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人群一片嘩然，齊刷刷地瞪大了眼睛。

　挨了一整個香脆栗的男生也沒反應過來，他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付澤，憋了幾秒鐘，磕磕地冒出來一句：“付、付哥，你是不是揍錯人了？冒牌貨在那邊……”

　付澤聽見這個刺耳的形容詞再次蹦出來，當即濃眉蹙，干脆利落地又給人來了一拳頭。

　旁邊霎時響起一道道倒冷氣的聲音，他們總算意識到了，之前跟裴言關系很好的付澤居然在維護這個搶走裴言家庭的人。

　栗男生終于閉了不敢說話，一臉哀怨地著腦袋，不明白付哥突然倒戈的原因。

　付澤其實也對自己的下意識反應有過短暫的驚訝，原本他只是在得知后，覺得裴清沅也倒霉的，所以隨口說要罩著對方。

　可從到校之后開始，他就不停地聽見其他人在議論裴清沅，有人他冒牌貨，也有比這更難聽的說法和揣測，無數惡意像水一樣到涌，即使他們本不明白這件事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麼。

　被噪音包圍的付澤突然想起了那個小孩對他說的話。

　“他被調換的時候還很小，小到什麼都不知道，那是大人的錯，如果哥哥可以自己選，他肯定也想跟自己的媽媽天天在一起。”

　他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是自己在年遭遇了這些呢？

　他會無知無覺地在這個錯誤里長大，日漸依賴一對沒有緣關系的父母，直到某天錯誤被揭開，自己忽然間失去一切，失去再悉不過的親，失去安寧平靜的生活，被推進陌生的環境，還要在某天走進校門的時候，被那些一臉八卦的學生圍觀議論，從此被迫丟掉本來的名字，被冠以一個又一個難聽的外號……

　曾經擁有的世界完全崩塌，而他從頭到尾都沒做錯任何事。

　付澤覺得自己可能會瘋掉，然后找每個敢說自己閑話的人都打一架，直到徹底不了為止，反正這樣的日子也喪失了意義。

　所以這一刻，他有種同般的絕與憤怒——他沒遭遇這件事，并不取決于他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只是單純地因為運氣好，沒有攤上做錯事的大人。

　看著周圍這群面孔猶帶稚氣，卻能事不關己地說出那些傷人之語的同學們，付澤打心眼里覺得厭惡。

　氣得他都不了。

　他反手揪起栗男生的領，掃視一圈周圍，語帶威脅道：“再讓我聽見這些廢話，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付澤一米八五的個頭和平素的兇名還是很有威懾力的，那幾個拱火的男生唯唯諾諾地應聲，然后一溜煙地跑了。

　早自習的鈴聲即將響起，校門口只剩下他和裴清沅。

　畢竟剛剛才當著本人的面說過壞話，付澤還是有點尷尬，猶豫了一下，他主打招呼道：“那個，你弟弟可的。”

　裴清沅早就從短暫的挫折里回過了神，他意識到付澤的突然轉變肯定和自己的系統有關系，短短幾分鐘里，付澤不僅賠上一個煎餅，還被徹底洗了腦，也不知道系統是怎麼做到的。

　他沒有繼續待在這里浪費時間，而是推著車徑直從付澤邊走過，平靜道：“我們扯平了。”

　一次詆毀和一次幫忙相抵消，剛好讓他和付澤的關系回歸到沒有恩怨的普通同學。

　但是在肩而過的瞬間，付澤聽見對方既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他的一句低語。

　“為什麼突然之間，全校都知道這件事了？”

　付澤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頭朝自己的班級走去。

　是啊，為什麼？

　昨天晚上，林……不，裴言忽然上了包括他在的幾個二中朋友一起聚會，一個暑假沒見面，一群高中生本來聊得很開心，直到裴言說起調換世這件事，大家便都義憤填膺起來。

　付澤是第一個說要為好朋友出氣的人，但他只是想用拳頭一對一地收拾一下想象中那個心機深沉的小子，并沒想過要把這件事傳得全校皆知，徹底毀掉對方的名聲，因為他覺得這畢竟是一件別人家里的私事，沒必要昭告天下。

　是其他人傳出來的嗎？

　裴言他……知道嗎？

　付澤想不明白。

　裴清沅踩著鈴聲走進三班，不知是因為鈴聲還是因為他，原本鬧哄哄的班級一下變得很安靜。

　在早餐攤前聽到付澤和同伴的對話之后，裴清沅就對今天自己在學校里的境有所預料。

　校門口的遭遇并不是最糟的，更難堪的考驗會在三班。

　因為這是裴言待過的班級。

　他和裴言在暑假期間換回了份，互換了家庭，也互換了學校，以裴明鴻夫婦對親生兒子的在意，肯定不會讓他轉進裴清沅待過的班級，而裴清沅這里就不一樣了。

　他不知道自己被轉進三班是因為要填補裴言轉走的空缺，還是出于巧合，亦或是因為某種特殊安排。

　這個教室里坐著的人全都是裴言的朋友，裴言之前是班長，在剛轉進來的這幾天里，裴清沅不止一次地聽人提起這個在暑假里突然消失的班長，他和每個人的關系似乎都很好。

　而這種良好的關系必然會為他份曝后要背負的代價。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椅子沒有被人卸去螺，也沒有粘上膠，周圍的寂靜更是很快轉變若無其事的早讀聲，盡管時不時有人用自以為蔽的視線瞄他，但這完全算不上什麼大事。

　看起來并沒有人要針對他。

　裴清沅約有一點驚訝。

　他不覺得自己能和這幫極易被煽的青春期學生如此輕易地和平共。

　他從書包里找出課本翻開，安靜地等待著。

　半小時后，自習結束，班主任周芳抱著一疊數學教案走進來，周一上午第一節是的數學課，提前幾分鐘進教室準備。

　今天教室里的氣氛有些奇怪，還沒正式上課，卻沒有人離開教室，連去廁所的都沒有。

　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座位上正襟危坐，直到走進來，看見這群學生眼中閃爍著興的芒。

　“周老師。”坐在第一排的學習委員林子海舉手，“新學期開始好幾天了，是不是該選班長了？”

　上一任班長裴言轉學了，這個職位便空了出來，不過剛開學比較忙，周芳一時疏忽，還沒來得及重新競選。

　這是個合合理的提議，周芳沒有多想：“快上課了，等中午吃完飯吧，午休前選一下。”

　林子海卻很堅持：“周老師，大家心里都有人選了，投票很快的。”

　林子海學習績很好，周芳喜歡這個學生，聽完后詫異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今天早上聽到的八卦傳言。

　似乎預到這群學生會選出誰了。

　周芳不由自主地將目轉向那個坐在后排的轉學生，在這個所有人都抬頭看著的時刻，唯有裴清沅低頭專注地翻看著書本，仿佛置事外，又仿佛毫不在乎。

　周芳在心里嘆了口氣，只希自己的預是錯的，揮揮手道：“每個人拿張白紙出來，寫上你認為可以擔任班長職務的同學名字，然后不記名上來。”

　五分鐘后，林子海將一沓紙條給了，并在一旁協助唱票。

　林子海沒有說謊，這次投票的確很快，票數統計也十分簡單，完全是倒的優勢。

　全班五十五張對折起來的選票里，一張空白，十二張零散寫著其他名字或是棄權，還有四十二張全都整齊劃一地寫著同一個名字：裴清沅。

　“獲得最多票數的是裴清沅同學。”周芳在公布結果的時候，忍不住思考一個問題：這算不算是校園暴力？

　和和氣氣地將一位同學票選為班長，看起來跟校園暴力八竿子打不著，但這里的前提是，三班的上一任班長是裴言，而裴言是那個被裴清沅奪走了十七年人生的人。

　現在則要由裴清沅來擔任這個被裴言丟下的班長職位。

　孩子們的敵意總是天真又殘忍。

　周芳心有不忍，看向裴清沅問道：“你想擔任班長這份職務嗎？你剛轉來二中，如果覺得需要時間適應這里的環境，沒有多余力來協助老師管理班級，也是很正常的事，可以直接跟老師說。”

　不能直接駁回同學們的提名，這麼直白的庇護反而會坐實這份暴力的存在，將裴清沅和裴言的關系徹底擺在對立面上，也許會導致結果更糟糕。

　只要裴清沅現在拒絕就沒事了，周芳想。

　這種近似于護短的敵意，隨著裴言離開的時間越來越長，以及裴清沅跟大家的相越來越久，自然也會慢慢消失。

　裴清沅頓時為了目的焦點，所有人都在看著他的反應。

　有人等著他出難堪的神，有人等待他變得不知所措。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裴清沅的臉上沒有出任何他們預想之中的表，反而揚起了一點極細微的笑意。

　他的氣質極其出眾，比起常年彎腰駝背坐姿不良的同齡人，形永遠是拔的，似乎沒有什麼事能讓他彎下脊梁，線條優越的下頜棱角分明，朗眉星目，既有年人的清俊秀麗，也出超乎尋常的與堅韌。

　“我不會辜負大家的期待。”

　裴清沅的語氣平淡至極，唯有最后兩個字稍稍加重，他看起來像是微笑著，眉目間卻流淌著截然相反的冷意，半掩在清晨的日里，好看得人心驚。