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我與蕭將軍有何舊可敘……”

大盛開朝初，契丹曾自愿歸順為屬國，有過通婚先例，故諸部許多首領皆通大盛話。

“與我無舊，那閣下與我朝前上柱國，舒國公時敏暉，可有舊敘——”

室風燈芒微暗，蕭牧高大的形浸在了昏暗中，讓人看不清神態。

“上柱國……時敏暉？”璇浦嗤笑一聲：“一個死人而已，時家不是早就被你們大盛的皇帝滿門抄斬了嗎？”

是。

滿門抄斬。

蕭牧無聲握了十指。

“八年前，構陷污蔑時將軍勾結契丹之事，你究竟是與何人串通同謀？”

璇浦臉一變：“什麼構陷，時敏暉叛國之實分明證據確鑿。”

“那證據便是當年你的親筆書信與所謂結盟信，還有被送出去卻被中途截下的大盛北地布防圖——”蕭牧定定地看著他：“可單憑你一人，絕無可能辦得到此事，那布防圖也非作假，故而你在大盛朝中必有應……那人究竟是誰？”

是中書令姜正輔，甚至是當今圣人暗中授意嗎？

功高蓋主，兔死狗烹，自古以來，淋淋的先例無數……

“你怎就斷定時敏暉一定是被冤枉的？”璇浦眼神晦暗不明地看著他。

“他絕無可能會做出通敵叛國之事。”蕭牧已近是一字一頓，堅定無比。

璇浦約覺出異樣：“你為何要追查這樁舊事？是大盛皇帝的旨意？”

“你只需回答我的問題——”

“我為何一定要答你？”璇浦無力地笑了一聲，上的傷讓他咬了牙關，面容愈發顯得猙獰沉暗。

“你說出全部真相，我可饒你一命。”蕭牧看著他，聲音冰冷沉定：“這是你唯一的生路。”

璇浦眼神閃爍了一瞬：“我如何能信你會遵守承諾？”

他之所以表現無懼，不過是覺得落在蕭牧手中只有死路一條，而若還能有活的可能，又有誰會甘愿去死？

蕭牧：“你只能信我。”

聽著這句不講道理卻又讓人無計可施的話，璇浦拿契丹語低低地咒罵了一聲后，咬牙道：“……我便信你一回！”

說著，吃力地抬起頭來，痛快地道：“沒錯，時敏暉不曾叛國，當年之事……的確是我誣陷了他！”

時敏暉不曾叛國——

縱然沒有毫意外，然而真正聽到這句話，仍蕭牧眼睛微紅。

聲音則是克制的平靜：“繼續說。”

“說到底是你們大盛朝自己人訌，有人心積慮想要他的命！我不過只是順水推舟而已！”

“那人到底是誰——”蕭牧再次問道。

“我不知道！”

蕭牧眼底迸現出一殺意：“你不知道同你合作的人是誰？”

同是征戰沙場之人，璇浦清楚地察覺到了面前這位年輕將軍上的冷冽殺氣，語氣下意識地弱了兩分：“我說的是實話，那人神神，謹慎得很，從不曾面，當初找到我也是他手下之人傳信，并不曾對我言明份！”

“如此你便肯答應同他合作——”蕭牧質疑道。

“我為何不答應？我管他是誰，我只要知道他想除掉時敏暉，于我契丹而言就是天大的好！時家軍殺了我契丹多勇士？當年若不是時敏暉，我早就帶兵占下北地了！”

所以，對方找到他時，他稍加試探后，便立即答應了跟對方做易。

因為他所需要付出的籌碼實在太了，幾乎沒有什麼代價可言，只需寫一封親筆信，拿出所謂信，余下之事自有對方來安排！

如此就有可能除去時敏暉這個心腹大患，他有何道理不答應？

相同的目的，白得的好，他管對方是誰呢！

至于大盛朝訌，自相殘殺？——自然更是他樂見的！

見蕭牧未語，他又趕忙道：“事隔多年，我既已承認了構陷時敏暉之事，又何來理由替對方遮掩？我若知道，定不可能瞞你！”

見他不似扯謊，蕭牧心緒微沉。

這是他先前設想中最差的結果。

但他還是不肯放過任何一線索：“將當年你與對方聯絡勾結的全部經過，事無巨細地說一遍。”

璇浦當下一心求生，忍著心中不甘，依言照做了。

蕭牧聽罷，心緒漸漸平復，轉離開了此。

“蕭牧！你說了給我一條生路！”璇浦在他后大喊道。

“我是說了。我不會殺你，但我并沒說要放了你。”

“你他娘的一回回擱這兒老子呢！”璇浦破口大罵起來：“老子信了你的邪！”

蕭牧頭也不回：“荊州話說得不錯。”

璇浦深吸一口氣，氣得渾發：“……你娘的！”

……

翌日清早，衡玉剛起沒多久，吉吉便跑了過來。

“姑娘，蕭夫人邊的使過來了，說是蕭夫人要請您一同去城中用早食呢。”吉吉笑著說道。

小丫頭頭腦有時還算靈敏，有時卻也很簡單，不會去思慮政事立場，也不覺得蕭夫人待姑娘如此熱有哪里不對，畢竟在吉吉眼中——我家姑娘這樣好，誰會不喜歡呢？

衡玉這才想起昨晚蕭夫人提議共用早食之事。

如此盛無疑有些異樣，本是想婉拒的，但之后出現的刺客之事擾了的心神，一時便將此事忘了。

而當下對方既已差了使來請，再說不去，便太過失禮了。

于是，衡玉梳洗更罷，便隨前來相請的兩名使離開了居院。

路上吉吉與那兩名使說起話來。

“綠蠟姐姐，這名字真好聽！”吉吉贊嘆著——好險，差一點就要趕上的名字好聽了。

“是夫人賜的名。”綠蠟笑著道。

“的確好名字，冷燭無煙綠蠟干，芳心猶卷怯春寒。”衡玉隨口笑著問：“那另一位姑娘莫不是喚春寒嗎？”

“回吉畫師，婢子喚作春卷。”那使小聲說道。

“……”衡玉笑意凝滯一瞬，“也很對仗。”

只是，蕭夫人取名的喜好就還飄忽不定的……

哪怕是卷春呢？

“春卷姐姐，這名字也好！”吉吉悄悄了肚子，不單好聽，還好吃呢，聽得都了。

幾人說話間，很快來到了蕭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