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這是一條歷史老街，街臨河，河陸并行，兩側是白墻青瓦的房屋，門前木柵藤蔓，遍布很多文藝小店。

這兒的街道很長，每走百米便出現一條窄巷，由石板拱橋相連，古樸清幽，極富韻致。

阿澤介紹給蘇穎的旗袍店就在窄巷中，不太好找。

去時店主正送一位顧客出門，見蘇穎目落向這邊，便面帶微笑，請進去。

趙清溪，是個溫隨和的孩。

蘇穎委婉說明來意，聽到阿澤的名字，對方了然，顯然是提前打過招呼的。

的旗袍店取名“陌纖旗珍”，店只有數高端定制旗袍掛在燈下，艷絕倫，令人驚嘆不已，并不像別一般，把所有款式都擺在明面上，顯得滿當擁。

展架上是木枝花瓶、手繡山水相框、筆架筆等雅致件。

角落有悠揚古琴聲傳出，不知燃著的是什麼香，煙靄繚繞間，蘇穎只覺清心靜氣，的不適也仿佛去了大半。

趙清溪一飄逸白袍，長發披肩，步伐輕盈地走在前面，將蘇穎引進里間茶桌旁。

這背影讓蘇穎莫名想起一個人。

喝的是茉莉香茶，兩人寒暄一陣，蘇穎問：“你和阿澤是同學？”

“不，他和我先生是大學同學。”

蘇穎點點頭：“這次突然過來是想取取經，太麻煩你了。”

“別客氣，能幫上忙我一定盡力。”

蘇穎說：“我準備在邱化市做旗袍，但剛開始不著門路，不知該怎樣定位。”

趙清溪笑了笑：“我從普通服裝店轉型做高端定制旗袍，也只用了一個月時間，”為續茶，“其實沒那麼難，可能我的微弱優勢在于與所學專業相關。”

蘇穎笑：“太謙虛了，對我而言，零基礎是最大難關。”

頓片刻，莫名問一句：“我現在學起，還來得及麼？”

“當然。”

這兩個字，令蘇穎心跳猛地加快了。

趙清溪：“不會太容易，但只要你肯堅持學下去。

參加培訓班或是網上找課程都可以，最好有個經驗富的師傅多加指點。”

蘇穎再一次想到鄭冉。

蘇穎問：“當初為什麼想轉型？”

“讀書時就喜歡，卻考慮到一些局限因素始終沒去做，后來偶然被朋友拉去一個旗袍派對，眼見著旗袍對一個人氣質上的提升，那種古典優雅的讓我震撼，是任何服裝都無法替代的，也就下定決心，想試試。”

說話輕聲細語，像是跟老朋友閑談，問道：“你呢？”

蘇穎哪兒好意思說自己店被燒了，才有的這個契機，只說：“也是因為喜歡。”

輕輕笑了：“會越做越喜歡。”

“其實我的顧慮也是大眾接度的問題。”

“的確有難度，旗袍文化正是沒人愿意推廣，才漸漸走出公眾視野的。”

蘇穎說：“可能我這人比較庸俗，還是更偏向商業利益。”

趙清溪手指勾著杯耳：“等你真正做起來，會發現喜歡旗袍的人絕不在數，而且并不沖突，推廣旗袍文化的同時把品牌打出去，自然帶來好收益。”

蘇穎沒想到，這孩會對一個陌生人傾囊相授，時間慢慢走著，茶已經沒了味道，從創業的艱辛說起，直至現如今排到一年后的訂單。

蘇穎吃驚不已。

趙清溪：“當時穿自己做的旗袍，站在大街上發傳單，遇見多看兩眼的孩子，總要跟在們后面講很久，偶爾到不耐煩的，直接把傳單扔進垃圾桶，趕蒼蠅一樣擺手。

我也沮喪氣餒，好在沒放棄，總覺得能找到相同志趣和審的人。

那時我把所有籌碼都在‘熱’上面，沒有后路可以退，便堅持下來。

現在路越走越順了，總算不負努力。”

說：“專業和品質才是本，做件旗袍用幾個月的時間都不過分，我把它當藝品看待，剪裁、制差一分一毫都不行，花樣、款式更要據顧客心意隨時更改。

態度決定一切，老客戶維系好就是最棒的廣告，生意自然源源不斷。”

蘇穎心中微，懂了什麼是匠人神。

聽說著，半晌沒吭聲，目不經意落在墻邊的人臺上，上面展示一件墨綠的真旗袍，口銀蝴蝶翩翩飛，擺繡著數朵艷麗的怒放牡丹，黃疊。

聚燈下旗袍彩熠熠，仿佛被賦予一種神圣，有了靈魂，正安靜地傾聽們講話。

蘇穎開竅一般，似乎瞬間有了方向。

互相換聯系方式，蘇穎再三表示謝。

從“陌纖旗珍”出來，蘇穎去酒店退房拿行李，多待一天無意義，想盡快趕回邱化市。

這里天氣并未因為要離開而變友好，蘇穎沒什麼心欣賞樓臺煙雨的江南景，攔了輛車，趕往機場。

臨時改簽沒告訴郭尉，到達邱化市已近凌晨。

舊傷未愈加之連日來的奔波，蘇穎整個人昏昏沉沉。

在路邊等車時，有輛小勞開出幾米遠又慢慢退回來，后窗落下，里面坐著不算的男人。

梁泰探頭笑道：“仔細一看，還真是你。”

蘇穎一愣：“梁總，你好。”

“見外了不是，要去哪兒，送你一程。”

蘇穎勉強打起神，笑一笑說：“不麻煩了，我打車回去很方便。”

“上來吧，甭客氣。”

“真不用。”

后面有車不斷鳴笛催促，梁泰卻自若地靠著椅背，朝里一擺頭：“上車。”

蘇穎抿抿，不好再拒絕，見梁泰臂彎里摟著個漂亮人，拉開副駕的門坐進去，倒省去不尷尬。

司機回頭：“梁總，現在去哪里？”

梁泰問：“回家？”

蘇穎：“是。”

梁泰沖司機直接報了個地址。

車子開上快速路，車中氣氛有些微妙，清甜的香水味在空氣中飄，梁泰沒特意介紹，蘇穎便安靜坐著，不多事。

隔了會兒，梁泰問：“弟妹這麼晚回來，郭尉也不接機？”

客氣道：“麻煩梁總特意送我一趟。”

“說多次，沒外人就表哥吧，或者直接喊梁泰也。”

他笑著：“回頭我得好好說說郭尉，哪能把心思全放外頭啊，顧著玩命賺錢，把老婆都冷落了。”

這話多有些挑撥離間的味道，幾次接，蘇穎覺得他說話辦事不夠明磊落，這類人絕對不可。

只笑笑，沒說話。

他把送到小區外，道過謝，梁泰玩笑著要改天請客吃飯，被蘇穎含糊應付過去。

蘇穎進門時，家中漆黑，想必他們都已睡著。

先悄悄去看顧念，沒有開燈，等到眼睛適應黑暗，看見床上一大一小兩個廓，當即愣住了。

郭尉躺在外側，兩手握于腹部，長筆直疊，睡姿依舊規矩斯文；顧念倒狂放，微側，額頭靠近他手臂，一條竟不客氣地搭在他的大上，睡得極沉。

顧念自小缺失父，這樣的景蘇穎也未曾見過，一瞬間的念頭，不想，如果此刻躺著的那人是顧維，與顧念的人生會不會更圓滿。

又一時想，也許遇到郭尉才是件值得慶幸的事兒，如果百分制，作為繼父，他幾乎可以得到八十分，而換位思考，自己對晨晨的關注可能也就他的四分之一那麼。

郭尉從未要求，卻不知不覺中，示范給應當如何做。

蘇穎難免到歉疚，將心比心，有些事是不夠仔細周到，該要試著去改變。

一時間，心復雜，冒加重的緣故，思維愈發活躍卻凌，站片刻，走過去坐在旁邊椅子上。

窗外月清冷，如水般從天而瀉。

蘇穎打量著男人不甚清晰的廓，怎麼看都覺得郭尉這張臉帥氣朗，比初識時順眼太多。

過了會兒，不用手指順著他鼻梁輕輕劃下來，哪想指肚剛上他峰，便被人捉住手腕。

蘇穎大驚，差點跳起來。

半刻后定睛看過去，郭尉那雙眼在黑夜里甚是明亮，正含笑瞧著，哪有丁點朦朧惺忪之態。

蘇穎口，小聲道：“想嚇死我，你什麼時候醒的？”

“你進來時。”

蘇穎白他一下，回手：“醒了你不吭聲。”

“沒敢打擾你。”

又低聲問：“還麼？”

蘇穎反而不自在，怪自己剛才手太欠。

垂眸瞥他：“干嘛？”

“配合你，繼續裝睡。”

“誰稀罕。”

嘀咕一句。

郭尉輕輕笑了，又握住蘇穎的手：“回來不提前告訴我？”

“突擊檢查，看你有沒有搞男關系。”

他慢慢道：“現在是否滿意？”

蘇穎故意扯角，睨著他：“還算乖。”

又問：“怎麼睡在這兒了？”

郭尉懸起，把顧念的輕輕放回床上，看看，揶揄道：“睡相跟你一樣。”

“……”蘇穎才不接茬，問：“不怕晨晨知道麼？”

“提前看過，睡著了。”

他手指在眼睛下方比劃一下：“你不在總要多照顧一些。”

“哭啦？”

“別說出去，我們之間有約定。”

蘇穎立即配合地點頭。

他抬了抬下朝門口示意，兩人輕手輕腳地走出去，帶上房門。

時間不早，蘇穎去浴室前，請郭尉幫煮碗面。

沒多久，脖頸上掛了條巾出來，想了想，拐進晨晨房間。

小朋友睡得正香，不知夢中有什麼奇遇，嘀嘀咕咕忙叨個不停，睡相夸張，早前蓋好的被子已經踢到地上。

蘇穎撿起來給他蓋好，借著月認真觀察他一次，他睡著時更可些，不像往常那樣客氣疏離。

眉眼間倒是有那人的影子，睫卻長而濃。

蘇穎沒敢去，把被角往上拉了拉，待片刻，悄聲出來。

整個人懨懨的沒什麼力氣，走去廚房，倚著廚臺慢騰騰頭發。

外面房間仍黑著，只廚房亮一盞白熾燈。

蘇穎歪頭瞧他，真誠地說：“謝謝你這麼照顧顧念。”

“應該的。”

蘇穎頭發的作慢下來，猶豫片刻：“我也會和晨晨好好相的。”

郭尉切著小油菜，看來一眼，笑道：“好。”

一碗清湯素面很快端到面前，蘇穎懶得挪地兒，轉過站廚臺旁吃幾口。

郭尉倒了杯溫水放在手邊，卻沒走開，兩臂順勢撐著大理石的臺面，將圈在懷中。

蘇穎到他靠近，聳了下肩：“走開，我怎麼吃。”

“為什麼提前回來了？”

蘇穎急于同他分，想轉：“我大概有了新方向。”

“那要恭喜你。”

郭尉這會兒似乎沒心思聽公事，手臂固住：“先吃。”

沒多時，蘇穎察覺到一些變化，沒好氣地回頭瞪一眼。

郭尉笑笑。

“不要臉。”

蘇穎低聲嘀咕。

郭尉收下的評價，也不辯解，略低著頭湊到耳邊，聲音啞幾分：“禮呢？”

“沒有。”

蘇穎說。

“那別吃了。”

下一秒，他竟抬手“啪”地關掉廚房照明。

蘇穎眼前像是蒙了塊黑布，起初幾秒，看不見他，心跳一下快過一下：“瘋了吧，這是廚房。”

“我知道。”

三個字，仿佛囈言。

如果發展下去，場面注定熱烈而失控。

可還沒開始，皮的熱度讓他察覺出反常，懷里像是抱個火爐。

他略怔：“你發燒了？”

“可能吧。”

郭尉了蘇穎額頭，溫度確實有些高，很久都沒說話，他抱著，平復著。

很久后，郭尉深深呼一口氣，聲音聽上去竟有些委屈：“真要看醫生了。”

蘇穎迷迷糊糊地嘻嘻笑兩聲，十分幸災樂禍。

郭尉手落下去，“啪”地打一下做懲罰，回房躺著，找來溫計測溫。

也許過于疲憊，蘇穎吞掉郭尉遞來的退燒藥，很快睡著了。

但睡得并不安穩，怪陸離的夢一個接一個擾。

看到一扇散發白的大門，一個五六歲的小孩朝那方向走去，穿著紅百褶和小皮鞋，發上綁的蝴蝶結輕盈飄。

后來小孩忽然消失，竟變唐僧師徒四人的背影，這稽的一幕，與電視中人形象不謀而合。

最后又看到一個男人，竟一眼認出他，大聲喊郭尉的名字，對方卻好像沒聽見，漸行漸遠，形很快融那片白里。

蘇穎心中很慌，迫切地想要追過去，卻被另一個男人攔住去路，他上染著目的紅，眼神哀怨而傷，小穎小穎地喚著。

蘇穎看見他眼角落一滴淚，竟頃刻變瓢潑大雨，一瞬間，跌回那個雨夜，被他拉著手，奔跑在森恐怖的林子中……

口中夢話連連，溫度不降反升。

郭尉想要推醒去醫院，卻鎖眉頭，著他，一遍一遍。

蘇穎聲音偶爾分明偶爾含混，可以把他名字喊得很清晰，某個瞬間，又覺咬字不太對。

郭尉聽著，想想有些好笑，不是他還有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