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雲禎與姬懷素、朱絳看著摔角，另一頭卻已有人將今日文帝廟上的事稟報到了姬冰原跟前。

“一箭就將那高空墜下的竹穿，釘在屋簷上，將一場火災，一場災禍消彌無形……事後又不張揚留名……”姬冰原看著那奏章，聽跟前的穿著紫服魚袋的老臣念唸叨叨，彷彿看到了那孩子引弓而的樣子，不由笑了下：“倒是真有些長進了，朕是聽說他孝期在家，隻是苦練藝。”

紫服老臣捋著鬍鬚笑道：“原本遵陛下旨意，老臣隻是讓小犬去參加懷清公子的文會，看看今年能有哪位亮眼的才子能為陛下所用，卻冇想到遇到雲侯爺這俠義之舉，今日這文昌帝君廟，香客何止上千，人人傳唱，就連懷清公子的文會上，不約而同舉子們都寫了不詩來歌頌那風華一箭，雲侯爺也才十五六吧？已有如此武藝，勇武過人，憂國憂民，實乃陛下之喜，朝廷之幸啊。”

姬冰原彷彿自家孩子被誇讚了一般，頗有些得意：“年底才滿十五呢，能讓老師當日就進宮奏報，這孩子倒是有些出息了。”

原來這位紫服大臣，卻是早已退休榮養在家，曾做過帝師的屈秋崖老太傅，他笑道：“眼看一箭名，老臣怕他年失怙，反名聲之累，被人攻訐，這就不了，孩子也委屈。因此想著還是來和陛下稟報，這孩子腳薄弱，雲氏寒微，長公主當年也不過是一腔孤勇，以子之統軍，榮辱盛衰都繫於皇家，陛下若是想要顧他周全，還得多花點心思纔好。”

姬冰原卻已敏覺察了屈太傅言下之意，問道：“可是今日遭嫉了？”

屈太傅微微笑道：“不遭人嫉是庸才。老臣覺得，雲小侯爺年銳氣，若是圖長遠，不若倒是先一這名聲，倒是不忙嘉獎厚賜的好。他勇武過人，再曆練曆練，雁郊大營領上幾年把京城防務給了，九門軍也一，把宮務給數落了，好好經營磨礪一番，基深厚了，來日定為棟梁之材，不愁冇有報國忠君的地方。”

姬冰原心裡已明白，也知道屈太傅絕不肯指摘皇室中人的，也冇追問，命人傳了晚膳，留屈太傅在宮和皇上一併進了晚膳，又厚賞了老太傅，才命人送了老太傅出宮，這才了丁岱來問。

丁岱早已得了姬冰原吩咐，命人去查了一，回來才道：“聽說今日懷清公子舉辦這文會，原是想要籠絡示好今年這些舉子，結果卻被雲侯爺搶了風頭，頗有些嫉恨。”

姬冰原失笑：“懷清這孩子，朕平日裡看著沉穩矜貴，伶俐通得很，也是家裡心教養過的，豈會如此就讓人看出來行跡了？”

丁岱遲疑了下道：“聽聞在文會之前，眾人求簽，懷清公子卻是了支不太好的簽，因此麵上有些下不來，之後又遇到雲侯爺這事，文會上人人作詩隻有而發，十首詩賦，倒有八首頌雲侯爺的，懷清公子到底年，這才藏不住了。”

姬冰原問：“是什麼簽？”

丁岱自然是早默記了下來備著皇上垂詢，自然連忙道：“是支中平簽，萬人叢裡逞英豪，便飛騰霄漢高；爭奈承流風未便，青燈黃卷且勤勞。”

姬冰原忍不住笑了出來：“這也能當真的？朕當年求簽，十支倒有九支下簽，不也走到今日了？”

丁岱笑道：“想來懷清公子年，尚未經過什麼事，又或者當著眾人麵，有些掛不住臉罷了。”

姬冰原也不說話了，將屈老太傅那奏本拿在手裡顛倒了幾下，沉了一會兒，又問丁岱：“你覺得屈老太傅所言如何？”

丁岱謹慎道：“屈老太傅三朝元老，自然是老持重之言。”

姬冰原卻是笑了下：“屈老太傅當初過長公主恩惠，如今看顧小輩，他是怕吉祥兒風頭太過，得罪了未來的儲君，將來朕不在了，他失歡於新君，下場不好。”

事涉未來儲君，丁岱噤聲，不敢再說話。

姬冰原將奏本擲回臺上，冷笑了聲：“朕若連自家小輩都護不住，還做什麼皇帝。”

丁岱遲疑了一會兒，緩緩進言道：“老太傅說的，讓雲侯爺去軍、京軍曆練，也是用心良苦，軍中大多是舊日長公主提拔過的將領，自會看護提攜侯爺，磨礪個幾年，功勞也有了，基也深了，自是肱骨之臣。”有了軍權，自然也就能護住自己了。

姬冰原道：“孩子還小，去吃那些晨昏顛倒、值日當班的苦做什麼？”

丁岱有些無語，想當年陛下在侯爺這個年紀，已領兵在外，厲兵粟馬，連夜行軍，上陣殺敵，什麼苦冇吃過，這會兒倒是一副溺縱容的長輩樣子擺出來了！

眼看這明君在教養孩子上卻有些失之溺，丁岱哪裡敢再提，隻是低頭附和。

姬冰原隻問道：“今日吉祥兒是和誰一起的？”

丁岱道：“是定國公府上的四公子，在文昌廟又遇上了懷素公子，後來回城後，與懷素公子三人一道去了百戲館去看了摔角，直用了晚餐才各自回了府。”

姬冰原回憶了下：“姬懷素？這孩子倒也算沉穩斂。”他點了點頭，冇再說什麼了。

第二日，果然中書省收到了好些奏本，奏聞昭信侯雲禎一箭解困免災，為國為民，請君上嘉獎褒揚，加進爵。姬冰原翻了翻那些奏本，摞在一旁，看了下時間，又是午時了，便讓丁岱又去學宮那兒，將雲禎接了過來。

兩人用了午膳，姬冰原才笑著問雲禎：“聽說你昨兒如天神降臨，一箭救了上萬百姓？”

雲禎一怔笑道：“陛下哪裡聽來的，這般誇張，也就是湊巧遇到，隻怕失火驚了百姓，引起踐踏，正好箭在手邊，就了，也並冇有上萬那麼多。”

姬冰原笑著道：“今兒奏本都是誇你的，你自己看看吧。”說完點了點桌上那疊奏本。

雲禎拿來隨手翻了幾本，看了下落款那些上摺子的人，赫然卻都是前世那些彈劾自己與朱絳合籍婚，荒誕不經，穢綱常的那些言。

當年他年氣盛，任上了奏，但真被彈劾的時候，看到那些言辭如刀如海，心中多還是凜然生懼，要不是當初皇上一力護著，他當時未必能頂住那些彈劾。雖然最後並未得善終，什麼縱恣意深如海都變了笑話，但當初那每一個彈劾過自己的言，他都牢牢記著。如今這一世，這些鳥人，豈有如此好心？

他冷笑了聲：“拉倒吧，這不是誇我，竟是害我呢，陛下千萬莫理他們，我寸功未立就承了爵，書也冇讀完，也並冇有那什麼憂國憂民的心，不過是偶然撞上了，適逢其會，隨手為之罷了。”

姬冰原眉一抬，眼角已帶上了笑容：“怎的如此謙虛？朕正想著給你再加一級祿米，再給你下個旨意褒揚一番。”

雲禎擺了擺手：“皇上千萬彆，這是捧殺，我不要。”

姬冰原料不到雲禎這樣坦，幾乎失笑，怎有人敢在君主跟前說捧殺二字？雷霆雨俱是君恩，若是姬冰原當真有著捧殺的心，雲禎這話幾乎是誅心之言了，姬冰原早就知道外邊有流言，說自己待雲禎好，是為了縱他捧他養廢了他隻為收兵權，他雖不屑不懼流言，卻冇想到雲禎竟是一點不曾猜疑君上。

這孩子，竟像是一點兒冇把自己當外人。

姬冰原有些憐惜，吉祥兒純摯天真，不諳世，卻偏偏有著小一般的直覺知道避開危險，他乾綱獨斷，執政多年，剛纔看到這些奏章，豈有不知這些言捧殺的心？雲禎看，隻是想教他一番道理，冇想到全然冇用上，他全然就冇想過什麼嘉獎進爵，更冇覺得這是多值得誇獎的事。

他統六宇，臣子們個個看著也是披肝瀝膽，赴湯蹈火的忠臣，但哪位心裡不想著伴君如伴虎、天高難問，紛紛留著後路，一心防著他懼著他？天子無私無偏，這原也是天子要的效果。

但這孩子居然信他。

他心裡百集，將那些奏本放了回去，緩緩道：“你能看到這是捧殺，朕心甚。”

“屈老太傅昨日連夜進宮，隻為了護住你，怕你年名，被人哄得上了高，功不配位，反其害，但若是朕不獎賞你，又怕你心生怨言。”

“如今看來，倒是朕和屈老太傅，都輕看了你的心。”

雲禎愕然抬頭，臉上漲紅連耳都紅了：“陛下……過譽了，老太傅也……”他一時期期艾艾，竟然被皇上這難得的誇獎激了——他哪裡是什麼心好，他不過是重活過了，知道這些言們都是什麼鳥人罷了，哪裡當得起皇上這般誇讚。

姬冰原忍不住又想笑，不想要加進爵，卻被自己這樣一句誇獎打了？他想了下，不得不承認屈太傅的確纔是為雲禎長遠打算，世事無常，雲禎手裡，還是得有兵。

姬冰原按了按桌角，看眼前孩子細皮的，又有些心疼，他想起雲禎手裡那一掌的弓繭，知道孩子未必不能吃苦，是自己捨不得罷了。還是冇養過孩子，說起來都知道孩子寵溺便是害了他，但到眼前，卻是捨不得吃苦。

姬冰原長歎了一聲，整理了下心緒，溫聲道：“你子骨弱，大病初癒，且先在上書房讀書，等天氣好一些……”他停了下，不由覺得天熱不好，但是若是拖到天寒，那更辛苦，實在委決不下，隻得含糊道：“就讓你去九門帶帶兵，悉下防務。”

雲禎坐直了子，眼睛亮了：“真的？太好了！”

姬冰原越發覺得頭疼，他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可以自己先看看想去哪兒。”得找個靠譜的人陪著他照應他纔好，高信嗎？太糙，不放心……姬冰原不過數息，已在腦海裡過了數個人名，卻竟無一人可堪托付。

雲禎不知姬冰原這一番百般思量，隻喜滋滋道：“臣府上也養了好些護衛，也很可以用，到時候容臣也帶上，好好曆練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