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姬也用不經意的眼神向窗外看了一眼，但並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地方。白馬寺的齊雲塔倒是約在，那裏雖然很有名、但的人早已習以為常，沒覺得有多意思。

這時秦亮開口說話了，聲音不大，王玄姬側耳用力傾聽、才能大概聽見。

他對朝雲說：「的這些里牆擋視線，讓人覺很不開闊。我以為，住在有閣樓的地方會好一些，但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總有更高的房屋阻隔。」

朝雲的聲音道：「這裏還不夠高。」

王玄姬稍加思索秦亮說的話，心裏琢磨：他是在借言志，想慨目前的職地位太低？

一面想，一面瞅時機觀察秦亮，見他神沉靜、卻暗暗有點郁。頓時覺得自己的猜測應該有道理：他大概是一個有志向的人。

王玄姬想多看他一會兒，又怕太明顯了、把事弄得太難堪。今日請朝雲帶自己出來，像這樣在旁邊看別人、已經是很難堪的事了，絕對不能讓他看出來。

王玄姬有點生氣地心道：他都不知道有我這個人，連名字也沒聽過，憑什麼我要主恬著臉上去招惹他？好像我很想結識他一樣。

不過秦亮的儀錶確實很不錯，主要是他的穿形象是王玄姬看著順眼的一類。小冠，黑收口深長袍，這樣的打扮既不應季、也不時新，顯得十分復古。但王玄姬特別看不慣現在一些士人的時新著裝，所以反而覺得秦亮的氣質不錯。

最近有的士人會穿一種半肩的大衫，肩膀上掛兩帶子，看起來十分妖嬈。王玄姬看見諸如此類的打扮就非常反，幸好秦亮不是那種人。

的父親王凌也是個想追隨時新的人，本來父親常年在外帶兵、對鄴城士人那些三玄之學幾乎不懂，卻在給取字的時候，非得用上一個「玄」字。

而王玄姬自己並不喜歡玄遠之學，主要便是因為討厭那些穿半大衫的、多半都喜歡玄遠清談的人。

這時朝雲的聲音道：「秦君的詩，妾給別人看過。詩好像沒寫完？」

王玄姬聞聲瞟了一眼，忽然氣不打一來，因為那兩個男正在四目相對，那眼神、非得盯著看嗎？王玄姬不知道為什麼如此生氣，反正就是看不慣他們那個神態。

俄而又有點幸災樂禍，暗道：一首詩而已，你還看不出來只有半截？那你好意思說、因為仰慕秦亮的文章才去結識他？你連詩都看不明白，怎麼看懂全是用典的文章？我看你不是仰慕文章才華，純屬是臉皮厚，圖人家的皮囊。

王玄姬對比之下，自己能完全理解秦亮的文章，馬上就覺得自己比朝雲的品味高了一籌，心裏才稍微好一點。

果不出所料，王玄姬從餘里發現，秦亮的神微微一變。他是一個緒表現很平穩的人，所以有細微的變化也可以被察覺出來。

王玄姬頓時覺得好笑：朝雲啊，你是自己說出來的，這下被看穿了罷。不過沒辦法，肚子裏有多墨水遲早會餡。

秦亮隨後微微一笑，說道：「亮才疏學淺，本來讀的多是經文，對詩賦不太擅長。只因那晚朝雲郎的劍舞實在嘆為觀止，興之所至，才寫出了那麼幾句還行的詩句。事後即便我再補，恐怕也只能狗尾續貂。只有半首，還郎不要嫌棄。」

真是謙遜呀。

朝雲輕輕搖頭，只說謝意。果然秦亮很快把話題說到了那篇《請呂公止爭界書》上，稍微談論了兩句，他便知趣地不再繼續說了。

沒一會兒，秦亮話鋒一轉，說道：「王公淵（王廣）與白夫人相善啊。」

王玄姬聽到秦亮終於打聽起了王家的事，便聽得更專註。

朝雲道：「不太清楚，妾對王公府上的人並不了解。秦君為何這麼說？」

秦亮淡然道：「事發的第二天下午，王公淵便把狀告到大將軍府來了。若非王公淵與白夫人相善，為何會為了這樣的事訴諸大將軍府？」

朝雲道：「白夫人確實很厚待妾。」

就在這時，秦亮轉過頭，他的目忽然投向了這邊。王玄姬沒留神，心裏「咯噔」一聲，忙將眼睛看向別，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但的心坎已經發出了「咚咚咚」的聲響，聲音大得、讓生怕隔壁的人都能聽見。臉上也立刻發燙了，這裏沒有鏡子，卻不知臉是不是已經緋紅。

王玄姬看了一眼案上的酒壺，馬上提起來倒了一大杯，然後灌到口中。以前從來不喝酒，一下子喝下去頓覺味道難喝，差點沒吐出來。一下子的舉止和心都變得慌不堪，也不敢再向那邊看。

沒一會兒，木梯上傳來了聲響，有別的客人上來。朝雲拿起了墊子邊上的帷帽，戴到了頭上。

秦亮的聲音適時地說道：「今日便在此別過，後會有期。」

朝雲道：「改日妾定登門拜訪。」

秦亮道：「寒舍隨時歡迎。」

兩人起，一前一後下了閣樓。王玄姬長吁一口氣，起站在窗前，俯視觀察他們上馬車的形。不料那秦亮竟然再次回頭，向閣樓上看了一眼。王玄姬挪步，形移，急忙輕閃到了牆后。

待到王玄姬下了樓、走出伎館門樓時，秦亮的馬車已經離開。王玄姬那輛車還在路邊，車夫正無趣地靠在不遠的牆上。王玄姬上前掀開尾簾，果然見朝雲坐在裏面。

朝雲笑道：「他一上來就注意到郎了。」

「是麼？」王玄姬走上馬車，手輕輕放在臉頰上，「第一次喝酒，真難喝。」稍作停頓，又問，「你們走出閣樓之後，沒說起我罷？」

朝雲搖頭道：「郎不是不讓說嗎？不會口是心非吧？」

王玄姬也搖頭，無奈地看了朝雲一眼。

朝雲收住了笑意，忽然變得好像長輩一樣、語氣變得有點語重心長，「白夫人待妾不薄。妾總覺得，夫人必定不願你與秦亮來往。」

王玄姬蹙眉道：「我說過了，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朝雲嘆了一口氣道：「那就好。只有這一次，以後妾真的不能再帶你見他了。」

王玄姬朱一撇，道：「誰稀罕？這個人很普通尋常，好似還有點拮據，我只對他的文章詩賦有興趣，文才確有圈點之。」

王玄姬並不怪罪朝雲，因為朝雲說得並沒有錯。若是王玄姬與秦亮往來，的母親白氏當然會反對，太了解母親的想法。

在白氏的心裏，王玄姬雖然是妾室生的兒，母方的出不好，但如論如何王玄姬是宜城亭侯、征東將軍的兒，姓王。加上白氏覺得兒的姿罕見，完全可以彌補母親出卑微的弱點。所以白氏的安排是，王玄姬必須嫁皇室公侯，再不濟也得是士族子弟，廣有良田豪宅、世代為的門第。

像秦亮這種稍顯寒微的形象，白氏打死也不願意的，本不可能有商量妥協的餘地。

王玄姬悻悻道：「那我回去了。」

朝雲道：「妾跟郎一起出來，也得把你送回去。」遂喚來車夫趕車，兩人同乘。

二人面對面地坐著，一時沉默不語。過了一會，王玄姬才有點失落地開口說道：「我以為你今天還會舞劍，我正好有幸一觀。」

朝雲立刻回應道：「如今白夫人尊貴，府上那麼多歌舞伎不便親自教授，妾無以為報，往後可來府中教習歌舞。郎若想看我劍舞，有的是機會哩。」

王玄姬輕輕點頭，抬起手，里襯袖子便自然地從潔的手上向後一，白凈的指尖了出來，過去輕輕挑開簾子一角，怔怔地看著外面。

其實外面幾乎什麼也看不見，只能看到牆。一如秦亮之言，的這些里牆擋視線，讓人覺很不開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