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折騰半宿，蘇穎起遲了。

保姆鄧姐做好早餐來，睜開眼被進來的晨刺了下，手臂往旁邊位置探了探，是空的，床單上一褶皺都沒有，郭尉未歸。

蘇穎輕輕嗓子朝外面應一聲，又閉了會兒眼，才披著服起去浴室。

出來時兩個小孩正安靜吃早飯，他們分坐餐桌兩端，低著頭，塞的鼓鼓，誰也顧不上同誰談。

時間不早，鄧姐已拎著兩人書包在門口催促。

蘇穎隨手拿了片面包：“我送他們吧，剛好要出去。”

鄧姐沒等說話，顧念小腦袋猛地抬起來，眼睛里閃著星星：“媽媽，是真的嗎？”

自從搬進這里，上下學基本都是鄧姐接送的。

郭尉走了點兒關系，把顧念送進閔行路小學，學校是全區重點，教學質量和學習氛圍都堪稱一流。

郭尉考慮的要多些，雖與晨晨同校卻不同班，能讓兩個小朋友多多相促進，又不至于距離太近帶來不必要的尷尬，重要一點也為方便他和蘇穎照看。

涉及到顧念的問題，蘇穎沒推辭。

等事辦完，郭尉又提議給安排店鋪的事，這回蘇穎拒絕了。

清楚接他的幫助能走不彎路，只是總不能什麼都靠別人。

早在決定來邱化時已經開始留意，心里多有了打算。

蘇穎心的命，未雨綢繆算不上，有點杞人憂天，害怕停下來，沒什麼是比口袋里鈔票減更讓人心慌的。

這段日子忙著租鋪子、裝修和聯系貨源，對顧念疏于照顧，這會兒看見這孩子興的表，不免揪心。

“當然。”

蘇穎孩子氣地眨眨眼：“不高興呀？”

“不是不是，我太高興啦。”

顧念夸張道。

蘇穎笑笑，余看見郭志晨抬頭轉向這邊，卻一句話沒說，又低下頭去。

也在努力適應后媽的角，親切地說：“加快速度，阿姨送你們。”

晨晨沒吭聲，乖乖點頭。

蘇穎仍開那輛金杯，顧念坐前面，一路上手舞足蹈，恨不得把這些天學校里發生的大事小事都講給蘇穎聽。

后面郭志晨坐得端正，哪里都不，雙手規矩地放在膝蓋上。

表面上看，這孩子并沒有想象中那樣難相，總是阿姨長阿姨短的，很甜，眼神及作偶爾著討好意味。

孩子的小心思輕易被看，蘇穎不說破，盡量照顧他的緒。

接近學校，周圍多了不名貴車輛。

蘇穎踩停在路口等紅燈，路兩側已經出現很多小學生的影，他們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背后是五六的大書包，有的被父母牽著快步走，有的則三五群追逐打鬧。

晨晨忽然說：“阿姨，就把我們放在旁邊吧，我們自己進去。”

蘇穎說：“快到門口了，我送你們吧。”

“不用不用。”

他抬起手搭住了椅背，前傾著小急于阻止，可不知想到什麼，又忽地回手：“阿姨你工作很忙，我們可以的。”

蘇穎從后視鏡中看他無安放的小手，驀地明白了。

找一開闊地方放下兩個孩子，沒有立即離開，坐在車里目送他們往校門口的方向走。

看見郭志晨搭著顧念肩膀，兩個小人兒的背影晃晃，邊走邊說。

直到那抹影子消失，蘇穎收回視線。

皺起鼻子聞了聞車里的味道，又側頭看一眼副駕的靠背，“有那麼臟？”

撇嘀咕。

回憶剛才熊孩子皺眉的表，蘇穎忽然想起某人。

想了想，還是拿出手機編輯一條消息過去，容說：我提早回家了，看你睡得，沒有打擾。

發完把電話扔到副駕上，驅車離開。

郭尉打來電話時，蘇穎正和裝修師傅因為頂燈的安裝問題爭論不休。

基礎照明的分布位置不夠均勻，做不到整個店鋪調上的統一，櫥窗旁的重點照明又太過靠后，打不到模特上的流行款，服飾特完全無法凸顯。

裝修師傅認為這本不是問題，建議把模特往后挪一挪，事就能輕松解決。

店鋪小，寸土寸金，蘇穎堅持要求拆掉重裝。

師傅又說重新排線太麻煩，可能損壞天花板，問是否愿意承擔因此產生的費用。

蘇穎不是好惹的：“失誤在你，返工耽誤我營業的損失你能承擔？”

師傅被蘇穎噎了下，話里話外的意思是無理取鬧。

蘇穎沒廢話，直接打去裝修公司投訴，由他上面領導同他涉。

等到事解決完，瞥見墻邊壘的數個一人高的紙箱有些心煩意，第一批貨已經發來，屋中卻還一片狼藉。

心糟糕，所以接郭尉電話時口氣不太好。

那邊停頓了兩秒，低聲問：“怎麼了？”

蘇穎稍微緩和一下：“沒事兒。”

“在店里？”

“嗯。”

“需要幫忙麼？”

“暫時還可以應付。”

蘇穎沒講剛才的事：“準備得差不多，裝完頂燈布置一下就可以開張了。”

聽這樣說，郭尉沒堅持。

兩人聊幾句便匆匆收了線。

店鋪里一時不上手，蘇穎只好拎著包包先離開。

這是一條繁華步行街中的服裝商城，位置靠后，共三層高，中低端定位，沒有名牌，服飾大多彩鮮明、樣式獨特又多樣化，廣年輕孩的青睞。

租店鋪之前蘇穎曾來這里仔細考察過，人氣不算最旺，但有效客流量還可以。

選擇這里的最主要原因還是資金問題，生意做到多大沒想過，總要量力而為。

蘇穎低著頭，大步流星地走出服裝商城。

外面普照，一下子從黑暗明，仿佛陷進一個過分曝的花白世界里。

蘇穎忽地愣在街道中央，熙來攘往的人如熱流一樣瞬間將包圍，下意識抬頭看了看天，不同于坪村的蔚藍寧靜，這里風吹著云走，幾只鳥兒熱鬧地劃過長空。

原本挫敗的緒在下無藏匿，蘇穎口突然激涌起一緒，真正意識到這是個全新開始，仿佛人們手中都攥著可的人民幣，正微笑朝走來。

樂觀的人總能在各種環境中自我調整，蘇穎心變好，又覺得渾充滿干勁了。

影漸漸融進人，沿著步行街往北走。

街角有家照相館，門面略小，窗框和門板上刷著復古的綠油漆，墻圍很低，水泥砌制，上面印著幾個疊的菱形花樣，旁側還放了輛掉鏈的二八自行車。

這種懷舊風格與周圍的現代化樓宇不太協調。

蘇穎驀地駐足，被櫥窗里一張老照片吸引住……雨連綿的古老小巷，子肩上落了把油紙傘，一條青石板的小路在后蜿蜒至盡頭，兩側墻壁難掩斑駁痕跡。

穿著素雅的青旗袍，有純白花朵纏繞著藤蔓在上靜靜綻放，旗袍的開衩沿著線垂落，口輕掃腳面，子端莊嫻靜的氣質隨著擺的姿勢向外展現，笑容很淡，斂卻不失自信。

蘇穎心中贊嘆一句好，又盯著看了許久，才轉離開。

兩天后裝修工作徹底完，開店所需的一些列手續也已齊全，蘇穎開始專心布置陳列并兼顧迎客。

店鋪正式開業這天郭尉沒到場，派人送來花籃和一個烏拉圭紫晶瑪瑙聚寶盆，單看就知價格不菲。

蘇穎暗暗吐槽郭總老套沒心意，這麼個大東西放在哪兒都覺得不合適，倒不如送幾疊鈔票來的實際。

之后一連數天，蘇穎早出晚歸。

店鋪初期運營不敢懈怠，沒人幫忙，大事小都需要親力親為花心思去做。

郭尉那邊有兩個聚會給推了，商場九點半關門，盤貨之后驅車回家已是深夜，有時他睡著，但多數況臥室空無一人，新婚夫婦竟如租客一般你來我走，多日沒有見過面。

這天蘇穎又晚歸，孩子們早早睡下，鄧姐見滿面倦意地回來，立即從廚房端出一直溫著的飯菜，坐餐桌旁陪說會兒話就去睡了。

蘇穎急了狼吞虎咽，胃部到不適時，飯菜早就一掃而空，卻沒嘗出什麼滋味。

回到房間，從柜里翻睡袍，可翻來翻去怎麼也翻不到，一拍腦袋才想起昨晚灑了西瓜，被扔進了洗房。

于是隨便抓起一件，邊走邊往下褪，到浴室門口時上已經所剩無幾。

蘇穎痛痛快快洗個熱水澡，出來忽然發現房中多了一個人。

郭尉一深灰西裝，領帶仍舊一不茍的系著，一手拿著的長，正弓去撿落在床尾與尾凳隙的雪紡襯衫。

蘇穎愣在門口，這形不免有些尷尬。

郭尉倒自然，朝看去一眼，目停頓片刻：“洗完澡了？”

他把手中服搭在角落的貴妃榻上。

蘇穎說：“你今天回來的早。”

“也不早了。”

他抬腕看了下時間，順勢解開表帶擱在桌子上：“差十分十二點。”

蘇穎沒說話，走到床邊坐著，用巾裹住漉漉的發尾慢慢拭。

浴室里的熱氣彌漫出來，一室清香。

兩人都沒說話，氣氛有點像考試卷前那五分鐘，焦灼又難熬。

不知過去多久，蘇穎抬頭，男人西裝已經去，襯衫領口外翻，出一截修長又線條立的脖頸來。

這會兒他正靠著桌子不不慢地解袖扣，目卻若有似無地落向這邊。

蘇穎這件睡太過，細肩帶，高開衩，的黑綢襯得雪白。

早已忘記是什麼時候買的，很久沒穿過。

年紀小時，總是怎麼大膽怎麼來，站在那人面前，就看他對著自己咬牙切齒，說“誰準你這樣穿的，趕給我包嚴實再出來”，然后擋住所有人的目，將服披在上。

肆意妄為的年紀，他在邊，覺被全世界寵著。

后來都變了。

的生活里不再有男人，那些對以及婚姻的憧憬全部破滅，終日圍著孩子、金錢轉，心和一樣，變了干涸的土壤。

直到現在，面對郭尉幽深略帶直白的目，竟到別扭又赧，臉頰刷一下變得滾燙。

蘇穎板起臉說：“你看什麼。”

郭尉比淡然得多，“浴室有吹風機。”

“不用了。”

扔掉巾，并著雙快速鉆進被單里：“我睡了，你要洗澡麼？

麻煩先把臥室的燈關一下。”

郭尉覺得這一系列行為有點稽，明明想把逃避表演的高明一些，卻適得其反。

他忍不住勾了下，“好。”

郭尉關了燈，去浴室取來吹風機，坐在床邊，挑起的發尾幫吹干。

他覺的有些僵，不自覺的，作輕緩幾分。

蘇穎背對郭尉躺著，暖風緩緩送來，發有輕微的拉扯，力度拿準，舒服得令人昏昏睡。

覺得意外，同時心中漫過一異樣，本沒想到他會有這樣親昵的舉。

整個過程顯得相當漫長，當吹風機的嗡嗡聲停止時，蘇穎心中咯噔一聲，越發不安。

他沒有離開，手指梳了梳的發，掌心擱在耳旁不了。

蘇穎閉雙眼微抿著，多怕他的手會順著脖頸往下，也許是貪那一點不切實際的暖意，總之，現在不想。

而郭尉沒有更多作，他看著被單下纖瘦卻不失的廓，斟酌片刻，沒埋怨早出晚歸，也沒說“需要多錢我會給你，不用那麼拼命”之類的話，他只道：“我覺得你有點辛苦，店鋪那邊可以請個人幫忙。”

見沒反應，又說：“顧念剛轉學，不知道功課怎麼樣，我這段應酬太多，你最好點時間照看一下。”

半刻，蘇穎應了聲。

郭尉起去浴室，不久，里面傳出嘩嘩水聲。

蘇穎睜開眼，看見暖黃的線過磨砂玻璃映在床尾。

房間中聲音很單調，更顯夜的寂靜，要不是他擱在床頭的電話不厭其煩地振，幾乎迷失在那片溫的影里。

蘇穎不是故意要看的，信息不止一條，稍微懸起腦袋，便瞥見屏幕上“季妍”的名字。

不知道這人是誰，但莫名的，腦中出現一張梨花帶雨的臉。

忽然之間明白了，“溫”只是男人對人慣用的手段而已，可以控，并不見得濃所致。

想通這一點，蘇穎竟如釋重負般輕松起來。

郭尉洗完澡時，蘇穎已經睡著了。

手機提示燈在夜里不斷閃爍，他拿起來準備翻閱，一看是季妍，毫興趣都沒了，直接刪去對話框，上床睡覺。

不久后，手機又嗡嗡振了兩下，本以為還是，郭尉沒有理睬。

轉天早上才看見消息來自前妻，他稍微怔了幾秒。

那人說：前些天在一個無名小島上，手機接收不到信號，聽說你結婚了。

第二條的發送時間在半小時后，說：祝你新婚快樂。

郭尉盯著那幾個字看了會兒，手指，終是回了句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