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郭尉的房間低調簡約，整灰調，沒擺放多余裝飾品，只有茶幾下的明黃地毯能增加一些活躍氣息。

靠墻有一排書架，里面的書籍按薄厚和大小秩序排列，多數是他大學時的工書。

這房間沒有太多居住痕跡，卻被打掃的一塵不染，落地窗開了道隙，清新而冷冽的風鉆進來，吹白紗簾的邊角。

蘇穎推開落地窗走出去，雖在冬季，眼前也是一片生機盎然的綠，向遠眺，不規則湖泊嵌在蒼翠的樹叢之中，湖水倒映著被云半掩的殘。

天漸漸變暗，只剩天邊一抹橘紅將退未退。

沒過多久，郭尉從外面進來了。

蘇穎回頭看了看，也關好落地窗走進去。

“下樓了？”

蘇穎問。

郭尉下外套，將薄衫袖口慢慢卷到肘部：“下去了。”

他從桌子下面搬出個很大的儲箱，招呼兩個小朋友過去，一同坐在床尾的地毯上。

郭尉現在的樣子松懈隨意得多，修長的雙稍微岔開，子略微繃，薄衫袖管不規則卷著，出一截健康又有力的小臂。

蘇穎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我剛才說話是不是過分了點。”

郭尉只說：“相的機會不多，你別太介意。”

“你和鄭冉有什麼過節？

對我敵意深，臉那麼臭，好像欠錢似的。”

他笑笑，抬頭看了眼蘇穎，四兩撥千斤地問：“真欠了？”

“怎麼會！”

蘇穎白他一眼：“以前見都沒見過。”

郭尉打開儲箱的蓋子，里面裝著厚厚一沓紙模圖紙，兩個小朋友不約而同“哇”了聲，眼睛快要掉進去。

“欠了也沒關系，”他抬眸，慢慢地說：“老公幫你還。”

蘇穎腦袋“嗡”一聲響，那兩個字往常做戲般著不覺得，由他口中說出來，只讓渾發麻，心跳也跟著加速。

卻不由想著，他平時聽到會作何。

這樣一來，原本想問問他們之間的歷史留問題，也不知不覺被拋在腦后了。

收拾緒，嘀咕道：“可用不著，錢要分清楚，簽著婚前協議呢。”

郭尉擺弄紙模，低著頭，笑了下。

他先問顧念：“想折哪一個？”

顧念說：“蜘蛛俠。”

晨晨立即道：“爸爸，我也想要蜘蛛俠。”

郭尉看兒子那點小心思，目中帶著些許威嚴：“你好像一直喜歡的是超人。”

他停頓了下，溫和道：“要不這樣，兩人先合作完蜘蛛俠，再一起折超人，考驗一下你們的團隊合作，如果完得好，另外有獎勵，怎麼樣？”

晨晨眼睛一亮：“好！”

他目轉向顧念：“你呢？”

顧念高興道：“沒問題！”

蘇穎心中給他豎了個大拇指，又聽晨晨說：“考驗之前，要先定好獎勵的。”

顧念也說：“對的對的，媽媽做裁判。”

“就是，不準耍賴。”

這會兒倆小破孩倒是一條戰線了。

郭尉說：“獎勵就是，找個周末帶你們去野生園。

但是沒那麼容易，我也有評判標準，”他從箱子里拿出剪刀和膠水，告訴他們剪裁粘的方法，“折痕要清晰，邊緣要整齊干凈，不能有破損，也不能有其他印跡，明白？”

兩個小朋友乖乖點頭，腦袋湊到一塊，愉快地折起紙模。

夕又低了些，細碎的橘芒穿紗簾，照在地毯一角，有小小的塵埃在那片明里跳躍。

房中極靜。

蘇穎窩在沙發里，眼皮漸沉。

郭尉問：“要不要折一個？”

哼了句：“我又不是小孩子。”

儲箱里多是一些零零碎碎的舊，都是仇士收集的，有些東西他以為丟掉了，沒想到會出現在這里。

他拿起一張卡片，上面印著灰的兩層建筑，是大學時的飯卡。

又翻到一個折好的馬里奧紙模，時間久遠，帽子粘合已經分開，很多地方都著膠水的黃印跡，想必折紙之人手法拙劣。

這種環境使他也變得十分慵懶，他緩緩說：“讀書時喜歡買紙模，做題做的疲倦，就拿出一張折來消遣。”

馬里奧只有郭尉掌那麼大，他對著窗外暗淡的線瞧著，表有些模糊，像是緬懷那段歲月，又像全心當下的愜意。

片刻后，他把馬里奧放回箱子里。

蘇穎視線順著看過去，里面似乎還有相冊、獎杯之類的東西，不又想，這男人學生時代會是什麼樣子。

蘇穎忍住去翻一翻那相冊的沖：“是學霸麼？”

他毫不謙虛地答：“是。”

蘇穎撇撇，過幾秒，忍不住笑了下。

幾人沒在樓上停留太久，很快就到晚飯時間。

仇士又換一套服，喜慶的酒紅花樣襯得臉極好，頭上還綁了條姜黃發帶。

鄭朗軒讓許愿，擺著手一臉懊惱：“又老一歲，有什麼愿可許的，不許了，不許了。”

“不得。”

他和悅：“就祝自己青春永駐吧。”

“哎呀，全是自欺欺人。”

雖這樣說，臉龐卻帶著笑，一看便知是被人放在手心里寵著的，那經歲月洗禮的臉上不見滄桑，反倒帶一的。

仇士閉上眼，雙手合十，許了個愿。

今天飯桌上倒是坐滿一圈人，席間王越彬甚是殷勤，舉著紅酒瓶忘記先給岳父大人斟酒，反倒先去拿梁泰的高腳杯。

又起繞了半圈，來到郭尉旁邊，一臉諂地笑著，“我來給弟弟滿上，平時見面機會不多，今天借著仇姨的生日，可要好好聊聊天。”

郭尉不失禮貌地擋了下：“我開車來的，不能喝酒。”

“那有什麼關系，就喝一杯，樓上房間都空著，大不了在這兒住下。”

“你們盡興，我就不喝了。”

對面鄭冉輕咳一聲提醒，王越彬卻不為所，還要去拿他面前的杯子。

郭尉不想與之爭奪，便隨了他去。

鄭冉雙頰通紅，不知是是憤，低聲音：“王越彬。”

飯桌上一時雀無聲。

王越彬抬頭，接到妻子怒的目，這才勉強倒了半杯，然后訕訕而回。

梁泰不聲地收回視線，舉起高腳杯，對著仇士的方向，笑著說：“晚輩里我年紀稍長，就先敬您一杯，祝您老長命百歲，健康平安，萬事順心，最重要的是，紅不老，越來越年輕。”

最后一句話說到仇士心坎兒上，笑的合不攏，“幾個孩子中就你最乖最懂事。”

又點著郭尉與鄭冉：“他們都不行。”

眾人笑了笑，碗筷齊，將氣氛搞活躍。

在這種家庭聚會上，仇士免不了老生常談：“梁泰啊，還沒朋友呢？

歲數不小了，該談一個了。”

梁泰笑道：“這不沒上合適的麼。”

“你們年輕人吶，就會拿合適敷衍我們，不試試怎麼知道合適不合適呢。”

梁泰說：“您老幫我留意著點兒，只要合您意，我就試試。”

仇士被他哄得心花怒放，“大家做個證，就這麼說定了。”

又說鄭冉：“你和越彬兩人也該抓時間了，隔壁徐姨介紹給我一個老中醫，據說能調生男還是生，玄乎得很，哪天我帶你瞧瞧去，給我添個外孫，家里也算圓滿了。”

鄭冉敷衍地笑笑，王越彬一連聲應好點頭。

大家又聊了些別的，沒過多久，仇士又把話題帶到孩子上：“雖說現在國家都提倡年輕人生二胎，但也要優生優育，多了不好教育，現在培養一個孩子的錢都能堆山，聽著就讓人有力。

你們年輕人啊也不容易，起早貪黑掙那點錢，最后都得用在孩子上。”

顯然這話是說給蘇穎聽的，吃著菜，沒怎麼搭腔。

鄭朗軒瞧了瞧對面的夫妻倆，笑著道：“我倒不這麼想，過去那年代每家都四五個孩子，像我一樣，現在不也過上好生活了嘛。

多了好，多了熱鬧。”

“那怎麼一樣的。”

仇士說：“現在的孩子吃得了苦？

好比我們晨晨，從小寶貝疙瘩一樣寵著，怎麼得了一點委屈。”

蘇穎聽著想笑，話里的警告意味已經很明顯了。

也許二十歲時，蘇穎聽到這些話會火冒三丈，掀了桌子拂袖而去也不是沒可能。

只是，當經歷過風風浪浪，到了現在這個年紀，緒波已經不會很大了。

餐桌上眾人一時眼觀鼻鼻觀心。

郭尉朝對面瞧了眼，面漸沉，已經出不悅，剛開口，蘇穎放下筷子，態度溫和地笑了笑：“媽，您放心吧，一個兩個都好照顧，不郭尉工作，我那邊的服裝店也開起來了，幫他分擔一個孩子的生活和教育還是不問題的。”

蘇穎的話很到位，反倒仇士面子有些掛不住：“媽不是這個意思，看看你想哪兒去了。”

挽了下頭發，琢磨幾秒：“你們結婚也不算久，我的意思是，如果還想再要一個，是要認真考慮考慮的。”

雖說再生也是自家骨，只怕到時候那四口才是完完整整一家人，有繼母不比有繼父，是怕苦了郭志晨。

蘇穎說：“您更可以放心，目前沒有這個打算。”

“也說不定。”

一直沉默的郭尉忽然開口。

蘇穎有些意外，轉頭看了看邊那人。

郭尉像是沒有再筷的意思，靠著椅背，目平靜地瞧一眼，朝對面說：“我倒是想再要一個，最好是孩。”

蘇穎不清楚這話的真心分占多，只覺得這頓飯吃得心力瘁，聽他說完，心中又好了些。

所幸有人轉了話題，勉強忍到散席，又跟著去客廳說了會兒話，才隨郭尉開車離開。

回去的路上兩個孩子都睡了，手里還抱著做好的紙模玩不肯撒手。

蘇穎懶得端莊下去，踢掉高跟鞋，不管上那件昂貴的連，蜷起雙，歪在座椅里，轉頭看向車窗外。

夜晚的霓虹編織一張巨大的網，籠罩住整個城市。

空氣冷，車燈下飄著細小的、海鹽一樣的顆粒。

一路沉默。

郭尉漫不經心地打著方向盤，另一手隨意搭在上，遇到超車的況，他提前挑兩下燈，提醒前方車輛，再平穩快速地超過去。

蘇穎余瞧了會兒，電話在兜里振，取出來接聽，是周帆打來報告今天店鋪的收況。

看時間不早，便囑咐沒什麼顧客就可以提前關門。

此刻剛好經過步行街附近的繁華路段，郭尉朝窗外看了一眼，等掛斷電話才說：“星河旗下的購廣場近期快開業了。”

“哪里？”

郭尉朝外面擺一下頭。

蘇穎稍微坐直了些，隔窗去，夜幕下一座龐大建筑安靜矗立在整條街的黃金位置。

“聽說過。”

問：“什麼類型的商場？”

郭尉說：“以往來看，應該是接近大眾消費水平的綜合商場，服裝餐飲娛樂之類。”

蘇穎沒吭聲，所想的是，是否會影響到自己服裝店的生意。

他就像一臺能讀取心想法的儀，毫不留地說：“不用想了，肯定有影響。”

蘇穎：“……”

郭尉說：“多元化的業種組合起來，能夠互相帶消費。

在舒適的環境里能吃能玩能購，或是去專賣看著不太高檔的服裝的陳舊商場，你作為消費者，你會怎麼選？”

蘇穎噎了下，反駁道：“哪里有不太高檔。”

郭尉利落地打了把方向盤，車子拐上另一條路，他目在臉上落了兩秒：“開店前功課做的。”

他語氣還蠻嚴肅的，很像工作時對待下屬的樣子。

蘇穎不由放下，向后看了眼：“兩邊隔著幾條街呢。”

認真說：“我也仔細調查過的，在步行街附近。

當時主要考慮資金問題，也看服裝城客流量還行，剛好有家店鋪要轉讓，我怕錯失良機……”

“說白了，就是急著賺錢。”

蘇穎咬瞪著他：“是啊是啊，著急賺錢，剛才你媽還我自己賺錢養孩子呢，我怎麼敢閑下來，難道要我帶著顧念去大街上喝西北風麼？”

郭尉手移過來，去尋的手：“你自己喝吧，顧念我來養。”

“走開。”

蘇穎輕輕拍掉他的手。

隔了會兒，到底沒忍住，“那，你的建議是？”

“擇址重來，你會采納麼？”

“不會。”

郭尉笑了下。

蘇穎說：“我要是像郭總你一樣財大氣，大概不會在這問意見了。”

回家路程并不短，先前那些小小的鹽粒忽然間舒展開，變得茸茸，輕飄飄。

原來是下雪了。

世界變得安靜，城市中殘留的浮躁也在慢慢消散。

蘇穎扭頭著窗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陌生環境，和這個男人共同經歷某年的第一場雪。

不知道這樣的雪夜是否會在記憶中永遠留存，每當初雪降臨，依然記得，這天車中暖暖的溫度。

好一會兒沒說話，以為剛才的話題已經結束。

等紅燈時，郭尉忽然認真看著，嗓音低沉：“‘財大氣’一般有兩個含義，你指哪一個？”

蘇穎反應了幾秒，或許沒料到他也有這麼無賴的一面，臉刷一下漲得通紅。

氣道：“都不怎麼樣。”

郭尉點點頭：“你這回答危險。”

盯著的臉看了會兒，他終是笑了下，不再逗：“資金問題不難，我可以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