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說。”
瑤妃哈哈大笑起來,珠釵,大膽地走近,臉上是揮不去的偏執:“淑貴妃,你可知道,你宮之前,這棲宮——原是皇上建給昭明先皇后的寢殿?”
周旖錦的臉頓時冷了。
沒有說話,只覺得手腳發僵,深傳來一陣絞痛,忍不住了。
看著周旖錦的模樣,瑤妃退后幾步,臉的笑意帶了幾分癲狂的滿足。
一片癡心被踐踏進泥土里,這些年忍得太難了。
火上澆油道:“娘娘不會真的以為,‘棲’二字人人都能當得,還是娘娘癡心妄想,以為自己能有一日坐上后位呢?”
“這又如何,”周旖錦腦子飛快地轉,“左右如今在這棲宮里的,是本宮,而不是你。”
瑤妃的臉頓了頓。
周旖錦冷冷的注視著,不過片刻,便已神如常,冷淡疏離的模樣,甚至連一份慍怒都察覺不到。
瑤妃到十分不悅。屋子里劍拔弩張,銀碳地龍燒的火熱,渾熱的出汗,不由得用手扇了扇。
“還沒到深秋,怎麼就燒的這樣熱?”想起那些傳言,瑤妃不屑道,“怪不得人人都說你寒,不易孕,宮三年,膝下也無一兒半承歡。”
周旖錦卻沒像料想的一樣生氣,反而微微挑眉:“皇上年輕力壯,以后宮里子嗣會更多,不勞你為本宮心。”
自是知道四皇子不會即位,反而因為他囂張跋扈,從前沒欺負落魄時的質子,因而母子二人也沒落得好下場,便也不想與瑤妃置氣。
念頭一轉,忽然有些忐忑。
宮里皇子確實太,大皇子早逝,二皇子的名號被封給了名不副實的質子,三皇子母妃是府邸里的侍出,三皇子從小弱多病,學問不出眾,亦不問世事,最能蹦跶的五皇子年紀尚小,母妃亦不得寵,這樣想來,四皇子的確是最合適的繼承人選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魏景即位不過三年便暴斃,皇位會落到這質子頭上呢?
深深看了瑤妃一眼,心里又不起了疑團。
蕭人落胎一事,本以為是文婕妤所為,可細細想來,即便是得了圣意,文婕妤向來那麼謹小慎微的作風,怎會有膽量直接謀害皇嗣呢?
滿宮中,最不愿蕭人生下皇子的,怕是面前這個人罷。
瑤妃被周旖錦的目看的心里發,以為自己了周旖錦的逆鱗,訕訕笑了兩聲。
瑤妃低下頭道:“時辰不早了,嬪妾不打擾娘娘歇息了。”
有些張地注視著周旖錦的神,嘆了口氣。今日是說的有些過了,可也是周旖錦先惹惱自己的不是?
瑤妃踏出殿的一刻,屋的氣氛驟然變得沉重。
蘇新站在一旁,看著周旖錦的臉以眼可見的程度蒼白下去,周旖錦垂著頭,訥訥走回床邊躺下,不自主被咬的泛白。
“娘娘?”蘇新有些擔心,端起一旁的茶水要遞過去。
周旖錦聲音悶悶的:“退下吧,本宮累了。”
紗垂簾,明珠吊頂。
怔怔地著四周璀璨的裝飾,心里的失落卻如同水,漸漸將淹沒下去。
一閉眼,仿佛回到了初嫁時草長鶯飛的時節。
冠霞帔被,八抬大轎風風了后宮,魏景牽著的手,一步步帶踏棲宮,揭開蓋頭時,看見魏景滿眼喜悅。
“錦兒,這宮殿是朕親自督造的,喜歡嗎?”
滿臉怯笑意,歡喜地點點頭。
那一瞬間的驚喜與幸福,本該是畢生難忘的好。
他只說親自督造,卻沒說是為誰所造。
周旖錦仰起頭,看著無數金銀珠寶堆砌的棲宮,忽然覺得無比的幽靜空冷。
四角尖尖的房檐,如同漂亮的金牢籠,將死死錮在里面,曾經飛蛾撲火的心愿,在這沉重的宮墻間,猶如困之斗。
周旖錦扯過被子捂住臉,抑的緒如如海,終于將淹沒。
泣下如雨。
侍從宮抬著金銀珠寶,如流水源源不斷流翠微宮,張才人站在宮門口的階梯上,驚得面一陣紅一陣白。
不僅是,整個翠微宮都喧騰起來,面面相覷。
箱的綾羅珠寶,這麼多賞賜,是幾輩子都用不完。
又見到柳綠遞過來的玉鐲,張才人才回過神,連連推卻:“這——這太貴重了,臣妾萬萬不敢呀!”
柳綠寬道:“質子殿下是貴妃娘娘的救命恩人,我們娘娘知恩圖報,這些是小主應得的。”
張才人皺著眉,滿是疑。
怎麼不知道魏璇什麼時候救了貴妃娘娘?他又背著自己搞些什麼!
張才人惶恐,愣了片刻,連忙吩咐一旁的宮:“去把璇兒回來,快去!”
國子監方下學,魏璇收拾好書箱,一旁的好友戶部侍郎嫡子蕭平正興地纏著他問:“哎,聽說下月要舉行馬球會了?我家剛收到帖子,我爹新養了一匹西域進貢的汗馬,到時候我和你一塊兒去可好?”
二人才走了兩步,迎面便被一個矮他們半個頭的男孩攔住了,大聲呵道:“魏璇,等等!”
蕭平略一挑眉,行了個禮:“五皇子,有何貴干?”
五皇子魏安比魏璇小三歲,穿著一錦緞明紅箭袖,腳蹬一雙鑲金邊小朝靴,臉上還留著稚的痕跡,卻佯裝出一副惡霸模樣。
他不理蕭平,把書箱往桌上一丟,命令他:“你幫我寫!”
從前魏安讓那些伴讀侍從幫他寫太傅留的作業,每次都被抓包,險些告到父皇那去,可他才不想寫那老頑固的任務,思慮再三,便找上門來。
太學里魏璇的字寫得最好,想必仿他的字跡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魏璇平靜地看了來勢洶洶的五皇子兩眼,將書箱一推:“我沒空,你自己寫。”
“你——”魏安沒想到他敢拒絕自己,頓時叉著腰,生氣道:“小心我等四哥回來,讓他教訓你!”
想到四皇子魏祺,魏璇不由得皺了皺眉。
“那就等你四哥回來再說。”魏璇拎起書箱就要走。
魏安吃癟,憤憤不平,就要追上去,被蕭平一把攔住,笑嘻嘻問道:“五皇子,太學重地,您是想手嗎?”
蕭平是戶部侍郎獨子,平日里又跋扈,人稱京城第一大,魏安仰頭看著比自己高許多的蕭平,終究是有些敗下陣來。
他拎起書箱,朝魏璇喊道:“你、你等著!”
“理他做什麼,”蕭平跟上來,一把攬住魏璇肩膀,不屑道:“狐假虎威的頭小子罷了。”
魏璇臉平淡如常,手中羽扇輕輕敲了敲蕭平肩膀,搖了搖頭,緩緩道:“蕭兄,行到水窮,坐看云起時。”
蕭平笑起來:“你小子怎麼還賣弄起文采來!一會兒我在酒樓設宴,你要不要去?”
魏璇不說話,蕭平不一會兒又沉下聲來:“話說,邊疆戰事詭譎,我聽人說,恐怕再戰不勝,四皇子要回不來了。”
魏璇皺起眉,邊疆之事原是他在背后控,并未想取四皇子命,只是一方面趁招兵買馬,集結勢力,另一方面借此機會打擊四皇子黨羽的氣焰罷了。
如今京城里已經傳遍,也該是時候收手,免得引起皇上注意,徹查起來。
他正開口,忽然迎面看見張才人的侍急匆匆趕來,在他耳畔說了兩句。
魏璇拜別:“蕭兄,母親找我有事,改日再聚。”
一進翠微宮,張才人忙把魏璇拉到一邊,急急問道:“怎麼回事,你怎的招惹了貴妃娘娘,還——還是什麼救命恩人?”
魏璇打量著宮里放的一箱箱金銀珠寶,才想起來淑貴妃說要賞賜他的話,這幾日太忙,忘記告訴母親了。
“只是兒子領命剿平異軍時恰好遇上淑貴妃,順手搭救了一番罷了,母親別張。”
張才人這才放下些心來,不小聲慨道:“只是怎的這樣多,庫房都裝不下。”
魏璇也十分訝異,眼角含了幾分警惕的神,打量起屋的賞賜來:“這賞賜未免太重了些。”
只是謝恩嗎?魏璇不疑。
這樣多珠寶運進翠微宮,恐怕落在許多人眼里,自是會覺得母親與貴妃不了干系。
可若是為了在后宮之中結黨,母親這樣份低微、又不寵的才人能給帶來什麼好呢?
魏璇在屋踱步,想起雨夜中貴妃看他的眼神,周旖錦眼睛很大,深黑的眸子含著一點盈盈的淚,目流轉間,又像是和的日璀璨。
難道是自己行事不夠謹慎,了鋒芒,想要拉攏?魏璇有些不安。
他細細一想,又覺得不妥。這些事他從未直接經手,連皇帝都未疑心,一個深宮婦人,又從何得知?
難不……魏璇心里忽然了,不過片刻便打消了這心思。
自己確實生的好看,往日里也有許多世家貴殷勤獻禮——但貴妃娘娘金尊玉貴,顯然不是見起意之人。
“想什麼呢?”張才人一邊帶著宮收拾,一邊問道:“你穿的多嗎,怎麼臉這麼紅?”
“無妨,”魏璇忙低下頭:“我回屋了。”
“哎哎,別走。”張才人住了他,“方才貴妃娘娘的侍說娘娘欠佳,請我去查看,可我哪里會醫,我想著你平日里總看些醫書,晚些帶上你一并去棲宮謝恩,你快換件裳。”
魏璇腳步頓了頓:“好……”
原是有求于他,他堪堪被這理由說服,放下心來。
大抵貴妃娘娘就是這樣富貴又大方,是自己小人之心,多慮了吧。
魏璇喝了口茶,看著自己柜子里幾件已過時的衫,第一次覺到有些局促。
這些年他養蓄銳,私庫其實不比四皇子,只是大多用來打點上下,招攬勢力,他又有心藏拙,因此并未在自己上下功夫。
可不知為何,一想到要踏進那華貴萬分的棲宮,想起上次貴妃娘娘看著自己袖口補丁的眼神,他沒來由的覺得心慌。
左挑右選,魏璇終是穿了一件靛青的錦緞長衫,墨發用玉冠束起來,走到銅鏡面前一照,也是溫雅飄逸的一副君子之姿。
“璇兒,好了沒?”遠遠聽見張才人問話,他推開門出去,沒管桌上剩下的半盞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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