他是如何消失，又是如何到來，難免心折。

　黃博士看他艷羨的樣子，笑道：“荀祭酒乃是四品仙，只差一步便可位列上品，天狐院祭酒之中，荀祭酒也能排到前三。這次親自來為你封敕，可見對你的重視。你可讓我們長臉了。”

　宮夢弼心知這是神垂青所致，笑道：“都是博士教導之功。”

　黃博士嘆息道：“你倒是謙遜，比那些孽障讓我們省心太多了。”

　宮夢弼邀請黃博士府，問道：“怎麼說？”

　黃博士也不曾拒絕，同宮夢弼了閣樓。

　宮夢弼端了黃酒來，各自斟了一碗酒，黃博士就借著說起天狐院的事。

　往日里黃博士是不會說這些的，天狐院的生員只是學生，博士教導修行、文字、法、丹藥等科，怎麼會同學生抱怨。

　但如今宮夢弼已經了九品仙，與黃博士可以說是從師生變了同事，就可以說一說難了。

　諸博士當中，以修行科為首。往日天狐院授課并不會一窩蜂將天下生員都召而來，而是一個修行科博士帶數個學生，因材施教，再引薦給其他科的博士學習其他本事。

　黃博士郁郁道：“你可還記得胡？”

　胡，一只黃皮狐貍。

　狐貍生靈，多以胡為姓，反倒宮夢弼這樣的姓氏更見。

　宮夢弼當然還有印象，他同胡都是黃博士帶出來的學生，而想起胡此狐，宮夢弼便不由得皺了皺眉。

　黃博士授課，自然是幾個狐貍一起來聽。彼時神魂夢，胡很有天分，但同樣很傲慢，并不是很瞧得上其他人。

　宮夢弼問道：“胡怎麼了？”

　黃博士垂眸，十分惋惜：“魔道了。這孽障貪紅塵，仗著懷法，并不將人命看在眼中，不知道從哪里學來奪人氣的邪法，走了邪路。”

　宮夢弼一時默然，嘆息道：“何至于此。”

　黃博士既是哀也是怒：“學道十年，一朝魔。怕天狐院追查，已經逃之夭夭，遁紅塵了。有天資稟賦，本來前程似錦，但制不住心中魔念，反而淪為妖魔。”

　宮夢弼看著黃博士臉上出的一疲態，知道沒為此煩神。雖然胡魔不是黃博士的責任，但為課業恩師，也不免要到斥責。

　黃博士看向宮夢弼，勸誡道：“有胡前車之鑒，你定要修養，不可走了歪路。”

　宮夢弼到的拳拳護之心，給再滿上酒，敬了一碗。

　黃博士滿飲了一杯，宮夢弼還要再斟，黃博士便攔住他，道：“不可過飲，有礙修行。”

　師徒二人便棄了酒盞，于樓臺賞月。

　黃博士特意留下，當然不是為了吃一碗酒，而是為了提點宮夢弼：“夢弼，你如今名錄仙籍，封仙，可明白自己的司職嗎？”

　宮夢弼所符篆其實有他的仙職，乃是“靈顯化、廣濟慈悲”，是極為大而空的說法。這是泰山娘娘的靈應所示，也是契合狐貍結緣修行的法門，但于天狐院狐會的司職，就很難讓人清頭緒了。

　宮夢弼明白了黃博士的意思，請教道：“還請博士指點。”

　黃博士道：“我天狐院乃是泰山娘娘所設、玉仙神所轄，除了司掌天下狐事，便是聽從娘娘調遣。娘娘統攝岳府神兵，靈應九州，我們便是娘娘麾下的仙、臣子。”

　“天狐院于天下各府、郡、縣設下狐紀、狐正、狐會三司職，除了負責管理狐眾，還要履行監察鬼神的職責。”

　宮夢弼若有所悟。

　黃博士看他的臉，知道他是覺過味來了。

　“監察鬼神不是容易事，但你也不用太張，你是仙，不是神，遇見事了，只管奏請鬼神，不必冒險。”

　這就涉及到仙神之別。仙在上，神在下。

　仙雖然也是，但仙道貴在逍遙，仙道的力量來源于自，不假外求，所以仙不被司職約束，故仙職廣而玄。

　神道的力量來源于權柄，與司職、信仰息息相關，故神職明且。

　宮夢弼這狐會的仙職并沒有實權，不能調兵遣將、號令岳府神兵。天狐院沒有管轄岳府的資格，只是有著泰山娘娘的路子，因此可以奏請神，由岳府派兵理一些棘手的公事。

　宮夢弼以前并不清楚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因此黃博士才來提點他，教他如何做仙。

　總結下來，有三點：

　第一，司狐眾之事，包括為天狐院引薦人才、教化吳寧縣狐眾、清剿狐魔等事。這是本職，也是狐仙的天職。

　第二，為泰山娘娘揚名，這就要多行善事、顯靈應。

　第三，監察鬼神。

　看著十分唬人，好似什麼大，但實際上幾乎就是閑散人員。天下狐貍之多，難以計數，但分在吳寧縣一地的狐貍就沒有那麼多了——還要將未生靈智的類摒除在外。行善事、顯靈應，本就是狐貍的修行捷徑，不能算是任務。

　只有監察鬼神這一條需要小心謹慎，否則容易出事故。

　黃博士一條條掰開了、碎了跟宮夢弼分析，把他當做自己人。這其中有一部分是喜，但更多的是投資行為，宮夢弼看得清楚。

　宮夢弼激道：“多謝博士指點。”

　黃博士知道他的聰慧，笑道：“你是我的學生，能材也耀我的門庭。仙職固然重要，但你最重要的還是修行。”

　要維持仙人的超然與外，修行是第一要事。被封敕為九品仙不算什麼，道行了九品才是最重要的，這也是荀祭酒對他贊不絕口的原因。

　甚至黃博士都被驚到了。

　親自傳授的宮夢弼納氣法，怎麼會不知道修行的艱難，僅僅是靠納氣法就自己了九品，這已經可以說是道真種子了。

　天狐院多年至今也不曾出過幾個道真種子。

　黃博士張開雙手，各自于前掐印，口誦玉仙神寶號。而后便有一似有還無的白籠罩了整個樓閣，將樓閣化作“室”。

　黃博士道：“此乃凈土咒，我借神靈應，遮掩了一切窺探，接下來我所說的一切得你耳，便不再有人得知。”

　“我狐族修行不易，但好在有天狐院在，不論是借氣、改命、靜修、服食、符篆都有法可循。天狐者，通天神也。你有幸得了神青眼，著我授你通天法，若有機緣，便可就天狐之尊。”

　黃博士重之又重的將通天法以神意相傳，刻印在宮夢弼的神魂之中。

　似有千狐萬狐奔走跳躍、吞吐修持，化作無形之文字，有形之圖錄，圓融一，在宮夢弼靈臺大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