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鐘表走的節奏使房間更加安靜，頭頂線和，讓人昏昏睡。

蘇穎右仍然搭著他的腰，偶爾晃一下，在墻壁上投下模糊變形的影子。

郭尉說完那句話就沒再開口，側臥的姿勢未變，呼吸又輕淺下來。

等了會兒，蘇穎打個哈欠：“你沒話跟我說？”

他聲音帶著懶懶的啞：“你想聽什麼？”

“那算了。”

作不太輕地放下，大靜翻：“睡覺去。”

可腳尖沒等到地板，郭尉扭坐起來，拉住手腕。

他半弓著脊背，單微曲，原本就不太明亮的線更讓他遮住大半。

男人表不甚清晰，眼里的卻能直過來。

“疼麼？”

他很久才問。

蘇穎努了下：“你問哪里？”

“臉或者額頭。”

“你不問倒還好，一問哪哪都疼了。”

出可憐兮兮的表。

郭尉哼笑，又看幾秒，忽然傾過來住的下：“看看。”

這一聲很多，蘇穎被迫昂著頭，不抿了下。

臉頰的淤青比下午時還嚴重，腫得老高，就像口腔里含了什麼東西。

郭尉手背上去，蘇穎立即齜牙咧：“嘶……疼……”

被的聲驚了下，他哭笑不得：“本沒到。”

“那也疼。”

過去很多年里，蘇穎已經習慣不去用人天生的弱博得男人憐，無從判斷自己行為里有多裝假分，卻知道郭尉很吃這一套。

他表不再那樣冷冰冰，目和了，角的弧度也漸漸提上去。

蘇穎往他懷里湊：“不生氣了吧。”

“難得你還知道。”

他想把推遠，沒真推，隨了去。

安靜待了會兒，郭尉才用一貫嚴肅的口吻說：“你今天理事的方法太稚。”

蘇穎心說又開始了，使勁眨眨眼，努力打起神。

“我沒想到你會跟那種地無賴手。”

郭尉冷聲：“需要槍麼？

給你弄一把，直接把人腦袋了吧。”

蘇穎心說能弄來算你有能耐。

不過只想想，沒敢吭聲。

郭尉：“拿著花瓶就敢往人上扎，你和他有什麼差別？

還以為自己二十歲，混黑劃地盤無惡不作，只懂黑吃黑？”

他這話就不太留了，蘇穎猛地直，冷冷瞪著他。

“先別著急翻臉。”

他把按回來，說：“那次車禍，你對肇事司機的一番話我現在都記得，我以為，你即使不考慮這個家庭的存在，也會先考慮顧念，然后三思后行。”

他目沉沉地看著，嗓音很低，似乎飽含著某種緒。

半睡半醒時的夢，已經說明蘇穎在后怕。

底氣沒那麼足了，反而對他有些歉疚，想了想，低聲說：“剛開始我很冷靜的，但傷了周帆，也傷了我。”

“理的方式一開始就不對。”

郭尉說：“公是公，私是私，這點你要分清楚。

有事要理？

好，請假，給假，然后讓他們去外面解決，你也不至于引火上。”

“我知道，但那男的是畜生，以前就對周帆過手，我怕這次也……”

“你幫打回去，就能從本上解決問題？”

蘇穎一時語塞，頓了頓，講出當時所想：“我以為公共場合他多會收斂些。”

郭尉冷笑：“他如果有所顧忌，開始就不會鬧到店里去。

你是個生意人，應該更理智地對待問題，沖，易怒，心，逞能，這些格特征很可能為你的致命弱點。”

“周帆是我朋友，我不能坐視不管。”

蘇穎手指卷著發尾，悶聲說：“即使今天是一個陌生人，同為，也不能看著吧。”

郭尉沉默片刻，說：“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這種況應該先報警。”

“等警察趕到，肯定來不及了。”

“保安是擺設？”

蘇穎：“……”

半晌，郭尉輕輕嘆了聲：“睡吧，你需要休息。”

嘟噥著：“那我回去睡。”

“別折騰了。”

郭尉拉著躺下，抬手關燈，整個房間瞬間陷黑暗。

沒多會兒，郭尉展開手臂，了頭頂，示意靠過來。

蘇穎磨蹭幾下，慢騰騰湊到郭尉懷里，沒等完全轉過去，郭尉手臂快速一攏，額頭立即上他膛。

這個房間蘇穎沒住過，有種陌生的味道，混合著他上萬年不變的干凈氣息，又有些安心的悉。

耳邊很靜，甚至可以聽見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

蘇穎調整了下姿勢：“你一直都沒睡？”

郭尉聲音啞啞的，輕飄飄吐出三個字：“你說呢？”

“為什麼？”

他語速很慢：“擔心你的傷，怕你疼得睡不著，氣你不知錯，反而給我擺臉。”

蘇穎心臟仿佛被什麼扯了下，又酸又疼。

抿抿，小聲說：“太假了。”

郭尉笑笑，沒辯解，好像并不介意怎麼想自己，只說：“任何時候，我都希你把自安全放在第一位。”

蠻不講理地哼哼：“最好別給你添麻煩。”

他懶得與計較，湊下來了額頭。

蘇穎又說：“我腰疼。”

郭尉在被子里掀開擺，手指了：“這里？”

“上面一點。”

他稍微停頓：“也傷到了？”

“嗯。”

一陣沉默，蘇穎沒再聽見他說話，他的大手幾乎罩住側腰，帶著溫度的掌心覆蓋在皮上，輕輕按。

蘇穎反而睡意全無，睜著眼，勉強能辨別他肩膀的廓。

黑夜把時間無限延長，隔了會兒，聽見他低聲警告：“手老實點兒。”

蘇穎回來。

郭尉話中帶笑：“你這狀況，還有力干別的？”

蘇穎不吭聲，很久后，沒頭沒尾地說：“下次不會了，我會保護好自己。”

忽然抬頭，不由自主輕了下他下。

這個舉令蘇穎自己也嚇一跳。

每一次靠近，都向前走出一小步。

蘇穎幾乎就要忘記什麼，又有個聲音告訴，堅決不能忘。

的心臟在一種矛盾緒中快被撕扯兩半，前進著也煎熬著，疼痛著也被治愈著……

第二天，郭尉把老陳留給蘇穎。

其實老陳并不老，只比郭尉年長四五歲，跟著他的時間比較久，雖是個人，卻忠厚老實，辦事穩妥，又形強健，有過幾年格斗經驗，郭尉一般況下比較信任他。

他建議蘇穎這幾天先別營業，考慮了下，也決定休息段日子。

中午時候，蘇穎和周帆去了趟派出所，結合店里的監控錄像和醫院開的驗傷報告，相關部門立了案。

兩人從派出所出來時已是下午，周帆想回出租房收拾隨品，蘇穎想了想，覺得有老陳在，要比自己安全一些，于是跟著跑了趟。

周帆東西并不多，剛好裝滿一個行李箱加一個大號旅行袋。

這次斷的徹底，鑰匙還給房東，預付的半年租金直接不要了。

車子穿出小巷，在太落山時駛寬闊馬路，兩旁的霓虹將將亮起，正于白天與黑夜的替時刻。

周帆扭頭看向車窗外，整個人陷在某種消極緒里，十分低落。

蘇穎握住的手。

周帆驀地回神：“穎姐，你今晚能不能陪陪我。”

眼睛亮，目中含著祈求意味。

蘇穎沒忍心拒絕，只好讓老陳先回去。

誰知轉的功夫老陳又回來，興許是和郭尉通過電話，說今晚也跟著住下。

蘇穎想了想，只說一句：“那麻煩你了。”

昨晚趙平江在湖北路附近給周帆找了家酒店，介于郭尉那層關系，標準不低。

可周帆哪還有臉麻煩他們，不肯住，只在附近隨便找了間招待所住下，任憑那人渣有再大能耐，邱化市那麼大，也不可能找到這里來。

晚飯沒有出去吃，周帆在前臺買了泡面、火和榨菜。

兩人坐在桌前安靜吃面，熱氣熏在玻璃上。

周帆毫無預兆地泣起來，腦袋快埋到泡面盒子里，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蘇穎沒有說話，任由周帆發泄一會兒，擱下塑料叉，輕輕了的頭。

這個舉令周帆崩潰大哭：“對不起，穎姐，是我對不起你。”

蘇穎笑笑：“別傻了，又不是你的錯。”

周帆不知道還能說什麼，這份虧欠和激無法表達，卻記在了心里。

晚一些時候，蘇穎仔細檢查過門窗，躺到床上。

招待所條件簡陋，兩張單人床中間擺著掉漆的棕紅床頭柜，上方有一扇窗，隔著護欄，可以看到對面大廈的廣告牌。

蘇穎關了燈，眼睛漸漸適應黑暗，看到窗外的霓虹剛好映在對面墻壁上。

“穎姐。”

周帆了一聲。

“嗯？”

“你說，我是不是命不好，為什麼每次遇見的都是渣男？”

蘇穎說：“哪兒有都是，不就兩個。”

這話給周帆逗笑了，到底年紀小，無論還是心靈，復原的能力都很強。

翻了個，趴在枕頭上：“那你呢，有沒有遇過渣男？”

“有。”

周帆來了興致：“講講唄。”

蘇穎說：“誰還記得，早忘了。”

周帆沒追問，想了想：“那你過幾個男朋友？”

“兩個。”

“姐夫和前任？”

蘇穎睜眼看著天花板，“嗯”了下。

窗外駛過救護車，警燈替閃爍，鳴笛聲在安靜的夜晚里格外刺耳，不知誰家正承著生死煎熬。

周帆輕輕嘆氣：“但愿這一切很快過去。”

蘇穎沒吭聲。

低聲說：“我換了號碼，這次和他也徹底斷絕來往了。”

“以前的那個？”

“嗯。”

很久后，周帆笑著：“最后一次說說他吧。

分手那天晚上，我們吵的撕心裂肺，最后筋疲力盡，幾乎失聲。

第二天早上我從出租房離開，他送我。

不知為什麼那個畫面很深刻，他站在電梯外，穿的白背心灰短，臉沒來得及洗，頭發也蓬蓬的，他把紅白藍的編織袋到我手上，沒說一句話，我那時候正恨他，也沒說任何話。

穎姐，你知道麼，電梯門就在我倆之間一點點合上，直到看不見彼此，真跟演電影一樣。”

不知為何，蘇穎手心微微出汗。

周帆說：“沒想到，那一眼就是最后一面，之后我們再也沒見過。”

這句話就像一枚定時炸彈，扔進蘇穎心里，原本規律運作的時間瘋狂減，轉瞬間驟降為零，然后“轟”一聲炸開，四分五裂，疼痛難忍。

蘇穎知道自己怕什麼，害怕想起那個模糊的夜晚，林子里森恐怖，顧維拉著逃命，雨聲，風聲，呼吸聲，奔跑聲……最后傳來槍聲，接著耳邊響起顧維痛苦的悶哼聲……

蘇穎也沒想到那一眼就是最后一面，被抓走，沒能看著他咽氣，沒有看清他最后一個表，甚至沒有和他好好告個別。

這是唯一不甘心的地方，結局或許會慢慢接甚至淡忘，但是憾永遠像是心頭的刺，偶爾想起，不致命，卻能讓疼。

蘇穎發現已經很久沒特意去想顧維，今天拜周帆所賜，放任了一回。

周帆還在絮絮說著什麼，但蘇穎沒有聽進去。

這晚失眠了，每一分鐘都很難熬，越試圖睡越焦慮煩躁，然后腦海里不斷蹦出他的樣子，站的，走的，壞笑的，發怒的……

更另蘇穎崩潰的是，某個瞬間，那影又突然變郭尉。

這種矛盾緒，讓充滿負疚，無論對哪一方。

蘇穎開始瘋狂出汗，泛著氣的被褥黏在后背和大上，額頭傷口突突直跳，臉頰和側腰的疼痛也不放過。

周帆已經睡，耳邊傳來隔壁陌生男人的鼾聲。

蘇穎眼不眨地盯著天花板，心中罵了顧維一萬遍，發誓從今以后再也不想他。

有了新的家庭，有了事業，有了丈夫，還有三十年甚至更長的路要走。

現在擁有的一切幾乎圓滿，沒有什麼理由讓停留在原地，不去好好生活。

很久以后，快速運轉的大腦終于到疲憊，蘇穎放松下來，淺淺睡。

可沒過幾分鐘，又被一陣電話鈴聲驚醒。

蘇穎到手機，看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心中驟然一，有種不好的預。

湊到耳邊接聽，果不其然。

那邊告訴，服裝店著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