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識離開后,那種令人窒息的冰冷迫才如水散去。
眾人呆愣地站在桃花中,離那種恐懼,七六緩緩重新歸于。
他們大腦發懵,四肢無力,愣愣著前方謝識消失的背影。桃花樹下,清冷的氣息似乎還彌散在空中,如縹緲的一場夢。
山谷的人很多,本來大家修為各異、格各異。而謝識到來的一刻,他們什麼份都不重要了。
在絕對的實力之下,竟然都卑微如塵埃螻蟻,連呼吸和言語都不控制,被無視,被統治。
回春派是個小宗門,這是眾人第一次真正意識到,什麼天壤之別、什麼修真界強弱有序……什麼,真正遙不可及的天下第一人。他握劍而來,雪穿行桃花,視線沒有真實地看過這人間一眼。
剛剛能夠與謝應談的只有那三位來自九大宗的大乘期長老。
哦,還有……燕卿。
想到那瘋瘋癲癲的花癡草包。
眾人瞬間表萬分復雜。
承影在謝應走后,就恢復了冷臉,他剛剛在謝應面前聲嘶力竭丑狀百出,心糟糕至極,片刻也不想留在這里。
承影道:“宗主,仙盟這陣也不知道要布到什麼時候,我們先找個屋子休息吧。”
殷無妄的臉還是白的,如同僵的傀儡一樣,朝承影點了點頭。他是流宗的宗主,但是他上方有無數杰出的兄弟姐妹,門有無數優秀的弟子。在整個南澤州,他好像只有份拿得出手。
父母給他天材地寶、給他絕世功法,可他的修為怎麼都提不上去。
他厭惡死了那些天之驕子落向他上的視線。
天知道,他有多想為謝應。
若是他又謝應這樣的資質、能力、地位。
那麼……那麼……
那麼那些以前瞧不起他的人,只會跪在他面前,卑屈膝。
“宗主?宗主?”承影發現他緒不對,皺眉,又開口喊了聲。
殷無妄冷汗涔涔,回過神,朝承影笑了下,藏在袖子里的手抖地握。
承影畢竟是大乘期修為,一眼就能看出他現在的道心不穩,嘆息一聲道:“宗主,修行一事莫強求,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道。你也不必羨慕謝應,要知道整個修真界兩百年化神的,也只他一人。”
殷無妄低頭,道:“嗯。”
承影搖頭說:“你更不用羨慕他現在的份,霄玉殿主這個位置,可不是修為高深就能坐上去的。”
殷無妄就聽不進去,眉心的紅菱泛紅,他煩躁地說:“好,我知道了。”
承影又看了他一眼,心中嘆息,卻也沒放心上。只要宗主不沖到謝應面前去送死,那就沒什麼可擔憂的。
“我們走,先找個地方。”承影完完全全把回春派當做自己的地盤,帶著殷無妄和一眾流宗弟子,去了回春派的主殿。
言卿扶起他已經跪地的爹,出聲道:“爹,我們也先回宮殿吧。”
謝識封鎖了這里,他未出境,就沒人能離開。
懷虛雙抖,扶著言卿的手臂才能站起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子,聲音發:“燕、燕卿,剛剛那是怎麼一回事。你怎麼,你怎麼……”
言卿想了想,說:“這件事嘛,說來話長。”
回春派,驚鴻殿。
眾人圍坐在一塊,尷尬地面面相覷。
言卿現在才知道了那位忘宗的圓臉弟子衡白。雖然看起來臉很小,但是修為已經大乘期,是忘宗的一峰長老。
衡白自從謝識那番話后,對他的態度簡直就是一百八十變。從最初的瞧不起,但現在的驚悚且好奇。
言卿不了衡白頻頻過來的目,幽幽嘆口氣說:“想問什麼就問吧。”
衡白一下子從窗邊跳下來,咄咄人:“你和謝師兄什麼關系?”
言卿認真看了他一眼,難以置信:“這個問題怎麼能從你里問出來呢。我們什麼關系你不是最清楚嗎,你都說了多遍了。”
衡白一噎,咬牙切齒:“閉!我那是看承影不爽,故意嚇他的!”
言卿說:“哦,那你嚇對了。”
言卿搖了搖手腕上的紅線,微笑:“沒錯,我正是你們謝師兄未來的道。”說完又舉起攤著肚皮呼呼大睡的蝙蝠,道:“喏,這是我和你們謝師兄的定信。”
不得志睡得正酣,空中打了個鼻涕泡。
“……”
衡白冷著臉:“說吧,你到底給我們謝師兄下了什麼迷魂湯。”
言卿順手一拋,把不得志丟地上,微笑:“我一個練氣三層的廢給你們青云榜榜首的謝師兄下迷魂湯?我看是你腦子里進了迷魂湯吧。”
衡白:“………………”衡白氣得又飛到窗邊了。
天樞看著他扶額嘆氣,坐到了言卿邊,道:“小公子以前和渡微認識?”
言卿眨眨眼,面不改道:“沒有。”
天樞苦笑:“今天渡微的反應,我還是第一次見。”
言卿好奇:“為什麼?因為我冒犯了他,他卻沒有殺我嗎?”
天樞搖頭,目復雜:“不。我第一次見有人能冒犯到他。”
言卿:“……”
言卿:“啊?”
天樞道:“渡微從不讓人近,也不會給人機會近。”
言卿一噎,說:“可能是,他見我是我凡人,一時間不設防備沒反應過來吧。”
天樞又搖頭:“你錯了小公子。這種低級的失誤,不可能出現在渡微上。”
言卿:“長老此話怎講。”
天樞說:“你覺得渡微是怎樣的人。”
言卿樂了,怎樣的人?刻薄,傲慢,脾氣執拗,金枝玉葉。
如果細數謝識的缺點,言卿能寫一本書,但是面對天樞那種“你還是太天真的”的眼神。
言卿勾起角,桃花眼一彎,笑著輕聲道:“渡微仙尊,清風霽月,天人之姿,令人景仰。”
天樞的眼神變了“果然是這樣”,而后斷定道:“你不了解渡微。”
言卿裝作驚訝:“啊?為什麼?”
天樞說:“渡微若只是我忘宗的首席弟子還好。偏偏他如今接手仙盟,了仙盟盟主。小公子可知仙盟?”
這里言卿倒是真的不知道了。
他上輩子剛開始和謝識只在人間爬滾打,雖然下九流的紅塵煙火地走遍,但一點都不了解上界的事。
到了上重天,也只敢在留仙洲尋覓機緣。
對于那時候的他們來說,南澤州像一個遙遠的神話。只能從酒館的說書人那里一窺風貌。
沒想到,時隔多年,謝識已經走到這一步。
天樞說:“仙盟是九大宗為誅魔種專門立出來的地方,位于南澤州云夢境,主殿霄玉殿。即便是九大宗弟子仙盟的要求也極其嚴苛。能拜其中的,都是些心堅毅、修為強大之人。他們為表衷心,一仙盟就會先飲下死藥,斷絕塵世關系,將命直接在盟主手中。”
言卿:“……那麼恐怖,為什麼還要進去。”
天樞笑:“恐怖雖恐怖,可仙盟弟子的權利也非常大。九宗三門為維護天下太平而生,定下森嚴的秩序,尤其是南澤州,下令不得殘害無辜,不得傷及百姓。可是仙盟弟子除外,他們握有不需要任何約束也不需要任何理由的生殺之權。”
言卿聽完差點笑出聲,南澤州這“不得殘害無辜,不得傷及百姓”?就承影這種?就這就這?
言卿眼神里的“不屑”明明白白,天樞看的一清二楚,笑了下,搖頭說。
“確實,修真界太大太廣,即便是有九大宗門坐鎮,南澤州也不能全然顧到,修士間殺人奪寶隨可見。我說的仙盟可怕,其實是針對九大宗而言的。”
“因為仙盟無論殺誰,九大宗都不能出手相護,不能心存不滿,不能提出異議,不能暗中報復。”
言卿這才止住諷刺的笑,神微微凝重起來。
——不能出手相護,不能心存不滿,不能提出異議,不能暗中報復。
天樞道:“魘沒有蘇醒之前,沒人知道自己是不是魔種。魘有可能出現在任何人上。世家和宗門強者云集,師門親友間,關系錯綜復雜。所以必須有這一把離于塵世的劍,來判定生死、維持秩序。仙盟就是這把劍。”
言卿抿了下,不說話。
天樞笑道:“我跟你講清楚仙盟的來歷,你大概就知道渡微現在的份了。他是霄玉殿主,如果只知道修行,是不可能活到現在的。”
言卿把玩著手中的紅線,垂下眸,不做聲。
魔域和修真界不同,魔域本就不會有這些道貌岸然的規矩。那里都是萬年間上重天渡過去的極惡之徒,強者為尊,以殺止殺。
如果仙盟在修真界真的擁有這樣生殺予奪的權利。那麼與之伴隨的就是仙盟盟主邊不可預測的殺機,和無數雙垂涎覬覦此位的眼睛。
言卿突然開口問:“仙盟真的是想殺誰就殺誰嗎?”
天樞道:“嗯。”
言卿:“仙盟殺人前,不會先去確定是魔種嗎?就是用仙去探尋出‘魘’的存在。”
天樞愣住,隨后啞然失笑,輕輕道:“小公子,你還是太天真了,窺魘之事可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修真界能探出魘的仙有很多,黃級的有碧云鏡、陳魂譜等上百種,玄級的有瑤琴、黑異書等數十種。地級九種仙,分別位于九大宗門地。而世間只有一種天極的窺魘仙,在仙盟手里,‘千燈盞’。”
“魘是魔神分裂的詛咒,本強弱就有不同,且隨著寄生之人修為越高,魘的能力也會慢慢增強。就比如碧云鏡這種黃級法,它最多只能探出凡人識海的魘。你猜猜仙盟手里千燈盞,能夠測出什麼修為識海的魘。”
言卿愣住,小心翼翼給出一個:“化、化神期?”
天樞被他噎住,汗:“你也是真的敢說啊。千燈盞,它需要化神期修士耗費啟,但它只能窺出大乘期修士識海的魘。”
當今世界的修為系。練氣、筑基、金丹、元嬰、大乘、虛、化神。
天樞道:“而且魘生來狡詐古怪,躲在識海中,變化萬千。沒有誰能絕對保證,一個人不是魔種。”
言卿又抓了抓自己手里紅線。
天樞道:“罷了,跟你講這些你也不清楚,等你到了南澤州,就會知道了。”
凡人蘇醒的魘,最大的變化也不過是力氣變大,暴躁易怒,吃人飲。
而修士蘇醒的魘,那或許是天災。
輒毀一城,屠一國。
稍有蘇醒的預兆,就必須伏誅。
世道表面太平,但私底下卻是風起云涌。
天樞又瞥了被扔在了地上、換了個姿勢鋪著翅膀睡的不得志,心道:估計就這麼個凡鳥,有魘也弄不出什麼風浪,謝應才懶得搭理的吧。
言卿扯紅線扯著扯著,差點給他扯斷。他察覺到天樞的目,扯了下角。
越發好奇不得志到底是個什麼玩意了……
不得志識海里沒魘,但它肚子里有魘。還是害得紫霄一個虛修士隕落的凰魔種的魘?
不得志直接吞了,還與之共存?還毫不影響?
……牛批。
其實仔細回想,之前幽牢里,他能以練氣期的修為能對付凰魔種,最重要的或許是紫霄已經拿命和它斗爭了一回。凰魔種瀕死,所剩修為不多。
言卿的魂能夠無視任何強大的魘,直識海、將其束縛、將其摧毀。但是他自己卻不能無視魔種本的修為……畢竟如果修為差距過大,遇到類似謝識這種,誰給你機會識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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