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是葉的繼父，剛開始的時候葉也他姐夫。

1993年，國營制改革不廠子紛紛下崗，安城紡織廠也波及，但因早期效益好，還沒開始大批裁人。可不敷出的經濟狀況，閑暇的生產線還是人心慌。彼時為了安逐漸躁的工人，保衛科的地位開始升高。

葉的母親葉小梅，就是這個時候嫁給了保衛科的王大慶。

王大慶長得其貌不揚，喝酒賭錢，還謠傳他命剋死爹媽。廠里的姑娘不願搭理他，以為他得打一輩子，誰想到王大慶開車去拉原料，在山道上遇到了一對來城裏尋親的姐妹。這對姐妹親戚沒尋到，姐姐葉小梅卻把王大慶魂勾走了。

王大慶枕著菜刀在廠長辦公室里睡了七天，是把葉小梅塞進了生產車間。接下來就張羅著娶老婆。

廠里各種謠言四起議論紛紛，可在擺酒那天，連意見最大的廠長見到穿著一紅服的葉小梅時，也兩眼發直，把埋怨的話變酸溜溜的，「王大慶這小子真有艷福啊。」

婚後不久，葉小梅吹了兩天枕邊風，王大慶就把葉小梅說的「妹妹」葉送進了紡織廠附小。

葉長得像極了葉小梅，可八九歲年紀的孩子們，尚分辨不出醜，廠大院子弟劃分階級的方式，還是以家長在廠里的地位。

以前第一梯隊是車間主任和生產先進，這兩年就變保衛科了，所以保衛科科長萬良的兒子萬誠戈，隨著父親的水漲船高，從最底層直接變了孩子王。

但葉卻沒有因為王大慶而進第一梯隊，是葉小梅帶來的「拖油瓶」，「土不拉幾的鄉下人」。最重要的一點，葉是個結。

小孩子最是直接惡意，學說話，大聲嘲弄。言無忌是個很惡毒的辭彙，但人們往往為此輕描淡寫，賦予天真掩蓋惡意的本。

車間里無論工們背地多怪氣，當著葉小梅的面卻維持著表面平和。到了葉這，孩子們就連裝客氣這一項也省了。

然而事的轉機源自一個傍晚，下課鈴打完很久了，班級里呼呼啦啦嬉鬧聲漸漸散去，空的教室就剩葉一個人。

逃了最後一節課去遊戲廳的萬誠戈，溜進來拿書包，看到葉局促的坐在角落一不。像平時一樣抓起的辮子想要逗結說話，可葉抬頭時那雙小鹿一樣的眼睛竟然噙滿了淚。

斜照過來，萬誠戈覺眼前有些迷霧，他像平時一樣嘁了一聲，可沒別的男生和他一起起鬨，這聲「嘁」在安靜的教室里顯得極尷尬，反而漸漸凸顯了葉的哭聲，他這才看到葉瘦弱的只佔了半個凳子的屁下面，殷出了紅，他第一反應葉被人揍了。

看著那抖的肩膀，在朦朧的橘黃斜里，彷彿剛才魂斗羅中扎著兩個小辮的卡通人，萬誠戈不知中了什麼蠱，先於腦子蹲下來，「我背你去醫務室。」

葉趴在他背上，眼淚一路滴在他臉上耳朵上脖子上，像麥芒在心裏瘙，萬誠戈卻想到了自己的媽媽。他沒見過母親，只在姐姐裏聽說生他的時候，母親下面流了很多，進了醫院，出來的卻只有他。

所以在不懂什麼是生理期的年紀，萬誠戈以為葉要死了，自己在臨死前還充當了一把英雄。

站在校醫室外，萬誠戈莫名其妙的為自己的悲壯，把校醫室胖大夫可笑死了。

他迷迷糊糊不知發生了什麼，只聽著大夫念叨著，「這小姑娘可真早。」

早二字猶如打開了他新世界的大門，在看到葉低著頭拽他角，廢了老大勁說出謝謝兩個字的時候，心裏莫名的發。

不知怎麼的，那一刻後知後覺的萬誠戈好像悟到了什麼。也似乎因這共同的關於「早」的，和葉之間變得微妙而親。

所以班裏再次有人捉弄葉時，他毫無預兆的擋在前面，大吼著「離遠點」，萬誠戈是想著你們這些小屁孩懂什麼，老子比你們了。

就像廠子裏沒人敢招惹萬良一樣，沒人敢惹萬誠戈，他是那個時期的霸王。

那真是段青春年的好時，萬誠戈永遠有個小尾，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面對葉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看著那個總低著頭的姑娘聽到他名字就會回頭對他笑。看著那雙大眼睛小鹿一樣的眨著，他心裏開出花一樣。那些年間葉這個小尾，就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連一直不說話的廖塵宇都忍不住問萬誠戈，他和葉到底什麼關係，是不是搞在一起了。

萬誠戈那時只知瘋玩和踢球，對於廖塵宇曖昧不明的眼神還不懂什麼意思。他總覺得廖塵宇這人就是個神病，說的話做的事總與別人合不上拍。

不過自打廖塵宇借了他一本《青春期的》后，萬誠戈在看到葉，就好像隨著書里容的吸收，讓眼前姑娘也一夜之間變得不同。

萬誠戈明白不是葉人變了，是他心境變了。

於是年蛻變后的目里，看到了的。不只萬誠戈，隨著年齡的增長，葉開始被男孩子議論，被孩子翻白眼。

那時候特流行香港古仔電影，打架的男生都喜歡留長發，非主流盛行起來，出門吆五喝六一大群人，走在中間的覺特有派頭。

而葉長得漂亮，還是個結，以前的缺點在電影節的映襯下，儼然了古仔里大哥人的完代言，萬誠戈甚至思考過，葉和電影里的黎姿誰更漂亮。

所以那段時間跟在萬誠戈後的葉，在青春期的過渡中，順理章的變得別有深意，是那種一走過就一群人起鬨的心照不宣。

男孩子議論，卻不敢當的面吹口哨，孩子嫉妒，卻不敢當面嚼舌。因為只要有葉的地方，就有萬誠戈。在不懂何為的年紀，他們就是公認的一對了。

那時萬誠戈就是葉的一束。

可惜人在黑暗裏走的太久，窺見一點亮，就錯把夕落當晨。在葉世曝后，才明白，有的時候得到過再失去，遠比沒得到過，更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