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府。

鹿鳴院，垂海棠已然出了鮮的芽葉兒，四季常青的葵葉大如扇，在和煦的日下盡舒展。

雕梁綉柱的屋舍外廊檐曲折，青石堆砌的小徑縱橫相銜，廊下的白玉的簾鈎上，蹲著幾隻燕兒低語呢喃。

李璨坐在廊外的小杌子上，兩手托腮，雙螺髻有些許凌，濃卷翹的長睫覆下，點墨般的眼眸黯淡，瞧著地面怔怔出神。

「姐兒，您瞧，那有蝴蝶。」娘張嬤嬤蹲下哄：「奴婢給姐兒拿團扇來撲蝴蝶好不好？」

「嬤嬤，你別說話，我想自個兒待會兒。」李璨皺著小臉，不大耐煩。

張嬤嬤起，與不遠的兩個大婢對視了一眼，不敢說話了。

「心兒。」

院門，有人喚了李璨的小名兒。

李老夫人在婢的攙扶下，行進了鹿鳴院。

已過花甲之年，兩鬢斑白，額上著松花鑲珠團綉抹額，一藍灰黑邊圓領薄襖，外罩著深的鶴氅，目慈和善，言行間卻有大家老夫人的華貴與威嚴。

「祖母。」李璨眸瞬間彎了小月牙，三步並作兩步撲上去抱住，嗓音脆甜：「您怎麼來了？」

明年，就及笄了，不是小孩子了，有心事也不該寫在臉上，祖母跟著心。

「怎麼斗篷都不穿一件？」李老夫人瞧穿的，不由皺眉看向婢們：「你們是怎麼照顧姑娘的？」

大婢糖糕忙抱了灰鼠裘的薄斗篷，給李璨披上了。

「不披了，祖母，咱們進屋子吧。」李璨扶著李老夫人，往屋子裏走。

「自己的子骨又不是不知道，下回可不許這樣。」李老夫人嗔怪的睨了一眼。

李璨在娘胎七個余月便落了地，子一直虛弱的很，李老夫人總說生下來還沒有個小貓大，那時候為了能讓活下來，可費了不心。

而李璨的母親也因驟然產下，崩而亡了。

李璨是個可憐的，落地便沒了娘，家中長輩也都偏疼些。

「祖母，我記住啦。」李璨乖巧的笑應了。

祖孫二人相攜進了屋子。

李璨給李老夫人解了鶴氅，遞給一旁的婢。

「來，給祖母瞧瞧。」李老夫人坐在檀木雕的榻上，拉過的小手上下打量。

但見一張小臉白剔，一甜白蜀錦旋緻輕便，脖子上戴著個惹眼的金項圈，幅前後綉著靈的小鹿，小手微抬，出的一截皓腕白玉似的瑩潤，糯可的。

李老夫人是越看越喜，笑著道：「咱家心兒如今出落的是越發標誌了。」

「祖母瞧我做什麼？」李璨好奇。

「我聽說你在東宮委屈了，這才趕來。」李老夫人了的小臉：「我瞧著，你也不像是了委屈的樣子。」

「我哪是那麼小心眼的人。」李璨朝粲然一笑。

「你不委屈便好。」李老夫人語重心長的道：「太子是國之儲君，自有許多不由己之，你要諒他。」

「祖母，我知道的。」李璨偎著坐下，小臉靠在肩頭。

垂眸看了看已然消腫的手心，那膏藥真好用，這麼快便連一挨打的痕跡都尋不到了。

手心不疼了，但依偎著祖母，還是委屈的想哭，到邊的那句「是不是等我及笄了就可以不用他管教了」的話終究還是沒問出口。

祖孫二人挨著說了一會兒話，親熱的很。

守門的婢糖豆來稟告：「老夫人，姑娘，教習點茶的姑姑來了，正在院門外候著呢。」

李璨抱著李老夫人不撒手，倚在懷中地道：「祖母，我今兒個想歇著，您幫我打發了教習點茶的姑姑好不好？」

趙晢不僅每日督促讀書、做功課、識賬本，還給請了原來在宮裏當差的幾位姑姑隔日流登門授課，教點茶、花、焚香的手藝，另外還要學著宮裏的規矩。

這麼多年，也有懈怠之時，但除了生病，不曾敢缺過課業。

今兒個，忽然便生了歇一歇的心思。

「那可不。」李老夫人不應，朝著糖豆吩咐：「去將姑姑請進來。」

「祖母……」李璨蹭著不依。

「心兒乖，祖母陪著你。」李老夫人輕拍後背哄著。

「那好吧。」李璨不想祖母憂心，便應了。

*

晨的金芒散落大地，淡淡的薄霧即將散盡，李璨站在海棠樹下，瑩白的小臉緻可，襯的倒像是朵盛放的海棠花兒，出纖細的手指，沾了芽葉上晶瑩的珠兒，抬到眼前細瞧。

「姐兒，再吃一口吧？」張嬤嬤端著碗燕窩粥，著青白釉的勺子在一旁勸。

「嬤嬤，我飽了。」李璨漱了口，接過帕子，拭了拭。

「姐兒只吃了兩口，怎麼就飽了？

太子又不讓姑娘吃零，姑娘不再用些，到了東宮要肚子的……」張嬤嬤絮絮叨叨。

李璨裹了斗篷，小臉埋在茸茸的白裘領中，眸更顯漆黑潤，嗓音清甜語氣糯：「嬤嬤，我好像有點不舒服。」

到了去東宮讀書的時辰了，但想起昨日的事，半分也不想去東宮，也不想見趙晢。

「可是不穿斗篷，昨日在門口吹風涼了？」張嬤嬤聞言快快地擱下碗，上前探額頭，口中吩咐：「快去請太醫。」

「不用了嬤嬤，我還沒那麼難，只需留在家中歇幾日便好了。」李璨垂下眸，長睫垂下，說話好似沒什麼氣力。

「那姐兒就先歇著，來人，去東宮說一聲，姑娘子不適，今兒個就不去讀書了。」張嬤嬤是極疼的，立刻吩咐了下去，又叮囑李璨：「姐兒若是難的厲害了，千萬要同嬤嬤說。」

李璨點頭，又道：「別同祖母說，我不想老人家憂心。」

「咱們姐兒真是懂事。」張嬤嬤誇讚道。

一旁的糖糕小聲開口：「姑娘，寶翠樓清早派人來，說您要的玉帶鈎完工了，那件兒貴重，問您是親自去取，還是要掌柜的送來。」

李璨這才想起，年前自個兒畫了個螭首玉帶鈎的圖，寶翠樓去找工匠做了，本是打算送給趙晢的。

「備馬車，我自個兒去取。」說著，便要邁著小步出了院子。

「姐兒子不適，不能出門，還是那掌柜的送來吧？」張嬤嬤不放心。

「嬤嬤，我心裏悶，正巧出去走走。」李璨丟下一句話去了。

一眾婢跟了出去。

只餘下張嬤嬤一人，朝著灑掃的婢唉聲嘆氣，雖不知姑娘在東宮怎麼了，但也明白大抵是氣了，心疼的很。

馬車緩緩駛出靖安侯府的大門，朝著集市而去。

大淵朝，是個繁華盛世。

清早的集市上，更是熱鬧非凡，道邊的鋪子各件兒琳瑯滿目，掌柜的、夥計個個忙的熱火朝天，道邊的小販兒吆喝聲此起彼伏，街道之上，行人絡繹不絕。

李璨的馬車停了下來。

「姑娘，前頭路堵住了，姑娘用些點心等一等吧？」糖糕在馬車窗口開口。

「取團扇來。」李璨吩咐。

「姑娘……」糖糕想要勸阻，外頭人實在是太多了。

「你別攔著姑娘了。」糖果心直口快：「姑娘下來走一走怎麼了？」

「殿下說了，人多不讓姑娘……」糖糕下意識分辨。

「殿下什麼殿下。」糖果輕哼了一聲：「殿下都管著旁人了，咱們姑娘憑什麼還聽他的。」

自昨日起，就替姑娘忿忿不平了，是姑娘的婢，自然向著姑娘。

糖糕聞言，也不吱聲了。

「璨！」

一聲高喚，夾雜著馬兒的嘶鳴之聲傳了過來，李璨聞聲挑開馬車簾子。

「音歡！」小臉上滿是驚喜：「你今兒個怎麼出來了？」

來的不是旁人，正是昨日帶去聚千閣的九公主趙音歡。

趙音歡與同歲，乃當今皇后的親生，聖上的嫡出公主，二人自相，慣常在一道玩耍。

「我想出來還不容易嗎？」趙音歡跳下馬，走上前：「你快下來。」

穿著一男兒的銀白暗雲紋錦袍，髮髻高高挽起，材高挑，眉目英武，貴氣人。

若不仔細瞧，真容易人錯認了是哪個大戶人家的爺去。

「來了。」李璨應聲下了馬車。

糖糕與糖果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是憂心忡忡的。

九公主不知又要慫恿姑娘做什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