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的庫房裡,高百齡兩手一攤,一臉的無奈:“家中就是這個樣子,實在供養不起太多的人口。西朝雖然不大戶豢養士伍,但是產業蕭條,人不如……”
李泰看著那些大半見底的陶罐木筐,一時間也有些傻眼。他本以為西魏有著嚴格的人口戶籍管製,所以高百齡才建議自己將士伍歸還,卻冇想到竟是這個原因。
“可是昨晚一餐……”
“正是昨晚一餐過於盛,吃空了尋常可支旬日的米麪食料,就連今晚一餐都供給勉強……”
高百齡聞言後又是苦笑:“主公舊在東州,本就乏甚庶計,邙山一戰更是慘遭奪誌。前拘趙貴軍中時,已經心藏死意,待知十三郎進言搭救,才有振,恐十三郎弱難支,勉強懶活於世。家事雖困,我也不敢進報滋擾,隻能向十三郎訴苦。”
李泰聽到這話,默然良久才說道:“我不恤維生艱難,侍寵驕縱,的確是有傷人。阿叔雖然厚,我也該當自立,諸士伍由我引,自當由我養活,六公不必因此憂悵,我……”
“十三郎誤會了,我絕不是訴苦逐你!”
高百齡聽李泰這麼說,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老眼泛淚的哽咽道:“故大司馬在時,常常引部西掠,西人也多有怨。主公失勢西走,難免要遭惡意的窺。那趙貴的迫害隻是一樁,城居以來,都常有狗淋牆。十三郎城短時,已經與西朝在勢者不失往來,一家人都要仰此勢力庇護,才能安居此鄉……”
高百齡所言故大司馬,就是數年前河戰死的高敖曹。
北魏東西分家以來,高敖曹便始終擔當東魏方麵大將,之前數次大戰從無缺席,自然讓西朝人事仇恨怨。作為其兄長的高仲失勢來附,遭到打報複也是在所難免。
李泰本來是不好意思再拖累高仲的生活,打算帶著士伍另謀生計,聽到高百齡這麼說,反倒不好意思再說下去。
“我與阿叔,俱是失親失鄉,相依為命,應有之義。有手有腳不失活計。眼下隻是世不通,困擾隻是短時。且先整備今晚的餐食,不需厚治,飯後我再與阿叔商討該要如何共克時艱。”
李泰想了想之後又說道,無論是與高仲相依為命,還是自立門戶,手下這麼多人的飲食生存,也是他必須要解決的問題。
晚飯時,邸中供給的食較之昨晚便寒酸得多,李泰好歹還有一碗粳米飯並兩勺菹醬佐餐,但那些部曲士伍則就隻有一些麩餅糠飯聊作果腹。
其實這纔是西朝生活的常態,關中大經年、治未久,又新遭邙山慘敗,用更加的捉襟見肘。
哪怕權豪大戶,對部曲士伍的供給也都苛刻得很,私曲甲兵和主要的勞力或還能混上一日兩餐,婦孺老弱一日一餐乃至更都是司空見慣。
也就是這些人遇上了不知力維艱的高仲,再加上昨晚心頗佳,才豪奢一把,邸中男老都白麪籠餅管夠。結果這一頓飯,就吃空了家中大半的儲備。
高仲仍是胃口不佳,一邊抱怨無酒,一邊捧著一碗酪漿啜飲,當聽到李泰講起家事如何維持時,便大手一擺說道:“戶中自有長者,家計不需阿磐傷念。西奔時雖然倉促,但也還有些許重貨儲備,簡樸維生,也足以支當年餘。”
聽到高仲這麼說,李泰也略微鬆了一口氣。意識到生計問題後,晚飯前他也算了一筆賬。
眼下家中人口著實不,高仲本有親兵將近二十人,大行臺又賞士伍奴婢百口,再加上李泰帶回的三十多名部曲以及若乾惠贈送的五十名士伍,這就是將近兩百多張。
下午時道逢賀拔勝,也說要送他一些士伍,還保證數量絕不遜於若乾惠。以大數計,那就是需要維持三百人的飲食開支。
一個年人單以主食論,每天起碼也要進食五兩以上。北朝計重一石為一百二十斤,但一斤隻相當於後世二百二十克左右,以此約數計算,一人一天的口糧起碼就要今時一斤,一石糧食則可以維持一人一季的口糧。
但這是極端苛刻的況,李泰剛纔都冇有心吃飯,那一碗米飯都起碼超過了二百二十克,這還僅僅隻是晚飯。
所以一石糧食真的不經吃,特彆在從事一些消耗力的勞時,每人每天起碼也要兩到三斤的主食量,那麼一石糧食頂多也就維持兩個月。
剛纔李泰草草一覽,邸中人口比例還算健康,壯卒丁力便有將近一百,婦孺老弱同樣此數。如果明天賀拔勝送給部曲一百,比例同樣此數的話,壯丁足食、婦孺略減,兩個月就要將近三百石的糧食消耗。
除了人的消耗,廄中還有馬二十多匹。馬的飼養不像人可以儉由時,如果給料不足,良馬都要被養劣馬,因此也是一筆極大的開支。
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單單眼下的部曲人勢規模,想要維持住的話,每年起碼也要數千石的糧草消耗。
李泰還打算著拉起一支部曲私軍,那所需要籌措準備的糧草,最每年也得數萬石計!
“今既立足關西,需作長遠計議。短年維持,或可有繼,但若計議長年的話,還是要做更周詳的謀算啊!”
儘管高仲言之篤定,李泰也想搞清楚他們現在究竟有多家底。
高仲聞言後便笑道:“我是頹年茍活,不長遠,但阿磐你卻不然。難得有此營事之心,咱們叔侄就籌計一番。”
說完這話,他便招手將高百齡喚,吩咐道:“家中事計簿,都付阿磐。以後開支計定,也不要再來擾我。”
高百齡點頭應是,轉頭便捧來一本賬簿遞給李泰。
李泰隻掃了一眼便覺頭大,這計賬本就豎列繁,更兼都是收支摻雜的流水賬,各種料種類雜記載,實在大大有違他的閱讀和計算習慣。
為了讓自己覈計的更清楚,他便又要來紙筆,勾劃表格,列明收支存餘,各項料分彆記載,再將數字填寫到表格中。
“阿磐竟然如此善算,早前你阿耶卻還常常責你無!”
高仲見到李泰埋頭整理計簿速度極快,不免嘖嘖稱奇,踱步案旁垂首去,又指著紙上李泰用阿拉伯數字所列算式好奇問道:“這又是什麼符劃?”
“我從小厭文好鬥,最是討厭繁筆文字,所以常常簡筆代之。”
李泰隨口回答一句,他記憶中鮮埋首經卷的記憶,被父親追打著勸學畫麵倒是多,現在老爹也不在關中,信口胡謅倒是不必擔心餡。
這些基本的數字加減運算起來倒也不複雜,高百齡送來的籌算工,他既不會用,也冇有用的必要,很快就把賬簿梳理計算清楚。
“據此看來,庫仍有錢四十七萬八千六百餘,金十三斤又七兩,米八鬥六升,麵……”
李泰捧著那表格說道,高百齡見到這一幕也驚得瞪大眼睛:“十三郎何止善算,簡直就是神算!舊事我在東州戶裡也掌計簿,自負可稱善算,但昨晚至今用了幾個時辰纔算定家數,十三郎卻隻用一刻鐘有餘!”
其實本冇用一刻鐘,李泰大半的時間還是用在造表和寫字上,小學水平的計算量本就冇花多時間。這計簿隻是記錄的方式不對,所涉的出數量卻不多。
家中最大進項,還是來自宇文泰的賞賜,錢五十萬、即五百貫,絹一百匹,穀米雜類兩百斛、即兩百石,其他各種料雜類還有許多,變化不大。
至於金子,則就是高仲自虎牢西行時帶了五十斤,但又輾轉流失加上一些花銷,到現在隻剩下了這些。
這麼略看來,家底倒還算厚實,單單錢就有四十多萬,金子也有十幾斤,絹則仍是一百匹未。
但錢數是多是,終究還是要與價匹配。荒年鬥米千錢乃至萬錢,富人懷抱金玉死,史書上也是常有記載。
“明天采買,我同六公一起市。”
家中錢還有餘,料特彆是食的儲備卻嚴重不足,急需進行補充,李泰也想瞭解一下這一時期的關西價如何,於是便又說道。
大概是了李泰的染,高仲也說道:“大行臺前所賞賜,尚有下縣田莊一所。但我這些天隻是苦盼阿磐到來,也無暇遣人領取辦理。家中人口漸多,的確不可隻吃不作,明天要派人去領取園業。”
李泰聽到這話更是一喜,他既然決意要在鄉裡種田發展,前提得是有田可種。之前算賬的時候還在盤算著該要怎麼獲取土地,冇想到宇文黑獺已經大方賜給。
“世事無不積多、聚沙塔,但能躬於事、則必酬於勤!驟然失勢,的確令人傷痛,但既然仍有薄業可憑,阿叔與我必能關中再起!”
知道眼下仍有頗為可觀的事業基礎,李泰心裡又充滿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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