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婆婆也不吝提點這俊的后生,仔細看著宮夢弼的面相,又反復推衍,方沉道:“倒也不是沒有機會。”
宮夢弼驚訝地看向施婆婆。
施婆婆眨眨眼睛,顯出一種狡黠來:“你是我的本家,況且那金蟾把鏡潭山占了,我也許久不曾嘗過鏡潭中銀星魚的滋味了。”
宮夢弼拱手道:“還請施婆婆賜教,若是事,定請婆婆去吃魚宴。”
施婆婆笑道:“好。”
施婆婆招呼宮夢弼走出府,臨高遠,看向莽莽群山,指著一條群山中流經的小河道:“這一條水,喚作玉帶河,自龍盤深流淌出來,最終匯娥江。此水流經無還峰,沿河而上,還有一座赤霞峰。
赤霞峰中有一條赤羽蛇,因服食異果,生出一對赤羽,可以凌空虛渡。此蛇因服食異果,火毒旺盛,每逢晦朔前后,便有火焚之災,需要吞噬聚之以解此苦。
金蟾乃是聚妖類,如今又逢晦朔,你只需要稍加挑撥,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如何?”
宮夢弼心中自然明白這是良計:“多謝施婆婆指點。我雖想住無還峰,但金蟾并非惡孽,我做此策,于心不安。”
施婆婆看了他一眼:“于心不安?”
宮夢弼道:“正是。若這金蟾乃是惡狼,赤羽蛇是兇虎,我倒不吝驅虎吞狼,坐收漁翁之利。但聽您所言,金蟾占據鏡潭山后并不主生事,我引蛇來,他是必死了。
我雖想要無還峰,但卻不想害人,更不想因為區區一座府就把人害死了。
何況赤羽蛇飽火焚之苦這麼多年也未曾對金蟾手,難道是不知道嗎?恐怕是制服貪,熬煉心智,我若趁它苦時引它殘害同類,實在有損道心了。”
施婆婆此時方高看宮夢弼一眼,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好,老婆子果然沒有看錯你。”
宮夢弼看著施婆婆的模樣,才知道這是施婆婆的考校了,不由得苦笑:“施婆婆何苦試我?”
施婆婆道:“因為我正想要拜托你做一件事,而這件事正與此有關。
龍盤山氣脈糾纏,在此地不過是一些支脈,并不算寶地。但架不住總有人心懷大志,想要王作祖,意圖收服眾山,自立為王。
此西去百里,有山君統治眾妖,驅使倀鬼為患。你不想去挑撥赤羽蛇,那山君已經派倀鬼去了。至多一日、兩日,赤羽蛇必被蒙蔽心智,去無還峰與金蟾斗上一場。”
施婆婆說到這里,宮夢弼已經明白的意思了:“看來施婆婆要拜托我的事正好相反,非但不是去傷害金蟾,反而是要我去救金蟾了?”
施婆婆含笑道:“正是。結仇何如結恩?你只要能幫助金蟾抵擋赤羽蛇,既可以讓赤羽蛇不染殺孽,又能助金蟾度過蛇劫。兩方施恩,再去同金蟾談共無還峰的事,不就容易了嗎?”
宮夢弼不得不佩服施婆婆的老謀深算,但其中最重要的一個人,他卻不得不問清楚:“那山君是什麼來頭?”
施婆婆知道若是不說清楚,宮夢弼肯定不會貿然答應,與山君結仇。所以將一段故事娓娓道來:“山君者,虎也。這虎本是山中惡,后來被七修老人懾服,收為坐騎,因此學會了修行,通曉法。七修老人去世之前本殺了此虎,以免他死后這虎惡難馴,為害一方。
但這虎早已通靈,跪求七修老人放他活路,賭咒發誓絕不為惡,稱不能因為他此前靈智未開是惡就認定他是惡妖。
七修老人念在他曾忠心事主,在他發下毒誓之后就放了他離開。可惜……”
宮夢弼道:“看來七修老人并未算錯,這虎妖故態復萌,造下許多殺孽。”
施婆婆黯然道:“正是如此。七修老人前朝修道,今朝得法,是六品仙真,一生行事磊落,誰料死后卻被這孽畜敗壞了聲名。”
宮夢弼看的模樣,便知道與七修老人定然關系匪淺。只可惜七修老人已然故去,施婆婆也已經老邁,再問過去的事,就有些難為老人家了。
宮夢弼問道:“那惡虎道行如何?”
施婆婆道:“如今已是七品,下三品的路走盡了,前路斷絕,所以想要聚勢,以圖更進一步。
你若要定居龍盤山,遲早要同他對上,不肯俯首稱臣,便只有死路一條。”
“七品……”宮夢弼皺起了眉頭,天狐院教導諸科的博士也不過是七品仙。雖然職七品,但道行卻肯定在六品了,不然想要召分散在天下各地的狐貍授課,僅憑七品是難以為繼的。
施婆婆為了寬他的心,和盤托出道:“不必怕壞了他的事會報復,有我坐鎮此,他真并不敢來,也只能驅使倀鬼警告警告我罷了。
我有七修老人制他的訣,除非我要死了,不然他斷然不敢現的。”
施婆婆都這樣說了,宮夢弼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見他答應了,施婆婆送了一口氣道:“幸得有你,否則我這老太婆還要走這一遭,也實在是太遭罪了。”
宮夢弼苦笑一聲,若是知道龍盤山中能牽扯出這樣的事,他也未必就會盯上無還峰。但事到如今,宮夢弼卻不是會輕易退卻的人。
與人結緣是結,與妖結緣難道就不是結了嗎?
尤其是眼前的施婆婆,就是個很值得往的前輩。
施婆婆是個有心提攜后輩的狐貍,也是有心幫他。其實若宮夢弼同意施婆婆第一次所說的驅虎吞狼的惡計,他甚至可以什麼都不用做,就能坐收漁翁之利。以大部分狐貍的本來說,狐假虎威這樣的算計很歡迎。不能指狐貍有多麼崇高的道德。
宮夢弼拒絕之后,施婆婆反而高看一眼,甚至也沒有生氣。給一個高道德的人出壞主意還被拒絕了,一般人是要惱怒的。
但施婆婆好似早有預料,給他指出了第二條路。
從這里就可以看出來,施婆婆十分看好這個后生。老狐貍歷經風霜,看人極準,若非同為狐貍,甚至不需試探。
但試探之后,反而更加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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