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監人多,食間也格外大些,不過大歸大,裡面吃飯的人卻極有規矩,一點都不忙,安把領到地方之後還不知道從哪裡出碗糖蒸酪來:「你小子運道好,這是督主賞的。」
四寶聞了聞,不但沒有腥味,還有一子桂花香氣,但的面依舊很愁苦:「安叔,這東西是好東西,就是我喝不得.子,我有病啊!」
這子有糖不耐癥啊!
安沒好氣地了一指頭:「我看你確實有病,不管你是什麼病,只要喝了不會死,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喝了!」
四寶嘆口氣:「死倒是不會,就是會放屁。」
安:「...」
他下意識地捂住鼻子,頓了會兒才把小瓷碗往手裡一塞:「行了行了,你也別跟我這兒貧了,你要是不喝,就拿去送人,還能做個人。」
四寶喜滋滋地應了,左右尋了尋,見中間桌子差不多都坐滿了,就在一偏僻的有空位的桌邊坐下,還沒來得及挪凳子,就聽旁邊一道清冷的聲音:「勞駕讓讓。」
下意識地往一邊挪了挪,又忙忙地抬起頭,謝喬川就在邊落座了,坐的拔端正,側臉白皙俊俏,一眼看去那風儀就跟旁邊肩含腰的小太監。
四寶聽說他原本好像還是什麼世家公子,因為落了罪才被送進宮裡,看來如今雖落魄了,那儀態終究是沒丟下。
略帶張地看了眼謝喬川,這才發現他角有一塊烏青,心裡『咯噔』一聲,想到剛才兩人撞的那一下,別是撞的吧?
謝喬川這回終於用正眼看見了,不過臉上仍是波瀾不興的:「是你啊?乾弟弟。」
四寶便知道他這是認出來了,訕笑幾聲,他已經低垂了長睫:「馮青松還好嗎?」
四寶乾笑道:「乾爹好的,能吃能睡。」
頓了下又問道:「你臉上的傷...我弄的?」
謝喬川看了一眼,似乎覺著問的是廢話,
四寶想要道歉,可轉眼這張六人桌被坐滿,食間端了飯菜上來,四葷二素和當中一碗魚湯,都還騰騰冒著熱氣,米飯也選用的是上好的齊眉稻米,噴香撲鼻。
就沖著這伙食也有大把的人削尖了腦袋要往司禮監鑽吶!
四寶給自己盛了碗米飯悶頭吃了起來,吃著吃著就覺出不對來了,倒不是有人跟刁難,而是坐在旁邊的謝喬川,夾個菜吧不是被人撞掉筷子就是被人打翻了碗,一頓飯下來就只了幾筷子。
不是個遲鈍的人,定睛看了眼,才認出惡意打翻他碗的,正是今天送公文的時候給他使絆子的那個。
謝喬川險些都忍不住要發作了,但又是忍了下來,目冷冷地從刁難他那人面上掠過,清的面容幾分戾氣,最後乾脆直接離開了桌子。
兩人當干兄弟的時候的還湊合,四寶沒想到他在司禮監混的好像慘,又想到原來的乾兒子事件,以及他角的烏青,心裡的愧疚升騰起來,再加上想到以後沒準跟司禮監還有不往來,提前把關係搞好也沒壞,於是用桌上的花捲夾了點菜,一手托著糖蒸酪就往外走。
正好謝喬川正在外面掃地,走過去咳了聲:「額...臉上的傷好點沒?「
此時仔細看了才發現他的裳袖口都起了邊,顯得很是陳舊,人被舊棉一裹顯得格外清瘦,似乎瘦的只剩下風骨了。
謝喬川一怔,似乎很詫異,略打量幾眼,似乎在揣度想幹什麼,頓了會兒才不咸不淡地道:「還。」
四寶把歉意帶到:「我不是故意的。」
他又道:「我知道,你沒那個故意的膽子。」
四寶:「...」
兩人尬聊完了就沒啥說的了,四寶乾脆把油紙包的花捲和酪往他眼前一遞:「方才...我看你中午好像沒吃多,要不要再來點?」
謝喬川目從花捲上掠過,帶著顯而易見的嫌棄,落在酪上倒是停頓了一下:「這是哪裡來的?」
四寶沒好意思說自己吃不了才給他的,老實道:「督主賞的。」
開了腔就活泛起來了,上跑馬:「雖然咱們沒緣分真當兄弟,但是我有什麼好事兒還是想著你的,你看督主賞下的一碗糖蒸酪我自己都沒捨得吃,特特留下來給你,夠意思了吧!」
這話擱在往日實在不可信,不過瞧他如今這落魄模樣也沒什麼可圖的。他想了想,眼底多了幾分不易覺察的暖意,手卻先接過那還有餘溫的花捲:「那你聲哥來聽聽?」
四寶:「...」
看著謝喬川把花捲吃完,本想直接回監的,沒想到半路又被過去伺候筆墨了。
陸縝這時正在低頭批紅,四寶邊磨墨邊賤兮兮地糾結,和督主下棋每次都給的死去活來的,但是督主要是不找下棋吧,又有種失業的危機。
他堪堪落下最後一筆,手輕輕敲了敲桌面,四寶這才反應過來,懸著手腕專註地磨墨,他用狼毫筆飽蘸了,寫出來的字濃淡適宜:「不錯。」
四寶立刻道:「主要是您的字好!」
陸縝眼睛有些乏了,冷不丁瞧一眼,覺得甚是養眼,他似笑非笑:「中午你也在司禮監逛過了,覺著如何?」
四寶不知道他突然問這個是做什麼,怔了下才斟酌著道:「回督主的話,司禮監是十二監之首,我們監如何能比的?別的不說,就這吃食上都差了不。」
『我們』兩個字就讓陸縝心裡泛起淡淡不悅,想了想又覺著自己無聊,十二監不管怎麼說都是歸他管,司禮監和監分工不同,更沒什麼好比的,他都說不上來這較的是哪門子的勁。
他一哂:「你倒是會說話。」
就在一邊安安靜靜地伺候筆墨了,目冷不丁落到一攤開的賬目上,一眼就發現了兩三錯,張了張,想到這是在司禮監,又果斷閉上了。
陸縝顯然覺察到了,測眼問道:「怎麼?」
四寶心裡掙扎了一下,老實道:「方才不留神看了眼賬本,有幾算錯的。」
他哦了聲:「哪裡?」
心算可是小學課程,四寶頗有自信地把幾算錯的地方指出來,他低頭看了眼,果不其然,他又手翻了翻,是司設監的賬本。
其實這也不能怪司設監的人,能進宮做太監的,大半都是窮苦人家,這樣的人家,也不可能教的起孩子認字算,大多數人還是在宮裡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學的,要求人家一點不錯太勉強。
他起了些興味:「你會算?」
四寶本來想,又不大敢在他面前嘚瑟,脯癟了下去,謙虛道:「會一點,有時候幫我乾爹對對賬,時候久了也就越練越了。」
他道:「難怪監的賬本甚出錯。」他把賬本遞給:「這本你也對一對吧。」
四寶接過賬本兒,頓時有種被委以重任的使命。
在宮裡待的久了,知道討好賣乖也就能得上頭一時的喜歡,能不能長久抱大,一看本事二看人品,不敢懈怠,低頭認認真真地算了起來,還格外問他要了張計算用的稿紙。
陸縝自己批紅批完了,饒有興緻地看著算賬,還把自己的地方騰出來一塊給。
安這時候端了盤玫瑰團糕走進來,見就坐在督主旁邊,正想出言提醒,被陸縝一擺手止了,示意他把點心放到一邊。
他好聲氣兒地問道:「要用點心嗎?」
四寶已經這時候已經忘我了,最近含含糊糊地說了句多謝,手要去撈一塊,沒想到胳膊太短,撈了半天沒撈著,他瞧著有趣,看了會兒才捻起一塊團糕遞過來。
眼睛沒離開賬本半寸,想也不想就一低頭張吃了,陸縝指尖不留神被舌尖掃到,麻麻,像是通了電,他手指不由一頓。
安在心裡默默豎了中指,尼瑪,他認識督主這麼久了連筷子督主親手夾的菜都沒吃過,老寶寶心裡也苦啊QAQ!!!
這小子不會是督主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吧!!
四寶猛地反應過來,『啊!』了一聲,從椅子上栽下來:「督主,我錯了!!」
還沒留神自己不小心了他的手,要是知道估著能嚇出心臟病來。
陸縝以為是在就了手指道歉,斜睨一眼,絹子了手,像是想把那詭異覺一併掉,頓了會兒才道:「起來吧,繼續。」
太監堆兒確實容易出不正常的,可他看了看神,覺著也不像故意的。
他瞇了瞇眼人在冬日淺薄的日下越發顯得眉目如畫,挑起角笑的極好看:「要是你對完帳,沒有一錯兒,這事兒就算過去,倘若有錯...」他輕笑一聲,再沒往下說。
四寶捂著小心臟算的越發投,等一本對完,陸縝請專人核對過,還真的沒有一疏,這才放走人。
這小子總能給他驚喜啊。
四寶想著前門離遠,走後門還能抄小路,腳步一拐就去了後門,沒想後門竟圍了一堆人在看熱鬧,有個小太監從臺階上滾了下去,臉上不住地往外冒,手腕也青了一大塊。
認出這是上午屢屢跟謝喬川為難的小太監,不由得在心裡嘆一句蒼天饒過誰,搖了搖頭往監走了。
沒注意到謝喬川立在門裡,頎長的子倚著門扉,看著臺階下的一片混,笑的慵懶漠然。
......
臨近年底,監也格外忙碌起來,四寶好幾天沒出空去跟金大鞏固一下,今兒個本來想著尋個由頭去東廠臉,馮青松又派下了活計給:「你把這些送到賢妃娘娘那邊。」
四寶知道正事兒耽擱不得,還沒來得及喝口水呢,就帶著東西直奔了祥和宮,不料才踏後宮的地界,就聽後一道輕佻的聲音傳了過來:「哎呦,這不是我的小四寶嗎,一個多月不見更俊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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