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老死后, 整個長老院失去了主心骨，在審判臺上相繼供認了自己的罪行。有的長老為了減刑，主坦白了地下拍賣會的流程與細節。

　由于大長老死前的指控太過駭人, 除妖總局很快就這一事件做出了回應, 表示會詳細調查宣檀死亡的前因后果, 同時向兩界發出通緝令, 高價懸賞在逃的長老和許愿機。

　堆散著空酒瓶、食品垃圾的后巷里，幾名喝醉了的妖怪聚在一起大呼小數著通緝令上的數字。

　昏黃的燈在巷道里打出影, 一名裹著斗篷的路人從他們旁走過。那人飛快瞄了眼墻上的懸賞, 攥住斗篷的邊角。如果這些醉酒的妖怪稍微仔細一些, 就會發現斗篷人的長相與通緝令上一位長老別無二致。

　羅長老埋著腦袋，一步步朝前走。

　其中一名妖怪嘖嘖慨：“除妖局這次可真夠大方啊，這個價格都能在自由港買間小公寓了。”

　“那也得看看是哪個地段, 這點錢可能剛好夠在古堡下面買個廁所。”

　“要我說, 除妖局那幫孫子就是惱怒！審判臺上發生的事不知怎麼傳了個遍，記錄審判的錄像帶直接在黑市上炒到了天價——什麼和平共，這臉打得啪啪響，他們不著急才怪！”

　“宣檀如果真的死得不明不白，那位不得……”妖怪說到這里手劃過自己的脖子, 做了個砍頭的作。

　“殺！殺他媽的！”喝醉酒的妖怪胡言語, “什麼烏煙瘴氣的破事, 滅人家一族還要遮遮掩掩, 一聽就是孬種！……再說了, 老板殺的妖怪和除妖師還算嗎？說不定他早就知道真相了！”

　“這通緝令上的老弱病殘看起來都好對付，多久能讓老子上一個？”

　……

　……

　羅長老走出妖怪們的視線范圍, 拐另一條巷子。

　他廢了不力氣才來到自由港。能夠用的人脈在出事第一天就被清理干凈, 東躲西藏的生活令他筋疲力竭。這里距離古堡還有很遠的距離, 他上的傳送符都用了，要想見到郁槐不得不走上很長一段路。

　小巷外側開滿了酒吧，夜晚也人聲鼎沸。羅長老盡可能地避開妖怪們聚集的區域。當他繞過公園蔥蔥郁郁的灌木叢，恰好聽見了遠方傳來的鐘聲，黑曜石廣場的大鐘樓只在整點敲響，現在是九點整？還是十點整？希他走到古堡下面還不算太晚。

　他正估算時間，一道聲音從背后傳來。

　“羅老，”落在他面前的殺手無聲無息，宛如作靈巧的黑貓，“家主請你回去。”

　羅長老一語不發。

　“家主說了，不管是死是活，只要帶你回去就行。”

　羅長老死死盯著殺手極發力的軀，眼中逐漸浮現出絕的神。

　這名殺手實力遠高于他，如果對方不主現，他從始至終都不知道有人跟在后面。明明再走一段路就是古堡了，他已經逃到了這里，就差那麼一段路……

　羅長老強迫自己靜下心來調妖力，嘗試凝結出幻境。

　他不相信花衡景會大發慈悲放過他，與其跟著殺手回去，不如拼死一搏。自由港不允許武，他們鬧出的靜說不定能引來巡查隊。

　殺手見他垂死掙扎，向前低，手中的匕首寒閃爍。

　突然地，殺手作一僵。

　前方的空間支離破碎，仿佛被一雙無形的巨手生生撕裂，從裂中走出的鬼族沒去看搖搖墜的羅長老，徑直將視線放在殺手上。

　“回去轉告你們家主，我想留羅長老在自由港多待幾天。”

　短暫的怔愣過后，殺手客氣道：“這是幻妖一族的家事，還請您不要手。”

　與殺手如臨大敵的模樣不同，郁槐的神未曾有毫變化：“那就讓花衡景自己來告訴我。”

　“……”殺手咬了咬牙。

　如果用一命換一命的方式突襲，說不定有機會殺死羅長老。但無論功與否他一定會死在這里。

　出于習慣，他握了手里的匕首。手上卻驟然傳來鉆心的劇痛，殺手低頭，看見自己握的匕首正以極快的速度融化一灘鐵水，滾熱的鐵水燙得他皮開綻，殺手面龐搐、滿頭大汗。

　“還不滾？”

　郁槐的聲音冷了下來。

　殺手最后看了一眼羅長老，潛夜匆匆離去。

　逃過一劫的羅長老見此大一口氣，才發現自己背后出了一冷汗。

　他的手腳都在不由自主地抖，一時之間，他分不清自己懼怕的究竟是花衡景派來的殺手、還是用那種方式退殺手的郁槐。他哆哆嗦嗦起眼皮，猝不及防撞上一雙暗的妖瞳。

　羅長老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接連磕了好幾個頭。

　郁槐沒有說話。

　他應該很習慣被人卑躬屈膝地乞求，即使羅長老突然做出了這番舉，他也沒什麼多余的反應。

　羅長老跪在他腳邊，磕頭乞求道：“求求您、求求您幫幫我……”

　-

　由于四面臨海，自由港夜后風聲呼嘯。徐以年洗完澡著頭發從浴室出來。他將窗戶關了些，窗外一條條燈閃爍的街道猶如縷縷的錦線。

　男生不由自主打了個哈欠，還沒來得及眼淚，放在床頭柜的手機忽然響了。

　正奇怪有誰現在給他打電話，一看見備注，徐以年醞釀出來的那點兒睡意煙消云散。

　他按下接聽，坐在了落地窗前。

　“媽？”

　“小年。”徐母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來，“還沒睡吧？”

　“沒有，剛洗完澡。”徐以年說完，在心里倒數三個數。

　果不其然——

　徐母擔憂地問：“聽說你們畢業考核遇上了很大的麻煩，要不棄考算了？”

　“哪有遇見麻煩就棄考的，您都讓我棄考多次了。”徐以年抗議，“就這麼不相信你兒子？”

　和除妖界另外幾大家族的家主夫人不同，徐以年的媽媽并不算一位特別優秀的除妖師，徐母毫不避諱地告訴過他，的畢業考核掛了兩次，第三次才低空飛過。盡管在除妖領域天資平平，徐母在其他方面的天賦卻十分強大：他媽是他見過最會消費的除妖師。作為一名貌的中年，徐母熱衷于用各式各樣的禮服、包包和保養品堆滿自己的生活。與此相對的，徐以年的父親是一位強大而傳統的除妖師，熱衷于賺錢養家，兩夫妻其樂融融，家庭氛圍十分和諧。

　“哎呀，這次不一樣，我們看了審判那天的錄像帶，你爸爸都說現在的況很復雜，他也同意你棄考呢。”

　徐以年十分懷疑：“我爸同意？他是被您掐著胳膊同意的吧。”

　徐母充耳不聞：“你是不是怕丟人呀？那你跟你同學商量商量，大家一起跑了不丟人。”

　“恐怕不行。我同學一個比一個勇敢，這件事很難有商量的余地。”

　“……”

　徐以年又道：“況且沒您想象中那麼危險，副校長讓我們這組跟著郁槐，他照顧我們的。”

　“你怎麼又和小郁……和郁槐上了？”徐母愣了愣，一不小心了以前的稱呼，“這種況對你對他都不好……”

　徐母躊躇片刻，小心翼翼問：“他現在和以前，是不是不大一樣了？”

　徐以年沒有立即回答。

　他知道徐母在顧慮什麼，分隔了五年，他和郁槐分手的方式又糟糕那樣，會擔心也是理所當然。

　“郁槐沒變。”他有些不好意思，但聲音很堅定，“他……還是很好。”

　“真的。”

　“不是安，我怎麼可能拿這種事敷衍您。他還幫我療傷了，我上周傷得特別嚴重……不是任務，您別急，是我自己去了競技場……”

　隔著虛掩的房門，郁槐靜靜站在門外聽他說話。

　按照約定，羅長老來自由港尋求幫助。除妖局的通緝令讓長老院為了眾矢之的，走投無路的羅長老愿意說出跟許愿機和花衡景有關的。想到徐以年才問過這方面的消息，他打算把人過來一起聽。

　到了房間外，徐以年正虛掩著房門打電話。和平時不同，徐以年在徐母面前表現得很是乖巧。郁槐原本想暫時離開，臨走時卻從男生口中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就像被釘在了原地，他再也沒辦法走開了。

　在各種腥風雨的傳聞滿天飛、連他自己都清楚自己和過去截然不同時，徐以年說他沒變。

　要是南梔和謝祁寒知道了徐以年的評價，大概會被這麼天真的想法逗笑。

　除了沒變，他居然說他很好……

　想起他經常對徐以年冷嘲熱諷的，時不時還冒出一兩個變態念頭，郁槐難得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究竟擔不擔得起這聲好。

　好不容易說服了電話那端的徐母，徐以年和告了別。他想去吹一下半的頭發，有人在外面敲了敲房間門。

　“誰？”徐以年直接道，“門沒關，推吧。”

　房門被從外推開。

　或許是因為室的線，來人的神被襯得很和：“有許愿機的線索，要不要過來聽？”

　徐以年立即應聲：“要！”

　許愿機的標記還牢牢在夏子珩上，即使目前為止風平浪靜，到底是個患；況且夏子珩不可能一輩子留在自由港。早上吃飯時見郁槐，徐以年特意問了問。沒想到當晚線索就來了。

　男生回答時眼睛亮亮的，郁槐忍不住勾起了角。

　徐以年以為他是在嘲笑自己頭發糟糟的還在滴水，不怎麼友善地問：“你笑什麼？你沒有洗完澡的時候？”

　聽見這聲質問，郁槐角的笑意不降反增，他不加掩飾地打量徐以年，忽然湊了上來。

　他們的距離一下得很近，幾乎可以到彼此的呼吸。暗紫的妖瞳一眨不眨，明目張膽地捕捉眼前人所有的反應。

　整套作侵略極盛，像是攻擊。

　徐以年生生穩住了腳步，沒有后退。

　他聽見郁槐說：

　“心好，笑一下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